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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朝廷的矛盾终于不可避免摆到台面上来,策妄也渐渐不再掩饰他的野心。康熙四十七年十一月,策妄派兵袭击哈密北部五寨,隔年二月又侵扰西藏,拉藏汗亲自上疏求助,当年康熙便已打算调兵前往援救,岂料今日八百里加急奏报,竟说拉藏汗早已被杀死,而西藏全境悉数落入策妄囊中。

    康熙勃然大怒,当即就召所有人进宫,商讨出兵之事。

    胤禩看完奏折,抬首发现康熙正盯着他,目光灼灼。

    “老八,你怎么看?”

    老爷子如此问,这仗看来是非打不可了,只是……

    “皇阿玛,策妄阿拉布坦狼子野心,目无天朝,实为可恶之极,理当出兵剿之,然则俗话说,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如今国库空虚,只怕……”

    康熙微微皱眉,移开视线,没再说什么。

    胤禩看向胤禛,发现他正朝自己使眼色,显然类似的话他之前已经说过。

    康熙轻叩桌面,沉声道:“这仗非打不可,对于策妄来说,西藏只是步,若不加以阻止,下一步,他就要盯上蒙古或四川了。”

    西暖阁内一片寂静,无人出声。

    胤禛微垂下头,暗自苦笑。

    老爷子指点江山,乾纲独断,只在一两句话之间,可这筹钱之事,又要如何解决,莫非真逼着他去抄家不成?

    这时,一直未曾开口的大阿哥胤褆轻声道:“大军出动,非同小可,且这一路上天气恶劣,风雪交加,怕……”

    他自被康熙放出来后,再也没了先前神采飞扬的模样,鬓间过早地染上星白,连背部也显得有些佝偻,兴许是康熙对这个儿子心怀愧疚,几番议事都喊上他,但大阿哥却极少再发表过意见,这还是次出声。

    “大哥几年没有上战场,竟怯战了不成?”

    门口传来朗朗一声,众人转过头去,只见十四大步流星跨过门槛,一身铠甲威风凛凛,丰仪飒飒,俊美得耀眼。

    大阿哥面上忡怔半晌,默然垂首,不再开口。

    康熙脸上微露出笑意,口中却道:“怎么穿成这样,不成体统!”

    十四摘下头盔,挽于右臂,单膝着地,行了个军礼。

    “儿臣特来向皇阿玛请战,请皇阿玛允许儿臣领兵出征,剿灭策旺阿拉布坦,夺回西藏,扬我大清天威!”

    康熙斥道:“胡闹!领兵出征岂是说着玩儿的,这里站着的,都是你的前辈兄长,多听听他们的意见,对你方有助益!”

    话虽如此,胤禩却仍注意到康熙眼中的欣慰之意,他又看了一眼神情木然的大阿哥,不由暗叹一声。

    十四笑着应了,立于一旁,望着众人。

    佟国维咳了一声,上前道:“皇上,方才四阿哥所言,也不无道理,粮草具细,是三军之根本,前阵子甘肃闹灾荒,户部才拨了一笔银子,如今若要兴战,怕是耗资颇巨,就算一时没有问题,也当顾虑长远之计……”

    他的话说得委婉,但说白了,也就是跟胤禛说的一个道理。

    户部没钱,拿什么打仗,这一天两天还好说,时间久了,国家也消耗不起。

    康熙扫了他们一眼,顿了顿,蓦地冷笑:“军国大事,关乎大清江山,百年社稷,此战非打不可,至于钱粮,朕先前看了户部的账册,仍有余银两百万两,可作军资,不够的,朕再从内库拿二十万两!”

    众人大惊,胤禛当先跪伏失声道:“皇阿玛,万万不可!”

    内库是皇帝私库,里面的钱自然是皇帝的体己钱,跟国库截然不同,康熙连自己掏钱的法子都想出来了,可见狠了心要打这场仗,而皇帝掏自己的钱,底下的人又怎能眼睁睁看着而不表态。

    不待众人反应过来,便听得十四朗声道:“皇阿玛,儿臣也愿身先士卒,将身家财产都捐出来!”

    康熙笑骂道:“你一个刚开府的贝子,能有多少身家,现在当务之急,是择定领兵出征的人。”

    十四顺着他的话,朗朗道:“皇阿玛,儿臣愿往!”

    这一回,康熙并没有接茬,只转头扫过其他人。“你们看呢?”

    目光落在张廷玉头上。“衡臣,你看呢?”

    张廷玉中规中矩,老实道:“皇上恕罪,微臣于军事一道不甚精通,不敢妄议此事。”

    康熙皱眉道:“今天召你们前来,便是要定下此事,通与不通,只管说就是。”

    张廷玉凝神想了片刻,斟酌道:“四川总督年羹尧,似是个不错的人选。”

    康熙想也不想便摇头:“先前朕命年羹尧带兵阻拦,他大败而归,这才让策妄阿拉布坦入西藏如无人之境,再用他,怕要误事。”

    张廷玉偷偷朝雍亲王胤禛处瞟了一眼。

    谁都知道年羹尧是胤禛镶白旗旗下的包衣,今上直截了当地拒绝,让人忍不住揣测是否也与此有关。

    胤禛失落之余,却也忍不住暗松了口气。

    先前年羹尧与十四暗通曲款,后来胤禛虽发了通火,年羹尧也认了错,但毕竟在他心里留了根刺,他潜意识里,既不想看着年羹尧坐冷板凳,也不希望他被过于重用,从而越发目空一切。

    “老四,你心中可有人选?”康熙道。

    “儿臣想举荐一人,此人自小熟读兵书,也曾掌管兵部,熟稔兵事,若带兵出征,定然再合适不过,可儿臣不知该不该说?”

    胤禩心一沉,已然知道胤禛要举荐谁,但此时此刻,却无法阻止他说下去。

    果不其然,康熙冷了脸,打断他的话:“你既知道不该说,那边不要说了。”

    胤禛蓦地撩袍子跪下,叩首道:“皇阿玛!十三弟被圈禁至今,也有七年了,纵是有再大的过错,他也知晓悔改了,恳请皇阿玛看在,看在他少时丧母的份上……”

    啪的一声,康熙将手拍在桌子上,吓了众人一跳。

    “少时丧母,便可目无君父?少时丧母,便可不知礼义廉耻?你若再为他求情,便与他作伴去吧!”

    康熙的声音在胤禛听来冷酷而无情,当年对十三的疼宠历历在目,如今却连为他求情的一句话也听不入耳了。

    胤禩眼看他垂着头跪在一边,忙跪下道:“请皇阿玛息怒,四哥一时迷了心窍,非是有意冲撞。”

    十四也跟着跪下:“四哥有口无心,请皇阿玛息怒!”

    言辞恳切,颇为友爱。

    其余众人自然也纷纷跟着跪了下来。

    康熙没有说话,过了半晌,方淡淡道:“老八,你来说。”

    胤禩敛眉垂眸。

    “儿臣所举荐者,便是十四弟。”

    胤禛身体一僵。

    十四则是微怔,继而心头惊喜。

    心 情

    康熙有些意外,他知道老八与老四的交情很好,好到了老四愿意为老八受伤的地步,但如今老四为十三求情,老八却举荐十四,莫非他们事先没有商量好?

    “为何?”

    “十三闭门思过,至今已有七年,军情具细,他怕已经生疏了很多,十四弟掌管兵部,熟稔兵事,习文知武,”胤禩顿了顿,微垂的视线掩去神情。“所以儿臣以为,十四弟是最合适的人选。”

    康熙盯着他看了半晌,目光移开,问其他人:“佟国维?”

    自当年复立太子风波之后,佟国维便对胤禩的判断不加怀疑,闻言随即附和道:“奴才也觉廉郡王所言有理。”

    十四攥住掌心,捺下激动,跪下郑重道:“请皇阿玛让儿臣带兵出征!”

    康熙没有说话,半晌,缓慢地,一字一顿道:“既是如此,从今日起,你便好好熟悉出征事宜,届时粮饷事宜一经准备完毕,就马上出发。”

    “儿臣领旨!”掌心贴地,额头叩在冰凉的青石砖上,发出一声闷响。

    大阿哥垂着头,斑驳光影挡住了他的表情,没有人去看他在想什么,只有张廷玉偷偷瞥了他一眼,为这位曾经意气风发又生生被掐断光芒的皇子暗自叹息一声。

    “胤禛。”自皇子们成年之后,康熙已经很少直呼他们的名字,兴许是儿子太多,让皇帝也有些记不住,他时常以他们的排行来称呼,这次却是意外。

    “儿臣在。”

    “论私,十四是你的弟弟,论功,西北用兵,功在国家社稷,所以粮饷一事,你须上心去办。”

    一顶帽子扣了下来,让胤禛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他轻轻应了一声,举止是不变的恭谨。

    胤禩突然心烦意乱起来,他告诉自己这么做并没有错,是最好的结果,但另一方面,他看着胤禛孤单的背影,却有些心疼。

    退出养心殿的时候,胤禛并没有走得很快,他的步履贯来平稳,此时也没乱,只是原本就冷漠的脸上面无表情,让人越发揣测不透。

    “四哥!”十四喊住他,从后面追上来。

    胤禛停住脚步,看他。

    “粮饷的事情,就拜托四哥多费心了,我知道如今户部吃紧,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还请四哥不要客气!”十四诚挚道。

    胤禛点点头,没说话。

    胤禩见他神色,心知他此刻心里并不好受,便笑着打圆场:“十四弟,你四哥这些日子睡得不好,这会儿怕是有些累了,我先送他回去,回头我们再聚聚!”

    十四忙道:“可是要紧?我府上还有几味不错的药材,回头给四哥送去!”

    “那就有劳了。”胤禛淡淡道,脚步不再停留。

    待二人走远,十四的笑容慢慢淡了,低头思忖半晌,轻轻哼笑一声,也迈开步子。

    胤禛一路都没有说话,攥着胤禩手腕的力道,却大得让他禁不住拧眉。

    “四哥……”他叹了口气,想解释,或想安慰,看他冰冷的侧面,却说不出一个字。

    他会生气,也是应该的。

    明明说好的,一有机会就进言为十三求情,让他能够早日出来,可事到临头,这人开了口,自己却是举荐了十四,与他背道而驰。

    “你听我说……”

    两人脚步未停,眼看快出宫门,他刚开口,话却没能继续下去。

    前方匆匆来了个太监,是永和宫的人。

    “四爷,娘娘说您几天没去请安了,让您过去一趟。”

    胤禛嗯了一声,放开胤禩的手,只说了一句话:“你在外面等我。”

    永和宫内。

    德妃看着胤禛走进来,脸上罕见地挂了慈霭笑容。

    “老四,你瘦了。”

    胤禛一怔,他没有想到几日不见,德妃的句话竟然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