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起笔,草草写了三个字,一甩笔,就逃命似地跑上楼去了。
伙计拿着名册看了看,啧啧摇头。
这时候,掌柜的走来,问他,“看什么呢?”
“掌柜的,我见了那么些赶考的书生,还没见过写字那么难看的呢。”伙计笑着,将那名册递给掌柜的看。
就见刚刚那白衣人签的名字,三个字都连在一起,笔画凌乱根本看不出写的是什么。
伙计还想笑,那掌柜的却是一把将名册夺了过去,连赞,“好字啊!好字!”
“掌柜的,还好子呢?”伙计有些纳闷,“都看不清楚。”
“你懂什么。”掌柜的瞪了那伙计一眼,“这一笔草书不是一般人能写出来的,拿剪子来!”
“干嘛?”伙计不解。
“绞下来收着,日后说不定值大价钱!”
伙计哭笑不得地拿来了剪子,看着掌柜的仔仔细细将那名字剪下来,便问,“那这人究竟叫什么?”
掌柜的微微一笑,道,“殷寂离。”
离开这霄云楼不远处,是一座巍峨的府衙——辕府。
南景皇室姓陈,如今在位的是陈靖帝,也称作景帝。
这辕府是大将军辕陌的宅邸,南景总共有四大家族,分别是大将军辕陌的辕氏、齐王齐通海的齐氏、海王箫勉的箫氏、还有太尉夏梁的夏氏,都是武将。
“哥,要不要出去走走?”辕陌的次子辕珞拿着一本集子,问辕冽。
辕冽已然二十岁了,生得挺拔英俊,性子沉静寡言少语,如同他的名字一般,带着一股子冷冽的感觉。
辕冽自十五岁随父出征立功之后,已经经历了大大小小的战役部下百次,屡立奇功,如今他已官拜上将军,麾下数十万精兵,兵强马壮,从来没打过败仗,是南景年轻一辈之中最出类拔萃的,深得陈靖帝的器重。
“不去。”辕冽摇头,“我又不喜欢那些舞文弄墨的事情。”
“如今书生多啊。”辕珞却是似笑非笑地道,“你不出去看看?说不定能遇到当年救你的那只小白狐狸呢?”
辕冽一脸丧气地看他,都那么多年了,辕珞还总拿这事情奚落他。
“走吧。”辕珞拽住他,道,“去霄云楼吃顿好的,过几天书生来得太多,那出门才叫真麻烦了呢。”
辕冽想了想,也许久没出门走动了,便和辕珞一起去吃饭了。
“寂离,你不去吃饭?”贺羽将行礼简单地收拾了一下,问靠在窗边,咯噔咯噔转着拨浪鼓的殷寂离。
“不去。”殷寂离坚决摇头。
“你不是说饿了么?”贺羽问。
“不行!”殷寂离道,“今天绝对不能出门!你吃完了给我带些吧。”
“为何?”贺羽不解,看窗边终于不再拿包袱挡着脸的殷寂离,摇头,这人,好看得有些过了!也幸亏他机灵聪明,又会算命趋吉避凶,才能平平安安长那么大。
殷寂离叹气,指着拨浪鼓上的八卦,道,“今日我大凶,不宜出门,出门必遇煞星!再说了,我名种克星本来就在乐都。”
“你那么怕,还跑来乐都做什么?”贺羽叹气问他。
“你没看到书院那群老夫子么?”殷寂离苦着脸说,“他们说了,我若再不来考,他们就逃吊死在书院里头。”
“那你准备怎么办?”
“先躲着呗。”殷寂离无所谓地道,“到时候来个名落孙山,不就得了么。唉,给我带坛子好酒别忘了啊!”
命中注定
贺羽离开了天字房,去酒楼的大堂吃饭。
整个酒楼都满座了,贺羽正在转圈,想着要不然让伙计给送到客房里头,和殷寂离一起吃得了,就看到靠窗一桌的食客们站了起来,付了银子离去。
贺羽大呼好运,走过去坐下。
伙计过来收拾碗筷,边问贺羽,“这位公子,想吃什么?”
贺羽大少爷出生,有的是银子,好不容易来了趟乐都,自然是要吃些好的,便点了八个菜一个汤,还要了一壶好酒,独自霸占了一张桌子,大快朵颐。
贺羽边吃,边听旁边几桌的书生们嘴里吟诗作对,一脸自命不凡,只可惜说出来的是狗屁不通。贺羽心里好笑……幸好殷寂离没跟来,不然说不定会想法子捉弄那些书生,惹点是非。
这时候,楼梯口走上来了两个人,与这满楼的外乡书生不同,这两人看起来像是乐都本地的富家公子,一个穿一身黑,一个穿一身靛蓝色,两人都是锦衣玉带,衣料考究,一看便知非富即贵。
伙计在一旁边引路边点头哈腰,“辕少爷这么有空啊。”
贺羽远远地听见了……姓辕?便抬头看了一眼,该不会真是殷寂离的那位煞星吧?不过他算卦向来准,也幸亏没出来吃饭,不然不是真遇上了么。
来到酒楼吃饭的,正是辕冽和辕珞两兄弟。
上了楼,辕冽就皱眉,对辕珞说,“那么多人,没位子了。”
辕珞四周看了看,发现整个酒楼,就贺羽那桌有位子是空的,那是一张大圆桌,就贺羽一个人坐着,再坐两个人足够了。这霄云楼的酒菜是整个乐都最好的,尤其是这里的老酒,辕珞最爱喝,他拽了辕冽一把忘贺羽那桌走。
辕冽见是要跟人合坐,有些不自在,但是他向来疼爱辕珞这个弟弟,知道他爱喝霄云楼的酒,也就顺着他的意思过去了。
辕珞走到桌边,问贺羽,“兄台,拼个座儿吧?”
贺羽点点头,伸手示意——请,便继续吃饭。
辕珞坐了,对辕冽招手,“大哥!这里!”
辕冽无奈,只好在他身边坐下,伙计殷情地来给两人点菜。
贺羽对乐都四大家族的事情也了解一些,看这两人的派头,估计就是辕氏兄弟了,那个黑衣人应该就是大名鼎鼎的辕冽吧……也就是殷寂离口中的那个衰神。贺羽略看了一眼,这辕冽实在是威武英俊,让人过目难忘。又注意到他身边的辕珞,就显得很普通了,扔在人堆里估计都没人认得。
贺羽与殷寂离是发小,从小便是是邻居又是同窗,家里也世代交好,都是青云镇人。
殷家是青云镇的首富,殷老爷子很会做买卖,人也有学问,开了座殷园,教出了好些大才子。殷寂离乃家中独子,老爷子四十多岁了才得了这么一个儿子,三代单传,宝贝得不行。
殷寂离从小聪明,乃是青云才子,除了文采好,他还会算命。这算命的本事也不知道是他自己琢磨的,还是天生的。且他算命极准,在青云镇有个神算殷的名号,附近州城府县好些人都慕名来找他算卦。
贺羽家里是世代行医的,他爹算是江湖人,人称药王,贺羽出了从小就是神医,还有一身的好武艺。
两人从小玩在一块儿,都是能惹祸的主儿,闯祸一起,挨罚也一起,因此无话不谈。殷寂离那点儿事情贺羽基本都知道,他整天神神叨叨,说这辕冽是他命里的大克星,一旦遇到了是要倒大霉的,因此跟避瘟神似的避着。
这次来乐都,殷寂离原本不想来,可实在是被他爹和那些夫子们逼急了。他爹让他成亲延续香火,夫子们是让他进京赶考得功名,反正就是不让他安安静静看书。正好贺羽要来京城办点事,所以殷寂离就跟来了,贺羽也乐得带着他来,他有算命的能耐,自己的事情,还要他帮忙。
辕冽坐下等菜,左右无事,就下意识地抬眼看了看对面的书生。
只见眼前坐着的这个青衫书生眸正神清,筋骨奇佳,一看竟是个会功夫的。辕冽有些纳闷,书生大多羸弱,竟然还有个会武的,而且一看就是武功不差,不知道什么来头。
辕珞在一旁倒茶,见辕冽盯着对面吃饭的年轻人发呆,觉得失礼,就轻轻踹了他一脚。
辕冽一愣,回过神收回视线,却又注意到那书生的手边放着一个白色钱袋。这钱袋做工讲究,白色底子,上头用白丝绣了一个字,阳光下一照,若隐若现的,似乎是个殷……
辕冽看到个殷字,心头就咯噔一下。
他至今都记得当年那少年让他立下的字据——看到姓殷的就跑……
辕珞端着茶杯,见辕冽先是盯着书生看,随后又盯着书生的钱袋看,心中纳闷,又一眼看到了钱袋上面的那个殷字,一惊,抬眼仔细看那书生。就见这书生白面细眉,长得煞是清俊,该不会,就是辕冽说的那个书生?
想到这里,辕珞又踹了踹辕冽,拿眼神瞟了贺羽一眼,对他挑挑眉——是他啊?
辕冽摇了摇头——应该不是吧。虽然时隔多年,但是那少年的样貌他还是清晰地记得的,这书生的确挺好看,但是与那少年比起来相距甚远。特别是那少年眼角的一粒痣,他记的甚是清楚。
贺羽手边的钱袋是殷寂离的,殷寂离银子多,不过他手也松,一看到书就爱买,往往不到几天就一个铜板没剩,换了满车的书。他也有自知之名,索性将全部家当都给贺羽了,让他看着,省得自己乱花。
贺羽刚刚也看到了辕冽的神情,觉得有趣,就想试一试他,看看他还记不记得殷寂离。想罢,贺羽叫来伙计,“伙计,再来四菜一汤,一壶好酒,给和我一起住的那位姓殷的客人送去。”
“送到天字房么?”伙计过来问贺羽要什么菜。
贺羽点了菜,不忘多加一句,“就那眼角有痣的书生。”
“好嘞!”伙计笑道,“我记得,就那用包袱挡着脸的书生吧?”
“对对!”贺羽点头,边偷眼看对面的辕冽。
果然,就见辕冽眉头微皱。
贺羽暗自一笑,果然还记得么?!他又坐了一会儿,吃了些小点心,便心满意足地走了。
等贺羽走了,辕珞拉住辕冽问,“唉,哥,刚刚那人说的姓殷的书生,是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你不也说他眼角有痣么?”
辕冽有些不确定,摇了摇头,道,“没那么巧吧?”
“去看看吧!”辕珞站起来就要跟着贺羽走,被辕冽拉住,道,“算了。”
“不行,万一真是呢?!”辕珞抬腿就追过去了。
辕冽叹气,心中有些烦乱,想着想着就担心起来,他也不知道万一那人是真活着的,不是妖怪也不是狐媚子,那到时候自己要怎么做,谢他救命之恩?还是打他一顿消气?自己可是为他“魂牵梦绕”外加“守身如玉”了那么多年……
想到这里,辕冽站起来,决定还是走吧,别凑热闹。
殷寂离原本在床上打盹,他翻了几个身,就迷迷糊糊睡着……睡梦中,看到眼前一棵桃花树,风一吹,满树的桃花儿都落了下来。
“啪啪啪”三声……是敲门的声音。
殷寂离被惊醒,一个挺身坐了起来。
坐在床铺上,殷寂离歪着头琢磨了一下,觉得不对劲,梦见桃花?
掐指一算,殷寂离一个激灵——糟了,煞星将至啊!
此时,就听到门口又有人拍门,“殷少爷?”
殷寂离一愣,问,“谁啊?”
“您那位朋友让我给您送酒菜来。”伙计回答。
殷寂离微微眯起眼睛。他从小跟贺羽一块儿玩惯了,知道他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隐隐就觉得有些不对。
“他一个人吃饭的?”殷寂离问那伙计,“有没有人同坐?”
“哦,有啊。”伙计笑道,“是辕家两位少爷。”
“呵……”殷寂离倒抽了一口冷气,心里说了声完了,就从掀开被子下床穿外衣。
“殷少爷?”伙计捧着那四菜一汤一坛酒,手还有些酸,就问,“您的东西……”
“哦,你等等啊,我换件衣服。”殷寂离说着,满屋子转悠,发现没地方可以躲,最后看见窗户了。
他走到窗边一把推开窗户,就见这里是二楼……也不算高,一楼的屋檐伸出去挺远,在那里借力,然后往下面跳,应该不会受伤吧。
殷寂离想着,就已经爬出了窗户。他和贺羽不一样,从小三代单传,殷老爷子宠得跟什么似的,哪儿舍得他练武。而且殷寂离自己也不喜欢会武的人,按照他的说法,这世上,若是大家都不会武、都不好勇斗狠、占别人便宜、欺负弱小,就也没有战事了!所以他坚决不练武,不过用贺羽的话讲,无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