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里,上至南东轩,下至侍候午饭的丫鬟仆从,都习惯了每日午饭悄无声息跃窗而入的红叶。一个个仿若没看见那拎了食盒,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桌边的大内禁卫军总管,该干嘛干嘛。
看红叶进来,水寒放了筷子,不错眼珠的盯了他。
红叶把手中小小的食盒放到水寒面前冬雪腾出来的那块地方,就退到了水寒的身后。
水寒开了食盒的盖子,盒子里面是两只碗。青瓷的大碗套了一只白瓷的小碗,两只碗之间的空隙里放了几块冰块,白瓷的小碗里,装了大半碗柔滑细腻的淡粉色膏状物。
冰淇凌!水寒忍不住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拿了勺子舀了一勺出来,草莓的清香加了丝丝的凉意飘散在空气中。
看起来很好吃啊!因为一枚蛋挞搭上了惠州两成钱粮的南飞羽此时只有眼馋的份,却不敢像次一样动手去抢。鬼才知道这东西值多少钱呢。
水寒看看坐在身面满脸探究的南东轩,忽然一笑,把勺子送到南东轩的嘴边,“外公,吃。”
南东轩一愣,紧接着眼眶一热,“乖寒儿,这是皇上给你的,寒儿吃吧。”
“外公是嫌父皇做得不好吃么?”水寒问。前世的水寒,出生时爷爷奶奶早已过时,母亲又是孤儿,今世还是次体会到南东轩的这种长辈的关爱,也在慢慢学习如何回应这份关爱。就如同有了什么好东西,南东轩都会给水寒一份一样,水寒也想把自己的东西给南东轩尝一尝。
听水寒这么说,南东轩就接了水寒手里的勺子,慢慢品着。
草莓的芬芳融了奶香,柔和的味道溢满了口腔,南东轩有些意外。
水寒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满怀期盼的盯了南东轩把勺子送进嘴里,问,“外公,好吃么?”
“寒儿,这真是皇上做的么?”虽然从南飞羽抢了水寒一枚点心那天开始,就知道红叶每日送来的点心都是轩辕亦亲手做的,南东轩还是忍不住问。就算是他,无论如何也想像不出穿了龙袍的轩辕亦有一天会面对了锅碗瓢盆。
“当然了。父皇可厉害了。”水寒的声音中溢满了连他自己都未意识到的骄傲。
南飞羽放了筷子,头撑在手上看那爷孙俩互动,眼睛不时瞄瞄那雕龙画凤的食盒。好想吃啊……看那粉红细腻的颜色就知道口感一定非常好……可是想想多加的两成钱粮,自己似乎只有看看的福气了。悲哀的叹了口气,重新拿了筷子,捡了支鸡腿,狠命的咬着,发泄着心中的怨气。
水寒接了秋菊递上来的另一只勺子,舀了白瓷碗里的冰淇淋吃完后把盒子盖好还给红叶。红叶接了那食盒,又从怀里掏出一只小小的木盒,“这个皇上说是九殿下要的。”说完把手里的盒子递给水寒,然后拎了食盒,跃出窗子,飞身上了屋脊。
水寒接了红叶带来的小木盒有些纳闷,自己什么时候跟轩辕亦要东西了?有些迷惑的开了那盒子,大红丝绒的衬垫上,一棵拇指大小的珠子透过装它的薄纱小袋子光华四射。
夜明珠!坐在一边猛嚼鸡腿的南飞羽张了张嘴,“寒儿要这夜明珠干什么?”
“呵呵。”水寒干笑两声,他也没想到,昨夜自己只是随口一说,今日轩辕亦就着红叶送来了。
“外公,寒儿吃完了。”说完,水寒抓了那夜明珠从太师椅上溜下去,转身往外走。
南东轩和南飞羽对视了一眼。这一次父子俩到是同样好奇的跟了水寒回到他居住的院落。水寒抓着珠子,一进房间就直奔自己睡的床,脱了靴子,爬上去,掂了脚尖把那珠子系到了雪青色的绣花幔帐上,看那珠子在薄纱的袋子里发出柔和的光,水寒舒了口气,这会儿总算有点父皇龙床上的感觉了。
南东轩看看水寒,又看看那给水寒系在帐子上的夜明珠,沉思片刻,收了脸上的笑容,郑重的问,“寒儿,可想要皇位?”
第三十八章 促膝
“寒儿,可想要皇位?”
几天来,南东轩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就算是皇家的孩子早熟,六岁还是太小。皇子们自有母亲替他们打点一切,但是,对于幼年丧母的水寒来说皇宫内的一切都必须靠他自己。若想要这个皇位,自然更需要早作打算。
“不要。”水寒站在床上摆弄那颗夜明珠,帅府的这帐子和轩辕亦的龙床不一样,帐子顶上没有挂珠子的地方,水寒只好捡了帐子一角系了那珠子。
“为什么?”虽然南东轩多少料到水寒会有这样的回答,但是那斩钉截铁的态度还是让他有些吃惊,“寒儿可知,你母妃是贵妃,外公又掌握着飞岚国一半的军队,还有你小舅舅,虽然整天吊儿郎当的,可还是我们南家的人。”说着,还扭头瞪了一眼南飞羽。南飞羽猫在角落里翻水寒带来的那箱书正看得起劲,突然给自家老爹瞪,忙合了书本,正了正身形。
“所以说,寒儿,无论是出身还是在朝廷中的背景,现在再加上皇上的宠爱,你若想这帝位,也不是不可能。”看南飞羽正了身子,南东轩脸上的神色稍有缓和。
“我知道。”换了几处地方,水寒总算满意了。拉了拉帐子,满足的叹了口气,“这些父皇都跟寒儿说过。”
南东轩听水寒这么说一愣,“寒儿,这种事,皇上也跟你说过么?”
“怎么了?不能说么?”看南东轩脸上讶异的表情,水寒到是有些奇怪了。
“呵呵。”南东轩笑了笑,用来掩饰脸上的尴尬。虽然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但是古往今来还没有哪个做皇帝的会跟自己的儿子说争夺皇位的问题吧。
“寒儿不想做皇帝,那想做什么?”坐在房间一角的南飞羽忍不住问。他刚才翻了翻水寒看的书,还真是杂的很啊。一堆正史里面加了两本野史传说,琴谱里还埋着本药书……甚至还有两本关于兵器的书和一本基础的内功心法。
“当然是做个闲散王爷,游遍天下了。”水寒忍不住冲着南飞羽翻了个白眼,一副你真笨的神情。
“闲散王爷么?”听水寒这么说,南东轩在松了口气的同时,隐隐有了些失望。作为外公他自然希望水寒可以平安度过一生。深宫大内本就是说错一句话,行错一步路都可能掉脑袋的地方,水寒若想争夺皇位就必定会深陷其中,时时刻刻都可能有生命危险。可是作为男人,他也是有野心的人。自己不得这天下并不代表着他不希望自家的外孙得了去。
听出南东轩声音中的情绪,水寒想了想,在床上盘了双腿,对了侧坐在窗边的南东轩坐了,“外公,在寒儿,皇位只是为了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的工具,既然寒儿现在就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那皇位对寒儿来说也就没什么用处了。”
听水寒这么说,南东轩沉默了一会,这些话并不像个六岁的孩子能说出来的,一瞬间,南东轩竟然会有坐在面前的不是个未满六岁的孩子,而是个和他同样对等的大人的错觉。
这些话道理听上去虽然简单,但是就算是成年人,又有几个人能看透呢
看南东轩不说话,水寒歪了歪头想了想,“外公,寒儿给你弹琴听吧……不过我才学了没几个月,只会弹比较简单的曲子。”说完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圆鼓鼓的脸蛋上蒙上了一抹红晕。
“好。”听水寒说要弹琴南东轩笑了,想起那日御书房见驾,金默然说的,水寒学琴,天下名琴就随他挑那件事。
看南东轩点头,水寒兴奋的跳下床去,“冬雪,搬我的琴来。”
“是——”冬雪福了福抽身去隔壁房间取琴,秋菊看水寒光了脚在地上跑,忙替他穿了鞋。
穿好靴子,冬梅也抱了琴回到屋子,把琴小心的安放在床前的小几上。水寒在小几前坐了,伸手调了调琴弦,沉了一下心,双手悬放琴上,指尖轻轻拨动琴弦,一曲小调随着铮铮的琴声缓缓流淌。
南东轩和南飞羽同时一愣,这是小调不错,可是,这抹、挑、勾、剔、打、摘六种指法一种不落,还加了轮,锁,双弹等不同组合指法的曲子怎么说也不该是水寒说的比较简单的曲子吧。
当然,这可怨不得水寒。云锦天的琴艺出神入化,在他这样的音律高手来说,现下水寒弹得这小曲自然只能算是基础。
南东轩坐在床边,看水寒低了头拨动那根根的琴弦。粉嫩嫩圆鼓鼓的小脸上一脸的认真与痴迷,盯了琴弦的眼睛亮晶晶的溢满了满足,仿佛只要有了手中的这张琴,就等于有了整个世界。
南东轩忽然觉得羞愧万分。很久以前,在水寒还是个不名一文的皇子时,这个孩子能够平平安安长大就是他最大的愿望。现在,水寒成了轩辕亦最宠爱的皇子,他又希望这孩子有朝一日能君临天下,人的欲望果然是无尽的么?
罢了罢了,既然寒儿志不在此,他又何必强求呢。要寒儿能平平安安的度过一生,不就是他这个做外公的最大的希望么?
想到此,南东轩觉得困扰了他几日的问题都已不再是问题。少了这些困扰,心里豁然开朗起来。
一曲弹完,水寒收了手,抬头看南东轩。见南东轩一脸的笑意,知道自己弹的不错,立刻咧了小嘴,一张小脸笑意盈盈,“寒儿弹得怎样?”
“不错。”南东轩走过去,摸了摸水寒的头,“只要寒儿能平平安安的长大,日后能和寒儿说的一样,游遍天下,外公就知足了。”
听南东轩这么说,水寒心里悬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几日的接触,水寒已经把南东轩当成了自己的亲人,若南东轩要他去争皇位,水寒会很为难。一边是自己认定的亲人,另一边又是自己此生的梦想,这又让他如何的选择?
“外公,寒儿谢谢外公成全了寒儿。”因为个子小,水寒伸出去的手只能搂了南东轩的腰。
蹲下身,看着眼前的小人,南东轩觉的心口热热的,“不是外公成全了寒儿,而是寒儿成全了外公。”说完把那个小小的身子抱进怀里。
“外公。”软软绵绵的声音响起,水寒的小手搂了南东轩的脖子。看那一老一小抱在一起,不知道为什么南飞羽的眼睛有些发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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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的时间很快过去,转眼间就到了年底这一天。吃过早饭,南东轩,南飞羽和水寒说说笑笑的往前厅走。自那日之后,这三个人间的关系忽然亲密了许多。水寒把这归咎为没了皇位的诱惑,所有人的心情完全放松了的原因。现在就连南东轩看南飞羽时也不再扳了一张臭脸,偶尔还会问问他任上的事情,这倒是让一直都觉得自己不受待见的南飞羽有了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一脚迈进厅堂,走在最前面的南东轩忽然停住脚步。惹得紧跟在身后的南飞羽一头撞在自家爹爹的身上。给南飞羽一撞,没有防备的南东轩踉跄了一步,跨进了房间。他身后的水寒正好看见了整间厅堂,也看到了让南东轩发愣的原因。
厅堂上,轩辕亦一身天青色暗花缂丝长袍,外罩月白纱衣,坐在主位上悠哉悠哉的品着盖碗茶。身后丁宁一身便服垂手侍立。
“父皇——”看轩辕亦竟然出现在这帅府的厅堂里,水寒的小脸上立刻浮现欣喜的表情,张开小手跑过去。料着轩辕亦今日会来接他回宫,没想到刚吃过早饭他就出现在自己面前,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轩辕亦从南东轩进房就看见了他身后那小小的身影,看水寒张了手臂向他扑过来,心情好的不得了。
“寒儿——”伸手抱了奔过来的水寒,轩辕亦低头亲亲水寒的小脸,又腾出只手捏了捏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