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牢地记在心里,从未遗忘过分毫。
轻轻伸出右手,仿若少年俊美异常的脸就在自己面前,静静地看着他……伸出去的手触及到一片虚无。男子闭上眼睛,两行清泪的泪水顺着面颊滑落。
袁亦……亦……小亦……
圆月高挂,同样看着那轮明月的不止惠州城外这处庄园形单影只的男子。
惠州百里之遥一处镇店内一间客栈二楼的楼顶的屋脊上,两名年过四十的男子并排而坐,也一同看着天空中那轮圆月。
两人身上皆是天青色窄袖长袍,头上碧玉簪束发。
与惠州荷花池畔那男子不同,相依相伴的两人很享受这清冷的月光,脸上全都挂了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容。
“这么说亦儿也要来惠州了。”轩辕笑炫忽然先满意足的叹了口气,歪了头,轻轻靠在身边人的肩上。
“不单是他,静儿和小寒也应该都会来。”给身边的人靠了,裴穆文虽未动,脸上的表情却更加柔和。
“静儿和小寒也都回来么?”听裴穆文说轩辕静和水寒都会来,轩辕笑炫脸上就是一喜,“若知道他们也会来,咱们不如等在落凤城和他们一道走好了。”
这样可就有机会亲近亲近自己最喜欢的那个儿子和那个怎么看怎么顺眼的孙子了,想着想着,轩辕笑炫的脸上就现了些许喜意。
“说到落凤城……”裴穆文瞟了眼轩辕笑炫那张喜气洋洋的俏脸,“亦儿好像已经把从美人那件事差的差不多了,又加上咱们在宫中现身被他发现,我想这事十有八九亦儿怕是该怀疑到你头上了。”
“咦?从美人不是死了么?就是没死除了你也没人知道我下药了啊。”轩辕笑炫不明所以。
“从美人虽进宫两年,可是一直未被临幸,还是处子之身,又怎会怀孕。”看轩辕笑炫不明所以,裴穆文有些好笑。
“处子之身……既是处子那些太医说她怀孕了她竟真以为自己怀孕了?”轩辕笑炫感觉不可思议。
“是啊。”这件事裴穆文也是未曾想到。
“早知道这样,我找个被临幸过的妃子好了。”轩辕笑炫轻轻叹了口气,这样大概就不会引起怀疑了吧。
“小炫。”看轩辕笑炫说的一副理所当然的,裴穆文顿觉无力,“那日是因为从美人惹恼了你才会被下药的吧。”意思就是别的妃子又没惹你,你下什么药啊。
“呵呵,对啊,”轩辕笑炫忽然有些发窘,“其实这本来是奇痒粉来着,不过好像有一味药配错了,结果没有效果不说还让那个女人现了喜脉,还害得亦儿想起了伤心事。”说着说着,轩辕笑炫声音便小了下去。
“小炫……”从美人那里摆来的天大的乌龙竟然是因为轩辕笑炫配错了药粉,裴穆文无力感更甚,上上下下打量了身旁人许久忽然问,“小炫,你安安稳稳当数年的皇帝,怎么没人把你的皇位篡了去?”
“因为他们看到的不是真正的轩辕笑炫。”对裴穆文的调侃,轩辕笑炫只是撇了撇嘴,“他们看到的不过是给那一身五爪金龙的龙袍束缚住了手脚,不得不担起整个费蓝的轩辕小轩。一个心狠手辣,为了飞岚可以不择手段的飞岚之主。真正的轩辕笑炫只有你一个人看到了。”说着轩辕笑炫便转过身来,漆黑的眸子看着身边人。
裴穆文先是一阵默然,随后禁不住轻笑出声,“是啊,本来一个威风八面,沉稳果敢的飞岚之主退位之后忽然如孩子一般活蹦乱跳,嘻嘻哈哈,迷迷糊糊的,一时之间我还真有点不适应。”尤其是那位喜欢用肢体接触来跟人打招呼的喜好,竟和自己的徒弟轩辕静一般不二。
不过这种打招呼的方式,若是针对了自己不啻是一种享受,可若是针对了别人,那可就只能引自己滔天的醋意了。
最让他头疼的是,这引来醋意的人偏偏浑然不觉,毫无自知,刚刚还答应的好好地不再扑人,可是一转眼看见自己喜欢的人,就有情不自禁的扑过来。
“我都说过了,静儿很像我,你不相信。”说着就伸手扯了扯衣袖。
“所以你才最喜欢静儿?”果然连动作都一般不二啊,裴穆文看轩辕笑炫扯衣袖,瞬间无语。
“呵呵,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静儿的时候,都感觉像在看着小时候的自己。”靠在裴穆文的肩上,轩辕笑炫的目光闪了闪,像是陷入到了回忆中,“看见喜欢的人就会往怀里扑的习惯,还有揉衣角的小动作,都和小时候的我好像。”
“是啊,”听轩辕笑炫这般说,裴穆文眼底也现了些许的怀念,“庄内每次上学,亦儿会站起来恭恭敬敬的叫一声师父,静儿则直接往怀里扑。看你那般宠爱那孩子,在你把亦儿交到我手中以前,我还以为最后会是他登大宝。”
“我可是从未想过要把皇位给他。说来可笑,我甚至曾经想过带了他一道和你浪迹江湖。也许没有锦衣玉食,却有这天地间最大的快乐。”那就是自由,只是想把自己失去的东西还给这个跟自己一样的孩子。
“本想着静儿年幼,离不开母亲,就让他娘带了去,哪想到梁珍珠那个贱女人竟会把静儿害的这般惨。”说着,轩辕笑炫就咬了咬银牙,“我若再见她必会扒了她的皮。”
看轩辕笑炫满脸怒容,知道他又想到伤心事,裴穆文便伸手拍拍他手臂,以示安慰。
“结果到了最后本来跟人家最亲近的静儿到头来反而跟亦儿最近了。”说着说着轩辕笑炫瘪瘪嘴,一张俏脸便垮了下来。
…………
绕是跟轩辕笑炫相处许久,裴穆文一时间也还是很难适应他这般跳跃的思维,过了半响才道,“毕竟静儿深陷苍霄是亦儿把他就回来的。”
“当日是我不好,不该让那个贱女人把静儿带了去。”说着轩辕笑炫便叹了口气,放了一直扯了的袖口,把头往裴穆文的肩上又偎了偎,“说到亦儿,我当时真未曾想到,他竟不惜违抗圣旨也要往苍霄迎静儿回朝。”
说罢轩辕笑炫的眼眸暗了暗,“静儿舍了我也是人之常情,毕竟是我先放弃他的。是我太自私了,怕朝中那些大臣会为此事陷害亦儿害你爽了五年之约。还好后来亦儿去了,不然我欠那孩子的怕是这一辈子都还不起了。”
“多少年以前的事了,你还记得这么清楚。静儿不是因为这件事与你分生,他怕是觉得自己的性命是亦儿救回来的,想要报答他的恩情才会留在落凤城帮忙的。”
“果真?”听裴穆文这般说,情绪有些低落的轩辕笑炫眼中一亮,顿时来了精神。
“果真。”看身边人重又精神百倍,裴穆文嘴角轻轻扬起,“你若不信过些日子静儿到了,你去问问可好?”
多少年,总觉得自轩辕静回宫之后这父子两人相处的情景忽然变得怪怪的。
离宫多少年虽然嘴上总说想他的十九皇子,除了每次回落凤城都会偷潜入王府远远的看着轩辕静,十几年间父子二人竟从未真真正正见过面,直到今日他也才知道,原来症结竟是在此。
“……好。”沉默了半响,轩辕笑炫低低应了一声。
对此,裴穆文倒是深感意外,原以为躲了这许多年,自己要好好哄诱了他,他才肯去见轩辕静,却没想到他竟回答得这般痛快。
“静儿若是不理我,我就去找小寒好了。”有缘的叹了口气,轩辕笑炫的头再次往裴穆文的怀里偎了偎,“莫语说亦儿把流萤给了寒儿了,而且多年以前就给了。这个臭小子,竟是早就有了要拐走人家白白净净的小寒的心了。”
匕首流萤,不在九大名剑之列,其名声却比就打名剑还要响亮。武林之人都知道,流萤为当年铸剑山庄庄主司徒醒为自己同性恋人锻造,前前后后共返工十余次终铸成,花费在上面的心血要比其他九把宝剑加起来的还要多得多,所得的那把匕首更是力压江湖中所有兵器,成为世间的一个神话。
宝剑青玄,匕首流萤,虽一为剑一为匕首,却是一对宝剑。听着虽奇怪,见过青玄和流萤一同出鞘的人却都明白为何会有这种说法。
轩辕亦配庄主配件,又把流萤送与水寒,这里面的意思不言而喻。也因此轩辕笑炫才会说轩辕亦早就把主意打到水寒身上。
见本是满脸幽怨的轩辕笑炫忽然又咬牙切齿起来,裴穆文失笑,“这不是很好么?小寒有了流萤,亦儿又有了小寒。”
“很好么?”轩辕笑炫怔忪了一下,点了点头,“是很好。”一个高高在上,称孤道寡的人终于有了一生挚爱确实是一件很好的事情。抬头望望天上那轮明月,轩辕笑炫想起颖慧轩葡萄树下那紧紧相依的两人忽然抿了嘴唇。
江湖卷 第十五章 出千
午门外的天街上外岚帝轩辕亦的銮驾仪仗一字排外,仪仗内明黄的伞盖上堆了精细繁复的绣花纹祥,旗幡之上日月五星,二十八星宿的熠熠在辉。
仪仗正中是明黄色云龙纹车盖,围了天青色锦缎,车门前垂了水晶珠帘,车柱上盘了金色云龙。玉辇前后是数百名一席淡粉色宫装的宫女。之后按品级关了宝蓝色墨绿色官服的太监们手提了提炉,手捧了香合,水瓶,撑了各色伞盖,寿肩、幢、幡,又有盔明甲亮的侍卫和禁卫军护在外围。
仪仗之外,后又有几位王爷的王辇,朝中文武随行的官驾车马。使得这整支由上万人组成的队伍一沿着天街前后绵延出去十数里。
随着天色渐明,号角鼓乐之声渐起。早早就开启的午门内,数名宫女两两一排,沿着五门两侧出来,排在门外铺地的猩红色地毯两侧。
轩辕亦身着杏色黄色团龙礼服,头戴金冠,从午门内走出。贴身的总管太监丁宁,静亲王轩辕静,右相莫言,左相玉无极,太子轩辕孤鸿还有除了九皇子轩辕水寒外所有封王的皇子按长幼尊卑的次序跟在身后。
轩辕亦出了午门,在门前站定,扫了眼立在门侧的群臣和早已备好,停在门前的皇辇仪仗。
只是扫了一眼,本是站在门外的文武大臣,执了仪仗的太监宫女和随身的护卫禁军全都心里一凛,几乎是情不自禁的双膝跪地,低了头。
上万人山呼万岁的声音借了午门前这片偌大广场的共鸣,竟是惊天动地直达云霄。
盘龙殿寝内,卷了半张锦被把自己蜷成一个虾米卷,头埋在两枕之间的少年不安的动了动身子,皱了皱眉毛,煽动了两个浓密的睫毛,过了一会才睁开眼睛。
迷迷糊糊处在半睡半醒之间的少年习惯性的探了探身子往床外侧偎了过去。
额头并未如想象中一般贴上那个温暖宽阔的胸膛,水寒心里先是一紧,接着一空,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翻身坐起,目光落在那空了半边的龙床上。
空出了那半边的龙床上,锦被的一角卷起,露了被下秋香色的床单。水寒探了手,略微凹陷下去的锦褥和枕头上都失了温度,微凉的感觉从指尖很快传遍全身。
水寒本已微微蹙起眉毛皱的更紧,眨眨眼,环视了一圈这明黄色的幔帐,轻轻的叹了口气。少了身边人,这给锦帐围拢起来的床霎时宽大了许多,也冷了几分。
抱了双肩,隔着里衣,搓了搓上臂外侧,水寒伸手从枕边的幔帐上摘了那颗从未离身的夜明珠塞进枕边水色挎包内,然后扬了声音,“春梅,更衣。”
“是——”随着一声低应,春梅带了当值的太监宫女,捧了各色洗漱用品进到殿内。
第二日清晨,一队由数百人马辆组成的车队出现在落凤城城南的官道上。
队伍最前方,数匹骏马开路。马背上都是一色才二十出头,身形挺拔,血气方刚的青年。青年皆是一色黑色短打,黑巾包头,足蹬黑色布面薄底快靴。
挺直的后背,牛皮护腕束起来的袖口,和横放在马鞍前的刀剑无不向过往之人显示其习武之人的身份。
再往后,隔了丈许远的距离,上百名与他们同样打扮的青年排成一队,夹了数量宽敞华丽的四轮马车,数名身着各色窄袖长袍的男子骑在马上,行在左右。
队伍最中间,行进了一辆由数匹高头大马拉着的,围了湖蓝色的幔帐的马车。与其它马车不同,这辆马车的车门和车窗上挂的并不是锦帘,而是一颗颗由十六面水晶珠穿成的帘笼。
指尖大水晶莹剔透的水晶珠窍成串,挂在车上,即把明亮的光线和外界的景物引进车厢内,又隔了车厢外的冷风,阻挡了看向车内的视线,可谓一举数得。
车厢内,水寒靠了车后侧的挡板,抱了双膝透过帘笼看向外面。随着车厢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