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意,对不对?”
“她至少没恶意,至于她说的那些话,是她一向的风格。我一直同情她的下属,她肯定不是一个好相处的领导。”
“她会是一个好相处的婆婆吗?”停了一会儿,甘璐闷声问。
尚修文放在她颈下的手臂一紧,将她搂到自己身上,让她的面孔对着自己的眼睛,“坦白讲,我妈不能简单用好不好相处来概括。她并不苛刻,不会计较家庭琐事,但她的性格强势。上个月有一天我在你这边,她犯了心绞痛,打电话叫秘书送她去医院,都没叫我,我第二天才知道。”
甘璐吃了一惊,“你怎么不跟我说?我应该过去看看她的。”
尚修文叹口气,“检查过了,并没大碍,隔一天就出院了,她说不用你来看。放心,她没有故意让你难堪的意思,这就是她做事的风格。她不会直说不喜欢我不在家,可是她会让我自动感到内疚——我也确实内疚了。”
甘璐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难怪你最近很少过来。”
“但她还是希望我不必结了婚却独守空房的。”尚修文笑,“所以才会开口找人给你办调动。我刚才在家跟她认真谈了,她没明确让步,但以后应该再不会代你做决定。”
甘璐无声地叹息。当他在她身上起伏爱抚时,她就知道自己势必会妥协。两个人生活在一起,总得有迁就与让步。她并没有赌气的念头,可是想到要搬过去,与这样强势的婆婆日日同处一个屋檐下,不能不感到沮丧。
“璐璐,我知道,调动工作和搬回去住,你肯定都不喜欢,现在的生活对你来讲更自由自在,可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接受下来好吗?”
他的要求来得如此直接,完全没有许诺恳求的意味,然而他看着她的目光温柔而诚恳,她也只能点头了。
甘璐改天拿了调令去办手续,没有再向文华中学的校长解释什么,当然更不会去向师大附中的新同事撇清自己:我压根儿不想来这所学校。这种话在别人听来,简直就是纯粹的得了便宜还要卖乖。
她的调动办得如此轻易而迅速,小道消息自然不胫而走,她婆婆的官职一下变成了公开的秘密。
正好当时另一位老师的调动久拖未决,不免拿甘璐出来说事,被纠缠得一肚子火的校领导回答一句:要不你也去找教育厅长批张条子下来?这句话成功地噎住了那位倒霉的同事,但却让甘璐一到新的工作环境里,就被孤立了起来。
最开始,甚至有人当着她的面语带讥讽地酸她。她本来并没有唾面自干的修养,可是为一个没指名道姓的挖苦跳起来回击,总觉得有点儿多余。如果说得不过分,她就权当没听见。
那些人只当她迟钝,不免要加重语气,索性直接问到她头上,似乎只有刺伤她,才觉得痛快,“甘老师,别人都说投胎是技术活,要依我看,女人结婚才是第二次投胎,完全可以把次投胎的遗憾全都找补回来。”
甘璐收回神游太虚的表情,挑起嘴角一笑,“这理论完全成立,我一向赞成所有人都闭着眼睛投胎,睁着眼睛结婚。”
她如此坦然,对方倒有些讪讪了。毕竟是知识分子,训起学生来既习惯又拿手,可以滔滔不绝理直气壮,但是并没太多与人撕破脸皮针锋相对的机会,碰上她这样满不在乎的,反而没了气势。
部分 第11节:人人都有过去(6)
更重要的是,她的教学水平也不像别人预测的那么差劲,虽然初中历史没有具体的考评指标,可是抱着挑剔的心态听完她讲的课,从校长到教研组长、班主任都点头认可了。久而久之,也没人再当面说什么了。
至于这样无意中听到的话,甘璐并不介意,不过避开与别人碰面弄得尴尬,显然是比较好的。
她正眺望远方,手机响起,拿起来一看,是钱佳西打来的。
“璐璐,你家老公在哪儿?”
甘璐好笑,“喂,你关心他的去向干吗?”
钱佳西犹豫了一会儿,哼了一声,“我想知道我的眼睛有没出毛病。我现在正在j市,准备做一台晚会节目转播。”
“放心吧,你的隐形眼镜没脱落,修文也正好在j市出差。”
那边一阵沉默,甘璐微觉不对,“怎么了?”
“我刚才没看错的话,尚修文与本次晚会的赞助商亿鑫集团副总经理贺静宜站在一起谈话,样子……怎么说呢?”
“直说。”
钱佳西应她的要求,干巴巴地说:“密切,不像寻常交情。”
部分 第12节:来得太迟的注视(1)
chapter03来得太迟的注视
我的确不介意往事,前提是那些的确是往事了。
尚修文前天晚上在家吃饭时接了一个电话,只听了一会儿,突然沉下脸来,走到阳台上讲了很久才回来,说他必须马上赶去位于本省与邻省交界的j市。甘璐问去几天,他皱眉想了想,说大概两三天足够了。
她让他继续吃饭,自己马上去楼上卧室给他收拾简单的行李。当她提着一个旅行袋下来时,正听见尚修文说:“这事发展成这样,舅舅恐怕应付不了。”
“你了解了情况以后,马上给我打电话。”
母子俩人看到她下来,一齐停下。这个奇怪的静默让她也在楼梯上驻足停了一会儿。一瞬间,她有种奇怪的感觉,这个家里有些事情是她无法介入的。
然而尚修文走了过来,一手接过旅行袋,笑着说:“璐璐,我先走了,到了那里我给你打电话。”
他的神情与声音和平时没有两样,一点儿没有刚才的严峻。大概快十一点钟时,他打了甘璐的手机,告诉她已经到了j市,路上很顺利,嘱咐她早点儿休息。
甘璐接电话时,已经躺在了床上,却一时睡不着,站在楼梯上时突然产生的那种感觉仍然困扰着她。
尚修文与朋友冯以安合开的公司做钢材贸易,经营的主要是供应建筑市场的钢筋等建材,而位于本省与邻省交界处的j市有一家叫旭的民营钢铁企业,法人代表是尚修文的舅舅、吴丽君的哥哥吴昌智,尚修文代理着他们产品的本省销售。j市从行政区划上讲属于邻省,与本市有近四个小时车程,他经常过去出差。
这就是甘璐了解的全部情况。
钱佳西左眼五百度,右眼三百五十度,视力的确不行。不过她除了眼睛发炎的日子,一直都戴着隐形眼镜,而且双目炯炯,顾盼有神,调度起节目现场来不会放过任何细节。甘璐当然不会哄自己说,好朋友看到的不是尚修文,更何况贺静宜这个名字不久前才在她家里出现过。
钱佳西正忙于节目的准备,也无暇跟她多说,只告诉了她这台晚会晚上的播出时间和频道,然后说:“我刚才进来的时候,看见他们在j市体育馆外面走廊一侧站着讲话,也没什么过分的举动,可是怎么说呢?凭我的直觉,他们的关系应该不一般。你别多疑,可也别大意了。我先去忙,有什么事回头再说。”
甘璐想了想,拨了尚修文的电话,他很快接听了。
“修文,事情办得顺利吗?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还好,我大概明天上午回来。”
“现在在干吗?”
“在和一个朋友谈点儿事情,晚上我打给你,再见。”
甘璐收起手机,靠在天台栏杆上,看见那个与校长纠缠工作调动的教师离开了。她努力调整情绪,过了一会儿,进了办公室,听校长讲参赛的要求。她保持认真倾听的姿态,却明白自己实在没有听进去多少。
晚上回家后,甘璐与婆婆吴丽君对坐吃饭,仍然和平时一样沉闷。她当然无意去找冰山状的婆婆打听什么,两人完全按照各自的习惯行事,她倒庆幸不必在有心事的情况下刻意找话题敷衍。
吴丽君去公园散步后,甘璐拿了教案下来,坐到客厅的沙发上打开电视机,调到本省卫视。节目还没开始。她不怎么爱看电视,吴丽君卧室内另有一台尺寸较小的液晶电视,平时客厅里这台电视只是尚修文看看体育比赛转播而已。现在她做着自己的工作,多少还是被屏幕上的热闹分了心思。
晚会到了钱佳西说的时间准时开始,一男一女两个主持人登台。虽然久不看电视,女主持人甘璐倒认识,是她师大的学姐,中文系毕业的李思碧。这位一直凤头颇健的美女以前在学校电视台也是当然的一号女主持,几年不见,她仍然美艳如昔。只是她用动情的声音、华丽的辞藻与排比句夸奖j市山清水秀、人杰地灵以及改革开放来的迅猛发展,让甘璐有点儿好笑。
结婚前,尚修文就带甘璐去过j市。那里是吴丽君的故乡,她的哥哥吴昌智开办的旭钢铁公司,企业规模不算小,他顶着省人大代表、优秀民营企业家的牌子,在那边算是响当当的一个人物。
在甘璐看来,j市是很普通的一个工业城市,历史沿革不过是于北宋年间建县,境内矿产丰富,从黄金到铁矿都有,冶炼业发达,没出过什么名人骚客,没有什么风流传说可以附会,以前还算得上有山有水,到了近现代,却因为过度开采矿产和发展重工业,生态环境污染问题很突出。
手机响起,是尚修文打回了电话,略有点儿诧异,“璐璐,你居然在看电视吗?是不是我不在家太寂寞了。”
“那是自然。”甘璐笑道,“你呢,事情办完了吗?”
“暂时告一段落了。刚跟三哥一起喝了点儿酒,唉,这家伙酒量还是这么大。”他说的三哥是他的表哥,吴昌智的儿子吴畏。吴昌智有两女一子,吴畏排行老三,比尚修文大两岁,在他父亲的旭钢铁公司担任常务副总,开着一辆拉风的保时捷911跑车,在当地颇为引人注目。
“我觉得你每次说准备戒酒,都会有充足的理由越喝越多。”
尚修文也笑了,“是呀,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自由。”
甘璐知道尚修文这话也不是简单的推卸责任。她父亲有很长的酗酒史,她本能地反感身边再出一个酒鬼,可尚修文确实并不贪杯,她最多只看到过他有浅浅醉意,就算是应酬没办法,也保持着绝对不过量。他是那种在什么情况下都不肯失去对自己的控制能力的人。
“那待会儿早点儿休息吧。”
“我突然想到,明天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想怎么庆祝?”
“又是你的手机备忘提醒你的吧?”甘璐最初对尚修文记得她的生日、结婚纪念日的细致很感动,待了解到一切不过是手机上的一个设置后,不免有点儿哭笑不得。
“完了,我在你眼里已经毫无情趣可言了。”
“情趣这个东西我倒并不重视,而且我认为,情趣泛滥的人大概会不满足于只对老婆一个人施展的。”
尚修文笑出了声,“这是在提醒我好自为之吗?”他正要接着下说去,却猛然停住,清晰地听到听筒那边传来电视中女主持人的声音,“现在有请亿鑫集团总经理贺静宜小姐上来与观众朋友见面。”
甘璐明确感受到了电话里的这个静默,恰在此时,大门打开,吴丽君站在了门口,没有马上换鞋子,而是隔着玄关处的玻璃,一脸错愕地盯着电视屏幕。这个戏剧化的效果不是甘璐特意安排的,更不是她想看到的。她想,果然有些事不对劲。<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