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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洗,然后匆匆上了楼。

    甘璐毫不意外地发现,她很难在备课时做到专心了。尚修文打来电话说他明天晚上回来时,她只“嗯”了一声。尚修文察觉到她情绪不高,“不开心吗?”

    她想,虽然婆婆不是头一次用一句话搅乱她的心情了。可是仅凭这一句话,在电话里质问他旧事未免不明智,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的是钢琴音乐背景声,她随口问:“没事。你在哪儿?还没回酒店休息吗?”

    “在跟人谈事情。你早点儿休息,明天我可能回得晚一点儿,不用等我。”

    放下电话,甘璐的怔忡不安感更浓。

    她突然起身,走到尚修文的书桌前,拉开只抽屉。里面东西放置得整整齐齐,除了公文资料外,还有一个笔盒。她本来对笔的牌子没什么感觉,但还是认出了上面印的六角白星标志是万宝龙。

    这也是某次她与钱佳西逛商场时看到的。钱佳西当时趴在柜台上细看,她纳闷,“难道要买笔?这支笔的价格可真好看。”

    钱佳西叹气,“男人用这个比较好啊。我要是够有钱了,就会买一支送给男朋友当生日礼物,他自己肯定舍不得买这个牌子。虽然不知道送过去以后会不会分手,可如果送了他,他以后用起来总会记得我的。”

    甘璐白她一眼,“真分了手的话,你要他记得你有什么意义?”

    钱佳西笑道:“我希望我能快快忘记,不过希望他最好永志不忘,睹物思人便想起我来。的确没什么实际意义,可是多凄美。”

    她当时听得失笑,自然对这笔的牌子和价钱都有了印象。她拿起盒子打开,白色丝绒衬底上躺了支黑色钢笔,并没任何卡片记号之类。她拿起笔,拔下笔筒,发现钢笔显然从未使用过,金银两色笔尖上“4810”字样在灯光下十分清晰。

    自己去买一支昂贵的钢笔却从不使用,显然并不合理,她只能推断这应该是件礼物。

    她再拉开第二个抽屉,与上一个并没什么分别,无非是公文往来。她并没有心情去细看那些东西,拉开下面第三个较大的抽屉,里面放着一些证件之类,包括他们的结婚证,尚修文的毕业证、护照。她拿起护照打开,护照发证时间是四年前,较早有一次巴西、一次美国、两次澳大利亚和数次英国的签证,看看时间,在他们认识前后都有,最近的一次签证是两年前和她一起去马尔代夫,然后再没有出国记录了。

    她将护照放回原处。以前她只限于开他的衣橱替他放衣服或者收拾行李,一向没有好奇心去翻他的书桌或者钱夹、手机、笔记本等私人物品,此刻却强烈地感受到,她对这个男人实在了解得太少。

    他从来没对她提及过他的出国经历。和他一起去马尔代夫,是她头一次出境游玩,自然不免兴奋,所有的手续都是他一手办好。他英语流利,不管是办入境手续还是取行李、在酒店登记直接入住蜜月套房直至安排行程,没让她操一点儿心。她的确问过他,要花多少钱,会不会太奢侈了?他只微微一笑,说结婚一生只有一次,负担得起就不必多问价钱。

    他的抽屉全没上锁,除了钢笔与这本压在最下面的护照,也并没任何其他能引起联想的东西。

    甘璐并不知道自己想找到什么。她呆立一会儿,回到自己书桌前,打开抽屉。里面放的东西要杂乱丰富得多,除了各式证件证书,还有从小到大的琐碎纪念品。她闲来无事时最爱翻看的就是放了整整一个抽屉的影集相册。

    她曾给尚修文看自己以前所有的照片。她和父亲甘博生活得十分简朴,但甘博在不喝酒时也算得上是一个喜欢玩点儿生活情趣的男人,时常在休息时间带女儿去本地郊区一座小山玩,抓蝴蝶做标本,或者采集各种形状的树叶做成书签。他喜欢拍照,最开始拿一个老式海鸥135相机给女儿拍了不少黑白照片,后来存了点儿钱,换成了理光彩色胶卷相机,完整记录下了甘璐由小到大的成长轨迹。

    第二部分 第48节:最熟悉的陌生人(4)

    尚修文看得十分有兴致,不时加一点儿评论,“原来你小时候长了张包子脸,是个胖妞。”“这张蹲在花下面的照片傻得很可爱。”“你爸爸很疼你啊。”

    甘璐问他要旧照片看时,他摊手,“我不爱照相,有数的一点儿照片都被妈妈收着,改天拿给你看。”

    他并没拿,她后来也忘了问这事。

    他曾用同样的理由说服她不拍婚纱照,她也怕被摆布着拍照,爽快地同意了。可是出去游玩,他并不拒绝照相,两人还是留下了不少合照,全被她刻成光盘,有些冲洗出来收藏着,与自己的相册放在一起。

    只是被定格的是他与她在一起以后的生活,在此之前,他的生活对她来说似乎是一片空白。

    不光是从前的恋爱他只字未提,他也从来没对她谈起他的大学生活,尽管那也是邻省的一所名校;他从来没提过见旧同学、老朋友,生活中来往较多的朋友似乎只有工作伙伴冯以安;谈到与冯以安合开公司前的经历,他只是说一直在邻省的省会w市父亲的公司工作,父亲突然去世后,就结束了那家公司的运作。

    那是他唯一一次提到他早逝的父亲,眼神一黯,神情中似有难言的痛楚。她与自己父亲感情亲厚,自然心痛,抱住他,不着痕迹地将话题拉开。

    除了他的舅舅一家,她只与他的堂兄尚少昆在马尔代夫见过一面。当着她,没人过多谈及他们的家事,都是泛泛地客气着。

    他表现得像一个完全没有过去的人,而她居然一向没起过什么疑心。

    原先被忽略的点滴小事,此刻一下子全部涌上了心头。疑团一点点扩大,压得她只觉得有点儿喘不过气来。

    第二天,吴丽君没有再提起让甘璐请假去做检查的事,只是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比平时来得更沉闷一些。

    甘璐快快吃完早餐,跟婆婆打声招呼,赶紧去上班——她的确一刻也不想多待在那个房子里。

    教师的工作每天单调重复,受伤以后,学校倒是将她巡视校园的任务给豁免了。下午下课后,她回办公室从抽屉里取出上课前放在里面的手机一看,有两个未接来电,都是秦湛打来的。她连忙打回去问他有什么事,秦湛说他堂妹秦妍芝带着未婚夫回国探亲,想约她和她老公一起吃晚饭接风。

    甘璐简直哭笑不得,“我说西门,你们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饭,何必拉扯上我?你几时见过我跟你们玩一家亲了?”

    “我叔叔特意叫我给你打电话的。我们都从没见过你老公,正好见面认识一下。”

    “替我谢谢你叔叔。可是我老公出差了还没回,我今天晚上也有事,不方便过去。”

    秦湛讪笑,“你这不食周粟的界限也划得太清楚了。跟芝芝吵架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难道你还放在心上不成?”

    甘璐没好气地说:“那我该连你也记恨上才对,西门大爷,你当初可是偏帮着你堂妹的。”

    秦湛哈哈大笑,“我都跟你道歉多少回了,你大人大量原谅我们吧。”

    甘璐也笑了,“得了秦湛,那些小事早不是问题了。不过你们一家人吃饭,我确实没必要掺和,就算我妈叫我,我也不会过去的。你们吃好玩好。”

    “好吧好吧。对了,你上次不是关心建筑钢筋质量那件事吗?我听叔叔说,可能有关部门最近会有大动作进行处理,那家叫安达的代理公司有大麻烦。”

    甘璐心跳一下加快,“会是什么麻烦?”

    “我也不清楚啊,我叔叔没有细说。”

    “你们晚上吃饭在什么地方,我过来。”

    她这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的态度虽然让秦湛吃惊,不过他马上告诉了她餐厅地址。

    甘璐有时对镜自照,不得不遗憾地承认,她的眉目和面部轮廓长得有一部分像她妈妈陆慧宁,却没能继承她妈妈的美艳容貌,只能算秀丽。她妈妈今年已经四十七岁,但不管身材还是面容都保持得相当好,仍能看出盛年之姿,并无太多迟暮感。母女俩同时出现,有人会吃惊地说她们更像一对姐妹,这对陆慧宁来讲,并不完全是个不顾事实的恭维。

    陆慧宁与大多数美貌出众的女人一样,从来不安于命运安排的平庸生活。

    十八岁时,陆慧宁高考落榜,从农村来到省城,经人介绍到某家国营纺织企业做临时工,过着三班倒的枯燥工作。甘博年长她近十岁,毕业于名牌大学机械专业后,直接分配到这里做技术工作,从技术员一步步评职称升到工程师。在当时来看,他条件很好,只是生性内向,哪怕在女性多得阴阳失衡的纺织厂内工作,也没谈过恋爱。

    陆慧宁将目光投向他时,他迷惑于她的青春与娇艳,她对他的高学历多少存着景仰之情,到工厂给结婚职工分配宿舍时,他们拿了结婚证,赶上了末班车。

    第二部分 第49节:最熟悉的陌生人(5)

    这只是陆慧宁留在这个城市的步,很快她就对甘博失望了。他木讷寡言,爱他的妻子,却不知道怎么表达。更重要的是,他性格懦弱,自尊心与自卑感一样强,既没有和人打交道谋取更好发展的交际能力,也没有雄心壮志,遇到挫折不过是喝点儿闷酒发发牢骚。在被妻子毫不掩饰地看轻以后,更加意志消沉。

    在甘璐出生后第二年,国营纺织企业已经每况愈下,陆慧宁开始重新出去工作。甘博惊奇而痛苦地发现,妻子不仅工作换得频繁,薪水也远比他高,衣着时髦地进进出出,经常招来邻居难听的闲言碎语。

    甘璐渐渐懂事后,父母终于过了激烈争吵直至大打出手的阶段,陆慧宁索性搬出去住,只偶尔回来,而甘博领着微薄的工资,更加沉溺于杯中物。在她十岁时,他们终于离婚了,她倒松了口气。

    陆慧宁完全没有争取她的抚养权,只郑重跟她讲:“璐璐,眼下妈妈还没能力,等我环境好了,我会给你一切。”

    甘璐没将妈妈的话放在心上。这个妈妈一直忙碌,并没有太多陪她的时间,从小到大都是爸爸照顾她:接送她上托儿所、幼儿园,小时候给她洗澡,给她梳辫子,给她读童话故事,带她上医院看护她输液,带她出去玩,陪她做作业,出席她的家长会……相比之下,妈妈只是一个偶尔回家停留的陌生人,尽管每次回来会给她带回新衣服,塞给她零用钱,却并不足以让她们之间亲热起来。

    陆慧宁在甘璐十四岁时,嫁给了离婚的民营房地产商人秦万丰。那个时候,万丰地产在本地也算小有声名了。她生活安定下来,马上过来接甘璐,然而甘璐明确拒绝了她,“我为什么要过去当拖油瓶?”

    陆慧宁好不恼火,“这是你爸爸教给你的吗?亏他还是个知识分子。”

    “这还用人教吗?”甘璐不客气地说,“我跟爸爸过得很好,哪儿也不想去。”

    陆慧宁看看自她走后没什么变化的家,再看看扎了半旧围裙炒菜的女儿,一阵心酸。可是她明白,她已经错过了和女儿亲密的时机,再来修好,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甘璐对父亲甘博有无限的容忍,对母亲却只能说没有敌意而已。她并不恨妈妈,毕竟妈妈也没对她完全不管不顾,离婚后仍然会时常悄悄来找她,带她出去吃顿饭、买件衣服,或者直接给她钱,钱不算多,但在家里拮据时还是很能派上用场的。

    她只是没兴致成全妈妈在生活安宁富足后的缺憾。

    陆慧宁退而求其次,要求女儿随她去海南过一个假期。甘璐拒绝,一向对前妻造访横眉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