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给你解释这事儿罢,陛下。
一个墨色的身影自外边进了来,在见了我娘亲之后,似是因为什么我所不知的因由,稍稍的后退了一点儿,“也算是……来赎……十几年前……我造下的孽……”
接下来,那自称江岩的人,讲了一段更像是故事的往事。
那故事,是一个少年的所见,主人公,也有那少年的一份。
那故事里的少年,原本是一个世族大家里生的公子,因着一些特殊的因由而离了家,住在一个名唤雪园的地方,跟雪园的主人修习医术,一次宫宴,他跟着他的老师进宫,出于偶然,而结识了我娘亲,那时的他,年少轻狂,总觉得自己天赋禀异,谁人都比不上,可,恰恰是这样的他,在论及医道的时候,栽在了我娘亲的手里……也恰恰是因为此……他对我娘亲……也有了一种莫名的神往……他开始幻想,幻想着司徒月,也就是我娘的夫君会出些什么岔子,死了也好,负了我娘亲也罢,反正……只消是能让我娘亲成了独身一人,让他有了机会追求便好……
当时,他是想着,我娘亲比他年长,他有足够的时间等,自古难测君王心,想的无非都是些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的事情,以我娘亲这般骄傲的一人,定然,是不能接受的了昔日对他许诺的人背誓的,所以……他只消让司徒月做出会让我娘亲失望的事情,就……
但可惜,很多事,都是事与愿违,他等了五年,司徒月在外征战了五年,每年只在赢了大战之后的休养的时候回来一次,匆匆住上几晚,也未能消弭我娘亲的依恋,他很不喜欢这样,却又无可奈何,他只是一介草民,往好里说,也不过是个没有官职在身的官宦子弟,跟司徒月,这一国的帝王相比,根本就是天壤之差……而且,他等着,等着,等来的,却是他最不想听到的,我娘亲有了身子的这坏消息……
那时,他很想不开,几乎砸碎了屋子里所有他能碰到的东西,甚至想过,要在我娘亲的吃食里下堕胎的药粉,可……在看到了我娘亲满心欢喜的摸着自己的肚子,跟许还未能成形的孩子说话时那满脸的幸福,他,却是再也下不去手了……他想,生下来,就生下来罢,大不了,以后,他拿那孩子当自己的孩子来养,也就是了……爱屋及乌,他喜欢我娘亲,那,便该是连我娘亲喜欢的东西一起喜欢来得……
如果没有后来的事情,或许,他是真的可以安心的等着他做梦都想着的那一天的,可是,他偏偏就贪心了那么一回,受了旁人的蛊惑,让原本有可能的事情,成了再无可挽回。
找我的人,名唤赤水珠,是赤家庶出的小姐,原本是在宫里做司务的,负责你娘亲的一切饮食起居,现在,已经是凌国的皇后了。
说到这里,江岩稍稍顿了顿,微抬起头,看向了我娘亲,他的眸子里,已经没了他说的那种爱意,取而代之的,是愧疚和惶恐,“那时,他跟我说,有法子让你娘亲跟司徒月断了姻缘,这样一来,我便有机会了……我不知她是如何知道我对你娘亲有意的,可当时,我在思索了片刻之后,的确是应了……一个可以让你娘亲肚子里的孩子消失,又让他对司徒月断了念想的法子……于那时的我,毫无疑问,是比什么都大的诱惑……”
☆、用药
然后呢?
我微微抬头,看向了这自称江岩的人,结果,却是在门口的位置,看到了另一个跟我长得极像的人,那人大包小包的拎着东西,见我醒了,顿时便满脸欣喜的快步走了过来,把手里的东西往旁边儿一放,在我的床边儿坐了下来,“离儿,你何时醒得?怎也不使人来告诉我一声儿?”
你是……
这般热情的态度,让我本能的一愣,继而,便把被他捉在手里的爪子抽了回来,“对不起……我……不记得你……你……”
我是你哥哥,不信,不信你问娘亲!
那人见我对他极是疏远,脸色顿时一僵,但很快,便恢复了冷静,忙不迭的从一旁扯了我娘亲过来,让他证明,“娘亲,娘亲,你快快的告诉离儿,告诉他,告诉他我是,我是……”
他是亦儿,是你哥哥。
看着那自称是我哥哥的人紧张的模样,我娘亲不禁一笑,伸手扯了我的爪子,塞进了那人的手心儿里,“别怕,他不会害你的,之前,为了救你,他可是命都打算不要了呢,你瞧,他的右臂,就是为了闯进我立的阵法里面来,给我报信儿,才伤着的……”
恩?
被我娘亲这么一说,我才是注意到,那自称是我哥哥的人,右手是不跟寻常那般的灵活的,“你的右手能给我看看么,哥哥?”
没什么事儿的,养些日子,就该好了,来,不说这些了,尝尝这些,我刚才听人说你醒了,特意去城西给你买来的点心,以前时候,你是极喜欢吃的。
哥哥笑着把自己的右手往后缩了缩,不让我看,不知是有意还是不舒服的关系,给我拿他拎来的那些零食的时候,用的是左手,“这是栗子糕,这是芙蓉酥,这是梅子饼,这是核桃……”
给我看你的手!
我是谗不假,却也不至于见了零嘴儿,就什么都不顾了,尤其是现在这样的时候!东西可以等会儿再吃不晚,可这受了伤的这人,我不紧着点儿看看,就太显得我无情无义了,这样一来,以后,人家还如何能待我好?
你这性子,真是越来越拧了。
见我一副坚持的样子,哥哥也消了坚持,伸了右手出来到我面前,让我看,“呶,看罢,一会儿可别埋怨我,让你看了伤,耽误了胃口……”
我记得,以前时候,我是极不喜欢见血的,可现在这一回,却是莫名其妙的,半点儿都不觉得那略显狰狞的伤口恶心或者恐怖,唔,确切的说,这一回,我看了哥哥的伤口,只能感觉到……恩,心疼,对,就是心疼!这伤,是为了我受的,瞧这样子,都多少天了,还……这当时,得是有多疼!
雄猪油十二两,松香面二两,麝香三钱,黄蜡三两四钱,樟脑一两八钱,冰片三钱,血竭六钱,儿茶六钱,乳香六钱,没药六钱,诸药研细,猪油、松香、黄蜡三味熬化,滤去滓,待将冷,再人药末搅匀,瓷器收贮,两个时辰后可用。
不知因由的,在我看了哥哥的伤之后,这么一个药方就从脑子里冒了出来,我依着所想的说出来,却是惹得我娘亲也跟着愣了一愣,“怎得了?你们都这般的看着我作甚?”
你看过雪山顶上的小屋里的那本医书了?!
我娘亲的吃惊是所有人里最重的,我敢说,若不是我身上有伤,又一手抓着哥哥受伤的手臂,他定然得把我从床上拎起来,好好儿的拷问上一番,“你,你是怎么去的那里?!谁带了你去的!”
我不记得……
我有些尴尬的耸了耸肩,表示我也很是无奈,“只是看了哥哥的伤,就有这么一个方子在脑子里冒出来了……也不知……合用不合用……”
合用!自然合用!那医书,可是雪族的秘术!便是我,也只是在成年礼的那天,得了特许,看了小半个时辰的!
我娘亲轻轻的咽了口唾沫,让自己冷静下来,侧身在我的身边儿坐了下来,“离儿,你到底要带给娘亲多少的惊喜……你……”
既是好用,那便使了人去做罢,哥哥的伤也不少时候了,还这般的严重,若是留下什么伤疤,可就不好了……
我点了点,扭头对屋子里的一个候着的侍卫模样的人吩咐道,“就你罢,快快去让人把这做出来备着,切记,所有的药,都要磨成细粉,越细越好!”
作者有话要说:
☆、说辞
你继续说。
待安排好了人去给哥哥做药,我才记起来,刚才,那个自称江岩的人只把往事讲了一半儿,还有最为重要的部分,不曾讲给我听,“然后怎么样了?”
那赤水珠告诉我,不久之后,她会去代表赤家去往前线助战,届时,她会寻一个机会,让司徒月对她做点儿什么,然后,我只需要在得了她送来的消息之后,把你娘亲所生的孩子偷出来,交给她遣来的人带走,就一切大吉了……
说到这里,江岩颇有些心虚的往后又退了一退,跟坐在我床边的哥哥保持了一些距离,“那时,她答应了我,定不会薄待了那孩子,往不好里说,也会给他一个皇子的身份,换句话说……也就是,至少,让那孩子成为未来的凌国的一位王爷……我那时鬼迷了心窍,便答应了……为了表示诚意,她给了我一粒赤家秘传的补养人身子的丹药,这种丹药,我只是听说过,从未见到实物,只知……是对生养完孩子的人极补的……”
然后,你就在我娘亲生完了我哥哥之后,把他给偷了出去送人?
对江岩的作为,我很是生气,我娘亲信任他,让他陪在身边,是多大的荣耀,可他,可他,却竟因为一己私心,而用这等卑劣的手段伤害我娘亲,这,这可真真是该死,真真是混蛋至极!
后来,赤水珠使人送来了一封信,告诉我,司徒月已经变了心,背叛了你娘亲,跟她有了夫妻之实,还许诺她,待凯旋回来,便封她做凌国的皇后,而你娘亲,则会因为功高盖主而被贬为庶人,甚至是……身首异处……她让我把你娘亲生下的孩子偷出来交给来人,这样一来……她便可以保住那孩子的性命,也算是……还我娘亲这些年来对她照顾的人情……
江岩沉默了一小会儿,缓缓的抬起了头来,看向了我娘亲,“那时,我便跟你娘亲说过,让他快快的趁着手里有权,给自己备下后路,或者,索性就离开凌国,寻个远离人世的地方隐居去,我会随了他去,照顾他,养活他……他却是只冲着我笑了笑,拒绝了……”
所以,你就偷走了我哥哥,交给了那女人的人?
我看了看娘亲,又看了看哥哥,最后,把目光落在了江岩的身上,跟他问出了我的疑惑,“可是,照你说的,司徒月已经移情别恋了,不喜欢我娘亲了……我,又是怎么来的呢?”
便是到了如今,我也不知,他是如何想的。
说这话的时候,江岩的目光里带出了杀气,但只是一瞬,就消失了不见,“那一年,灭了无涯国,司徒月准备再进一步,攻打祁国,便在大军南进之时,带了御前侍卫回来了一趟帝都……恰逢天阳节时候……之后,就有了你……若非后来,司徒月当真做了判你死,关你娘亲进冷宫这样的事情,我就真是要以为……是赤水珠撒谎骗了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去雪园
这可真是让人想不明白……若是没有爱了……还要我这么个麻烦出来作甚呢……
我听得迷糊,又不知该如何发问,只有无奈的摇头,我早就说,为何我生了病,受了伤,只娘亲一个人守在我身边紧张着,却没有爹爹来,原来,竟是这么回事!
这还不容易!
听了这话,我娘亲倒是先江岩一步开了口,“一来,他压根儿就没想到过,两个男子在一起也能孕育出子嗣来,二来,我还有用,还能帮了他继续打江山!自然,是要好好儿的供奉着我,哄着我的!”
不,不是的,雪鸢,不是你想的这样的,你不要听这人胡说,我从来,从来都没有过移情别恋旁人,更没有过,更没有说过半句,要立旁人为后,将你贬为庶人的话!这里面,这里面定是有误会的,定是,定是……
这时,司徒月才是回过了神儿来,忙不迭的就要跟我娘亲解释,“我,我若是早就知道,早就知道你是能给我生孩子的,高兴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还因为这个,而误会冤枉了你去,你听我解释,你听我解释,雪鸢,雪鸢……”
就算你没这么说,结果,却是你就这么做了。
我娘亲笑着打断了司徒月的话,听似平淡,却是让我听出了他话里的愤怒和恨,“现如今,离儿也醒了,我们母子,也不用再赖在这里扎你的眼珠子,诺,收拾行李,过了午时热的时候,咱们就启程。”
不是的,雪鸢,不是你想的这般的,别走,别走,雪鸢,我求你,求你!
司徒月一边说着这话,一边“扑通”一声跪在了我娘亲的面前,看我的不禁一愣。
都说是男儿膝下有黄金,更遑论是,一国的帝王?他肯这般的不顾面子,当着众多人的面儿给我娘亲跪下,跟他求饶,这,是能说明什么?若非爱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