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成突兀的霜寒。
他对面,姚于倩秀眉蹙起,手拈棋子犹疑不定。
姚于倩只觉眼前白影一闪,却看见白衣少年手中的书卷又翻过了一页。
自己竟然让日理万机的肖参谋长整整等了二十分钟!
意识到自己罪大恶极,姚于倩慌忙落下一子。
白衣少年抬起头,随意扫了一眼棋盘,温和问她道:“下好了?”
“下好了下好了。”在肖倾宇旁边,她总是感到莫名的紧张忐忑。
当然,并不是指肖参谋长态度恶劣冷语相向,相反,肖倾宇话虽不多,然而他虚怀若谷,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和风沐雨,连最挑剔的人也挑不出一丝失礼。
年纪轻轻,平时低调行事,让人难测其深浅,峥嵘偶露则气度森然。
严以律己,宽以待人。
他是谦谦君子。芝兰玉树,温雅清贵。
只不过这样的肖倾宇,反而更令人自惭形秽。
姚于倩只敢偷偷抬眼飞觑他一眼,
虽说她是玉亘市头号交际花,认识自己的男人都称赞她兰心蕙质,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无一不精。
然而在这个少年面前,像自己这种人……自己这种人,只怕连多看一眼都是对他的亵渎。
不单是她,几乎所有人都有这种感觉。有时候,肖倾宇愈是宽容谦和,下面的人愈是小心翼翼如坐针毡。
参谋长还没说什么呢,他们已经在那边自我检讨过失差错了。
思绪像长了翅膀似的游荡九天之外,白衣少年温雅一笑,捻起棋子摆下,随即又捧起了书卷。
“啊!”姚于倩回过神来一声惊呼!
肖公子非常体谅道:“要不姚姑娘重新来吧,想好了再落子。”
肖倾宇与其说是在和人下棋,不如说是在迁就消遣。
姚于倩讪讪道:“不、不用。”
就算肖参谋长宽容大度不介意,自己实在无颜厚着脸皮得寸进尺了。
姚于倩专注地盯着纵横交错的棋盘。
其实,和肖参谋长下棋是一件很舒心愉快的事,因为可以无限制地悔棋。
一般而言,肖倾宇对女士是极有风度和耐心的。
肖参谋长只有在和方少帅下棋时,才会坚持原则寸步不让。
每当某人涎着脸准备悔棋时,我们的肖参谋长就会淡淡来上一句:“落子无悔大丈夫。”
“那凭什么她们就可以悔棋?”
肖参谋长笑颜清丽如初雪:“她们又不是大丈夫。”
“?!!……”
于是无所不能的方少帅只能望棋兴叹——他再厚脸皮也不能承认自己是女人吧!
为此我们的方小宝还哀怨抱怨过无数次:“为什么单单不许本帅悔棋,倾宇你重女轻男!”
想到这里,姚于倩不由噗嗤一笑。
白衣公子抬头望着他,眼神依旧如水温润。
“肖参谋长,其实您和那些将士下棋时也是允许大家悔棋的呀,为何就方少帅……呵呵呵!”姚于倩笑得说不下去了。
白衣少年玉雕一般的手指捻着一颗玲珑剔透的磨砂白子。
姚于倩一时间竟辨不清他手和棋子的颜色。
清幽一叹。
“他,是不同的。”
他是与众不同的。
独一无二。
“少帅将来定然成就非凡权倾天下,肖某只是想让那时的少帅永远记住,做事前应当考虑后果谨慎筹谋,这世上没有多少错事可以后悔。”
弯起的唇角有细碎的纹路:“所以肖某不能纵容他养成这个坏习惯。”
姚于倩巧笑嫣然:“公子还真是设身处地为少帅着想,而少帅也对参谋长十分关心——”毕竟出自烟花柳巷,看人眼光敏锐。
“两位站在一起简直就像千年前的寰宇大帝和无双公子呢。”
“肖某不是公子无双,少帅也并非寰宇大帝。”肖倾宇神色平静。不是强调,没有起伏,只是在淡淡陈述一个事实。
似乎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经历,白衣公子温润眼眸浮现厌恶与煞气。
“这是肖某平生最为厌恨之事,谁若敢对肖某抱有这种想法……”声音一沉——
“我就杀了他。”
白衣少年端坐抿茶。
态度高傲中见几分冰冷,神情萧瑟里显三分杀气。
谁也不会质疑,肖倾宇话中的决心。
当姚于倩走出房门时,冷不防看见窗外站着一个戎装英俊的少年将领。
姚于倩不知道他是何时来的,但他似乎已在外面站了多时。
看见她,方君乾礼貌地微微一笑后,转身就朝外走。
往昔意气风发、独步天下的背影,此刻,竟隐隐弥漫着哀伤落寞的味道。
倾尽天下-乱世繁华 外传 第二卷 第二十九章
章节字数:2253 更新时间:10-03-08 22:52
“天!”一个新兵被诡异渗人的埙声吓得从床铺一个鲤鱼打挺!
简直要抓狂了:“大半夜的谁在鬼叫!!”
旁铺的一个兄弟明了道:“兄弟,新来的吧?”
新兵不好意思得抓耳挠腮:“嘿嘿,小弟的确是新来的,这位大哥怎么知道?”
旁铺地朝旁边那个呼呼大睡的汉子撇撇嘴:“看见没,这样的人才算正宗南统军老兵。”
新兵蛋子羡慕地盯着那个能将刺耳魔音置若罔闻的前辈。
“不用羡慕他。当你被这玩意儿折磨个几年,你也能够如此淡定。”旁铺的兄弟拉起被子准备入睡,“另外这不是鬼叫,是少帅在吹埙……老实说少帅吹埙还真不怎么样。”
这兄弟厚道,给足了方少帅的面子。
何止不怎么样?
简直是乱七八糟,不堪入耳。
军营旁的一个小山坡被冷月笼罩,忧悒,凄冷。
一如方君乾此刻的心情。
方少帅默立于那座荒坡上,心中充满挫败感:这陶埙好歹也在自己手里十年了,自己怎么就连一首曲子都吹不好呢?
“拿来。”
一双雪白的手平摊在自己面前。
这样一双手,
美而不柔,强而不妖,冰冷沁软。完美到极处便是一种哀伤。
这样一双手,
是值得用一生细细呵护的。
就是这样一双手,如今平摊在自己面前,索要着某物。
抬头,却见白衣仙人对自己露出淡淡的无奈的表情:“给我。”
方少帅立马像护宝贝般将陶埙护在怀里,誓死捍卫所有物:“倾宇你不待这样的,送出去的东西泼出去的水,你好意思讨回去?!”
肖公子叹口气:“吹得太难听了,三更半夜扰人睡眠。”
无奈摇头:“泣痕在少帅手中十年,怎么还吹得如此差劲呢?”
原来,这个陶埙是有名字的。
泣痕。
让方君乾一下子联想到秋日原野上如泣如诉的悲凉风声。
空旷凄凉的寂静峡谷,一只鹰孤独翱翔。
场景一转,
又见三月桃花绚烂,铺天盖地的寂寞迷离成幻境。
一个人,白衣无瑕,在漫天花雨中渐行渐远。
终是无迹可寻。
尘世千载白驹过隙,转瞬即逝。
万代江山,敌不过男子眼中滑落的清泪一滴。
方君乾失神凝望着自己手里的陶埙。
果有一点指甲盖大小、形如水滴的斑点,宛若泪痕。
泣痕。
无双轻轻一笑,径自拿过方君乾手上的陶埙,沉吟片刻,便放在唇边悠然而奏。
悠远的旋律从埙孔飘出。
层层叠叠,遥遥远上。
听的久了,心底莫名地生出远离尘嚣的悲缓幽长。
因个性所致,方君乾是不喜欢感伤的。
然而,自他次看见肖倾宇起,就爱上了埙声。
像是翱翔在狭隘天空下的鹰,也有着牵挂的忧伤。
这样沉静优美的埙乐,适合在寂静的夜寂静地欣赏。
肖倾宇的埙,纵有落寞缠身,也不自怨自伤。
营地千帐灯火,埙声将篝火的哔哔剥剥声沉降压下。
军营上空,哀而不伤的埙声悠悠回响。
方君乾转头凝视着闭眸吹埙的白衣少年。
心中一片柔缓,那些争权夺利尔虞我诈忽然离自己遥远起来。
方君乾的唇边挂着不自知的微笑,望着白衣无瑕的绝世少年:只有在他身边,方君乾才能有现在这样的宁静满足。
一曲而终。
无双握着久别重逢的古雅陶埙,久违的亲切感油然而生。
记忆中稍稍嫌大的乐器,此刻用一只手便能轻易掌握。
肖公子微笑:“这陶埙似乎变小了……”
方少帅深深凝视着他:“是我们长大了。”
我们,长大了。
长大的孩子,便可以自由选择自己未来的道路。
也有能力有资格决定自己的情之所钟。
无论这爱,将会让自己付出怎样的代价。
方君乾冷不防问:“倾宇,你相信命吗?”
“什么?”肖公子看着手中的陶埙,漫不经心道。
少年元帅凑到他身边,神神秘秘道:“告诉倾宇一个秘密,本帅会看手相哦。”
雪白冰冷的拳头冷不防被他火热双手包裹,
就在肖公子一瞬失神的空当,方君乾已摊开他掌心。
只见方少帅剑眉轻挑,的食指细细摩挲他掌心的掌纹。
无双只觉炽热流焰从他指尖流出,透过掌心直窜自己心底,苏苏麻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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