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般水汪汪的大圆眼睛,里头没有了昨夜最初对峙时的敌意,却满是懒洋洋的依赖之意,甚至低下头以那毛绒绒的脸颊在夜君曦的腿上轻轻蹭了蹭。
“还来。”一道冷光射过去,夜君曦将脚边状似正在撒娇的生物拎着后颈提起来。圣明的岚宇帝君之所以会对这只非人生物说话,这是因为经过昨晚一夜的“交流”,夜君曦发现这只猫儿非常通人性,似乎的确听得懂他在说什么。比如说此刻,小东西正将它昨夜从夜君曦腰间的荷包里抢去的属于浅离攸的紫苏石佩玉以两爪牢牢地护在身前,左右扭动着圆滚滚的身子试图挣脱夜君曦的魔掌,只可惜实力悬殊,佩玉最终还是落到了夜君曦的手中。
夜君曦将佩玉与那嘲凤重新放入荷包之中,正打算起身更衣,眼角却瞥见那只猫儿眨巴眨巴双眼,可怜兮兮地望着自己——昨夜的“沟通”已经让这个小东西明白,眼前之人,绝非它以吼叫和武力可以抗衡的。
“陛下,您可起了?”久不见帝君传召,寝宫之外的宫娥内侍最终开始骚动,有人急急地请来了宫中唯一胆敢未经传召便进入帝君寝宫之人,林珝。
“进来。”听得一声略显慵懒的话语,林珝略松了口气。昨夜因那个诡异的白色布偶而忙了大半夜,今晨又听人来报帝君久不起身,令他还以为帝君陛下会否因为昨夜之事抱恙。不过几个时辰之内,他所经历的惊吓还真是不少。
心中不断腹诽着,林珝轻手轻脚地推门而入。不过再如何机敏之人,在看到偌大龙床上那只见所未见的奇异生物之时,也免不了呆愣当场:“陛……陛下?”
夜君曦并未回答心腹的满腹惊奇,只淡淡道:“让人给它喂点儿东西。”毕竟连他自己都还未曾确定那东西究竟是什么。不过潜意识当中觉得,这只令他惊奇的猫儿并非无故出现,它的身上定然藏着有关嘲凤与狼犀的秘密。
林珝呆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点头称是,望向那猫儿的目光依旧带着无限的惊讶,想要伸手触碰,却被那猫儿露出獠牙低吼着威胁了一阵,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好不尴尬。已经更衣完毕的夜君曦回过神来,恰巧看到这一幕,不由地轻笑出声,伸手将那只猫儿拎起来,安置在林珝的肩头。
对于夜君曦给它“安排”的栖息处似乎相当满意,猫儿轻叫了一声,低头舔了舔自己的爪子。
帝君难得早朝晚至,而帝君陛下的心腹林珝林大人的肩头还挂着一只懒洋洋的淡青色的奇异小兽,这一场早朝,可怜的岚宇朝臣们又不由地过得战战兢兢,只觉得今日从一早开始就到处都透着古怪。
下了朝,林珝按吩咐退下行使他的职责去了,猫儿便重新回到了夜君曦的手中。不安分的小东西一路之上都在试图着伸爪去触碰夜君曦腰间的荷包,对于荷包中之物可见兴趣非凡。只不过,连番试图均以失败告终,猫儿终于气馁了,耷拉着尾巴,闪亮的猫眼中透着无尽的失望与委屈。
然而不过转瞬之间,小东西便又开始不安分起来。这一回,猫儿纵身一跃跳至夜君曦脚下,张口“嗷呜”咬住了代表着岚宇帝君至高无上地位的玄色绣金龙袍,使出吃奶的劲儿朝着一个方向拉。
俊挺的眉微蹙,夜君曦看着脚下的小东西,凤眸中闪过一丝不悦。他难得对这么个来历不明的奇怪生物如此有耐心,而经历了一整晚与枯燥的早朝,此刻的耐心也已经快要用尽了。
幸而,猫儿不同于无意义举动的怪异行为让夜君曦渐渐静下心来。
只见猫儿在下头咬着夜君曦的衣袍一角朝着一个方向拖一阵,又高高跃起攀附在他的手臂上巴拉着荷包一阵——如此反复数次,凤眸之中光芒渐盛,夜君曦的脑中蓦然产生了一个令他自己都感到惊奇的念头。
骤然伸手将仍在反复跃起跳下的举动的猫儿抓住举到面前,夜君曦望着那一对因事出突然而有些呆愣的猫眼,沉声道:“猫儿,你可是知道佩玉主人的所在?”
而回应夜君曦的则是猫儿长长的一声低吼与一记脸颊上湿漉漉的舔吻。
清都江畔不远处的小宅中,魏青霜与魏青弘,以及青月都红着眼睛守在浅离攸房中。望着床上的绝色少年一整夜陷在昏迷之中,翻来覆去冷汗直冒,三人均心痛欲绝,一夜未眠。
攸玥楼可谓遭遇了建立以来最大的灾难,昨夜楼中所有江湖人事,影卫杀手均领命出动,去寻找一种名为“引鸩”的剧毒的解药。这个命令在三个月前亦曾被所有人接到,只是那时没有人找到有用的线索。而这一回被奸人所害的竟然是他们所崇敬的攸玥楼之主,所有人都比上一回找得更为用心。只可惜,至今未果。
“天亮了……”魏青霜僵硬地转头望了窗外一眼,随即喃喃地道。
魏青弘对此视若无睹,倒是青月抬手擦了擦湿润的眼角,竭力忍耐着啜泣轻声道:“我去做些早膳。大哥二哥都多少吃一些。若是你们二人也倒下了,主子就更无人照顾了……”说着也不待他们二人反应,便起身踉踉跄跄地走出了房门。
半晌,魏青弘终于呐呐开口:“那人说,离攸同岚宇帝君交情匪浅,是何意?”不知为何,脑中突然想起昨天暝离开之前带着恶毒的笑意所说的这句话,魏青弘转向自己的孪生兄长问道。
魏青霜摇了摇头:“不知……难道是要我们以离攸中毒的名义去向那岚宇帝君索要嘲凤么?”唇角透出一丝苦涩。岚宇帝宫何等得固若金汤,便是连离攸都花了两个多月的时间才得以盗出嘲凤,期间受伤中毒屡遭不测,凶险万分,要派人硬闯是绝无可能。而嘲凤乃是传说中的圣物,得嘲凤者得天下,即便离攸受到那岚宇帝君的青睐,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又怎么可能为了他人而将嘲凤交给他们呢?
“你们……在说什么?”虚弱而沙哑的嗓音忽然想起,魏青霜与魏青弘骤然一惊,低头一看,却发现方才还紧闭着双眸的少年竟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那一对黑曜石一般光华璀璨的眸子。
“离攸!”
“主子!”
众人均惊呼出声。手中端着简单早膳走进房门的青月手一抖,将整个托盘倒在了地上,然而她也顾不上这些,只是疾步来到床前。
浅离攸浑身冰冷而酸痛,好似被何庞然大物碾过一般,四肢也没有丝毫的力气。他依稀记得,暝前来告诉他说他中了引鸩之毒,要他以嘲凤去换取解药。可笑……嘲凤已经回到了夜君曦手中,而那个男人虽然让他诓骗了一次,却绝不会给他第二次的机会。
微微勾起唇角,魅惑的笑颜带了些苦涩,浅离攸:“怎么都是这副样子?”
“主子……您……您觉得如何?”
“可有哪里不适?”
“并无不妥,只是虚弱了些罢了。”面对那三人的关心与担忧,浅离攸稍稍动了动身子,换了个更舒适的坐姿,依旧浅笑着答道。而不知为何,他觉得自己的力气在一点点地回来,身子也不同于方才的冰冷,仿佛在回暖起来。
黑曜石般的眸中闪过一丝异样。若他没有记错,当时青弘中毒之时,昏迷之后便再也未曾醒来。那么他此刻,是何状况?
第五十九章:惊鸿
夜半,宅子里静谧无声,唯有烛火摇曳。青月依旧守在浅离攸房中不肯离去,生怕好不容易醒来的主子又会出现什么差错。只是早已极度劳累的少女撑不过一会儿便趴在桌上昏昏欲睡。
门窗紧闭,却不知忽然从何处来了一阵风,带着外头的寒冷与一丝冰雪的气息。青月在不知不觉之中彻底失去了意识。
床上的少年倏然睁开双眸,身体已经先思考一步,一阵掌风对着幔帐外无端出现的黑影夹着雷霆之势突袭而去。然而来人显然武功不弱,在那般突发的状况之下竟能轻松接下浅离攸的掌风,只是眨眼之间,黑影一晃便已立在了窗前,正欲伸手探向浅离攸纤细的颈项——
“钟离,你来晚了。”一动不动地任由那只足以开闪劈石的手掌袭向自己,浅离攸漂亮的眉一挑,黑曜石般的眸子带着笑意望向床边的男人——不请自来的人一袭月白衣袍,宽宽襟广袖,容貌也算得上俊眉,脸上却并没有什么表情,颇有些远离尘世的散仙的味道。
那人闻言一顿,在下一刻收回了手,改而执起少年的手腕,二指搭上脉门,而那一对细长的双眸却瞧着床上的少年打量了半晌。在旁人看来惊世绝艳的容貌在钟离的眼中并未激起哪怕是一丝意外的神情,终于在放开浅离攸手腕的同时冷冷开口:“惹了不该惹的麻烦,所以才撤了从前的易容么?”
“没想到师父云游天下十几年,竟能一眼认出徒儿。”浅离攸轻笑着收回略有些冰凉的手放回温暖的被窝之中。
来人正如浅离攸所称,乃是他的授业恩师,不知其名,只知其姓为钟离。
钟离出现得古怪,早在浅离攸四岁那一年,便无端现身于曜国皇宫之中,自称是一位隐士,算出曜国七皇子命格奇特,若不好好教养,将来恐有大祸,因而提出要浅离攸拜他为师。
雪妃自然不会轻易允许一个来路不明之人成为自己唯一的宝贝儿子的师父,然而浅离攸却说服了雪妃,答应拜他为师。浅离攸知道,钟离并不是个常见的姓。而倘若此姓为真,那么此人便真是来头不小。
至于那“命格奇特”一说,浅离攸考问过钟离,而据钟离所言,他所指正是他的魂魄原不属此世,乃是带着记忆转世而来之事。
除此之外,浅离攸也发现钟离乃是真正的世外高人。想他前世在宫廷的尔虞我诈之中活了三十年,几乎颠覆了一个王朝,就算称不上学富五车,也可说是少有人能匹敌,然而相比钟离,他却只能望其项背。除了学识,钟离更是身怀高深的武功与医术,甚至于易容之法,亦是钟离相授。
基于这种种,不管钟离背后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浅离攸依然还是拜了他为师。浅离攸很清楚,要想掌握自己的命运,离开皇宫,若没有钟离的帮助,几乎是不可能的。而钟离也的确没有让他失望。三年之内钟离教导他学识武功,告诉他当今天下大势。那时,是他初次听闻彼时刚登基不过一年的岚宇帝君夜君曦之名。
钟离闻言瞥了他一眼,浅离攸察觉到对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泪痣之上,当下心中了然——也对,他差些就忘了,钟离是为数不多的几个看过他易容前真容的人。虽然当年还仅仅只是个五岁大的孩子,可这与生俱来的朱砂泪却是不会改变的。径自低头思索的浅离攸未曾发觉,对方的清冷的目光之中带着些异样的神采。
不多时,钟离自怀中取出一个羊脂白玉细颈瓶,倒出一颗珍珠般莹白的药丸冷冷道:“吃了它。”
浅离攸将那药丸接过来,却并不急着入口。惑人的眸子细细打量着手中香气袭人的药丸,只问道:“暝说引鸩无药可解,唯有得到嘲凤才有一线生机。”
钟离闻言冷冷一笑:“照脉象看的确是中了引鸩之象,不过那已是两个时辰之前的事了。引鸩已解,你只是身子虚弱了些,这药是给你补身的。”
“引鸩已解?!”浅离攸听闻这四个字,不由地轻声惊呼。黑曜石一般的眸中透出惊异的神色。这怎么可能呢?虽说现下身体是好似无甚大碍的模样,可早先身体冰凉失去意识也绝非他自己的臆想……
钟离见他惊讶万分的模样,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道:“为师早就说过你命格奇特,就连唯有狼犀祭司可解的剧毒引鸩加之于身也只让你昏睡几个时辰罢了。”
浅离攸听了钟离此话却紧皱起眉心,不赞同地望向钟离:“我只是灵魂不属此世罢了,这身体确实乃血肉之躯,与旁人有何不同?你可万莫诓骗与我。”
钟离冷淡地瞥了他一眼,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