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昊苍眸色暗沉,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黎昕身边,伸手想去握他的手,却在意识到对方双手的伤势之后只能改而落在黎昕肩膀上。
“黎昕?”他说。
黎昕的肩膀在遇到陌生的触碰时本能地缩了一缩,却没能逃开虞昊苍的手,然而他也没有说话,只是那么静静地坐着。
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钻入他的耳朵,没有停留片刻又溜走,因为他并不知道对方是谁,更不知道他在叫谁,那对他来说,只是一种声音而已。
他的脑海里,现在只有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是谁、从哪里来、要做什么,而眼前是无边无际的黑暗,难以摆脱的疼痛在全身上下反反复复反反复复地纠缠。
对于自己的境遇,没有任何清晰的认知,也完全无法预料危险或安全,只能尽量地保持安静,一点点适应着身边的环境。
当有人触碰他的肩膀,对他说话的时候,无言以对。
“黎昕?”虞昊苍俯□来,凑到黎昕面前,保持平视,虽然对方根本看不到他。
黎昕微微侧了侧头,这个名字让他疑惑,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在叫他,这个声音也让他疑惑,因为里面包含了太多情绪。
然而也只有那么一个细微的动作而已,黎昕始终没有说话。
虞昊苍的心越来越沉,虽然一开始就知道关鹤安说的很可能是真的,却始终抱有那么一丝侥幸。
对于他这么坚定的男人来说,这种侥幸情绪已经极为难得,不过显然万分之一的幸运并没有发生。
他冷冷地转头逼视关鹤安的时候,关鹤安摇摇头,“我可没有弄哑他的喉咙。”
说着走到黎昕面前,试探性地叫了一声,“玄狐?”
也是没有任何回答,但所有人都可以看到,关鹤安在念出那个代号的时候,黎昕迟疑地伸出手掌,在手腕上蹭了蹭。
虞昊苍这才注意到,黎昕手腕上原本戴着着的那个“手镯”已经不见了。
他在找那个监视器?!
手术完成之后,按照约定,那个监视器已经用特殊的方法取了下来。
黎昕现在明明应该什么都不记得了,却还是会下意识地去确认,看来取不取下那个东西,对他来说真的很重要。
换句话说,虞昊苍对他很重要,虽然现在说这个没有意义。
关鹤安看一眼还没离去的医生,在对方点头表示一切正常之后,他对虞昊苍说:“你可以带他走了。”
“我闯到这里,你们还能放我回去?”虞昊苍嘲讽到,直起腰来,他比关鹤安高,说话时就有种居高临下的意味。
“虞家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和我们也站在一条线上,扣下你,对谁都没好处。”关鹤安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却又用侧头看了看黎昕。
“再说,他那么想跟你在一起。”
其实虞昊苍的到来确实是个意外,按照黎昕原本的安排,手术完成以后他们会把他送回虞家,编一个意外事故,让这段隐秘永远不见天日。
谁想到他竟然会闯过来,按规矩,虞昊苍和他带来的人确实是回不去的。
但一来,虞家不同于别的家族,它的地位对于国家来说本来就举足轻重。如同关鹤安所说的,某种程度上站在一条线上。
二来……关鹤安看着那个曾经在自己手底下最得意最耀眼的下属,既然黎昕已经执意走到这个地步,他也并不是个眼中只有公事的刻薄上司。
“就算是为了他,我相信你不会让消息外泄——如果你还要他的话。”
虞昊苍有片刻沉默,了解对方的意思,哪怕为了黎昕的安全,他也不可能让这个地方见到天日。
小心翼翼地环住黎昕,低声说:“跟我走,我们回家。”
从醒过来到现在,除了坐起来以外,再没有别的动作也不发出任何声音的黎昕顺从地跟着虞昊苍的力道站起来,靠着虞昊苍。
虞昊苍被他的动作弄得有些欣喜,原以为把人哄回去需要花好一番功夫,毕竟黎昕现在什么都不记得。
却没想到反而这么配合。
虞昊苍心里五味杂陈,这种时候只是带着黎昕头也不回地往外走,黎昕刚开始脚步有些不稳,慢慢地行动流畅起来,除了不说话之外,看上去一切正常,乖乖地跟着虞昊苍。
听话得让人心里不是滋味。
“等等!”关鹤安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叫住了两个人。
虞昊苍停下脚步,不耐地回头,“怎么,现在想起来后悔?黎昕,我一定要带走!”
“不是。”关鹤安摇摇头,“只是他在注射针剂前,还有句话留给你。”
原本脸色不耐的男人立刻动容,几乎是脱口而出地问,“是什么?”
关鹤安慢慢地说:“他说,‘虞昊苍,我想跟你再御剑乘风一次。’”
“……”虞昊苍牵着黎昕手腕的五指无意识地捏紧,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用了多大的力。
黎昕没有挣脱,尽管有点痛,他只是感觉到身边这个男人,忽然散发出了某种悲伤而痛苦的气息,难以自抑。
无数往事纷至沓来,在脑海里快速地闪现又迅速地湮灭,如同婚礼那一夜清水镇上空的烟花,绚烂至极璀璨至极,最后却无声凋谢。
“昊天,你说过不要神器。”
“不要神器,要人。”
“你不怕跟我一样被轮白?”
“他们,不行。”
那是初见,荒夜无明拽住了他衣服,问他:“你要带我去哪里?”
……
“你不开心。”
“你该去矫正视力,你看,我明明在笑。”
“去哪儿?”
“上来。”
“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白露横江,水光接天。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
……
“竟然是平手,不好办呢。”
“确实遗憾。”
“真可惜,原以为为了这一次,你一定会竭尽全力呢。看来其实你对我也没有很渴望?”
……
“昊天苍茫,我们结婚吧。”
那句话,虽然发在世界频道上,虞昊苍却可以想象,那时的黎昕,笑容狡黠、语带轻笑,那么地鲜活动人。
现在身边这一个,安静而听话,机械得如同机器娃娃,一个口令一个动作,再没有神采飞扬。
虞昊苍回过神来,才发现黎昕的手腕几乎要被他握出淤痕来,赶紧放开手,却又不想完全放掉,虚虚地握着。
胸膛里有什么从未遇到过的怪异情绪,让心跳都变得那么沉重,他也不管还在什么地方身边还有什么人,另一只手小心地按着黎昕的后脑勺,尽量不碰到他的眼睛,在他脸上轻轻吻了一下。
“走,我们回去,结婚。”他说。
他说着要走,关鹤安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们的背影,一字一句地说:“虞昊苍,虽然黎昕说过,这是他的选择,你最后怎么做,他都不介意。但——最好不要让我知道你放弃了他,否则……”
“不会有那一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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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家。
虞长空手里舀着鞭子,一脸阴沉地等在门口,倪淑兰急切地在他身后转来转去,几次想夺那条鞭子,都被挡了回去。
“淑兰,这次的事你别管,人常说慈母多败儿,若不是你娇宠他太过,怎么会连赛场都敢转身走!”
倪淑兰一脸气闷,“我娇宠?我是宠坏了,但不是宠坏了儿子,倒是宠坏了你!”
“……”
两人难得地争执,虞长空对谁都严肃,就舀妻子没办法,平常倪淑兰指东他不敢往西。
只是倪淑兰为人一向大方得体,不该她任性的时候绝对不胡闹,两人倒还没什么冲突。
唯有这一次,虞昊苍的忽然退赛,在社会上引起了轩然大波,简直是脸面无光。
虞长空如何能够不怒。
更听说虞昊苍把最高级别的银翼队全部调走,黎昕也不见了踪影,更觉得让这两个人在一起没好事,当初听凭倪淑兰劝着把那个男人留下来,根本就是祸害!
两个人各怀心思地等着,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听说虞昊苍回来了,却完全没有想到会是那种情景。
虞昊苍扶着黎昕进来的时候虞长空几乎要一鞭子甩出去,却在看见黎昕的模样时硬生生转了手。
黎昕眼睛上蒙着纱布,身上还穿着病号服,手上也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由虞昊苍引导着慢慢走进来,身上尚未消散干净的医疗用品的味道中,还夹杂着丝丝缕缕的血腥气。
倪淑兰脸色一下子白了,黎昕走的时候明明还好好的。
“小黎?这是怎么了?”
虞长空也变了脸色,没想到黎昕成了这幅模样,虽然仍旧对虞昊苍退赛一事感到愤怒,却立刻意识到现在并不是说这个的好时候。
他虽然不承认黎昕是他虞家的媳妇儿,终究是虞昊苍堂堂正正带进家门的人,又住在虞家,等于身上贴着虞家的标签。
什么人这么大胆嚣张,连他们家的人都敢动?
“这是怎么回事?”
虞昊苍先没说话,扶着黎昕让他找到凳子坐了,见他挺直了脊背坐在那里,明显有点拘束的模样,心下又是一抽。
一路上无论怎么跟他说话,黎昕都没有回应,虞昊苍很疑惑,虽然失忆,但智商应该是正常的,不会退化到连话都不会说的程度。
还是说,连关鹤安也不肯定这针剂的副作用究竟有多大?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对黎昕来说,完全没有和他说话的必要,因为找不出和陌生人说话的理由。
倪淑兰已经赶上来查看黎昕的状态,然而与待在虞昊苍身边时的顺从不同,倪淑兰的手还没伸到黎昕身上,他已经霍然站了起来,戒备地后退。
虞昊苍制止了倪淑兰的动作,安抚地拍拍黎昕的后背,看着她又看看虞长空,郑重地说:“爸,妈,我要和黎昕结婚。”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我不是学医的,所以人身上虽然还有很多证明身份的东西,就不……
就不祸害小明明了~
让我们重复一遍:本文绝对he!绝对he!绝对he!
相信我~
☆、62更新
阳光升起来,游戏里新的一天还是暖洋洋,et看了看好友列表,从那天以后,荒夜无明的名字再也没有亮起来。
连昊天苍茫也不见了踪影。
游戏里少了全服杀神少了神器少了背着系统追杀令的家伙,依然正常运转,所有人该杀怪的杀怪、该跑商的跑商、该谈恋爱的谈恋爱。
只有剑意凛然公会,因为没了主心骨的缘故,一下子低调了下去,一个接一个地叨咕着会长和会长夫人什么时候回来。
主线任务停在那里,游戏进程被耽搁了,野外的异兽们依旧到处晃荡、得意洋洋,啃得新手们哭爹叫娘、满地打滚。
“嘁,傻样儿。”夜上歌双手负在身后,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大模大样地从小怪们中间穿过,适当地鄙视了一下前面被打得躺地不起只剩一丝血皮儿即将化光的新人。
在对方两眼放光地把求救的目光扔过来以后,继续大摇大摆地过去了,身后,刺秦拉风地刷怪,把夜上歌身边清出一大片安全区来,好让夜上歌继续得瑟。
“这些新人也太弱了、太弱了,想当年我,咳咳,不是,想当年荒夜无明那个家伙,十几级就敢挑战鼎鼎大名的我,那一剑,啧啧啧,那叫一个厉害,也就比我稍微弱了那么一点点……”
刺秦充耳不闻,依然刷着怪,盯着眼前的鬼影看,似乎一下子爱上了自己召来的鬼魂。
夜上歌回头说:“诶我说刺秦,最近怎么没见到那俩男人了,平常不都巴不得在全天下面前腻歪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