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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才睡,把五年间的时文卷子都略读了一遍。等到二月初九,也不祭拜纪家的祖先,子上、子息两个上街挑了做工考究的考篮,带了惯用的笔墨纸砚,装了些吃食就进了考场,等到纪颀等人赶到的时候,哪里还有纪咏的踪影。

    纪颀不由跺脚,喝斥子上、子息不懂事。

    子上、子息不知道为纪咏背了多少黑锅,哆哆嗦嗦地跪在那里求饶,心里却并不害怕,知道纪咏不点头,除非是惹了老太爷,否则家里的其他人是不会惩罚他们的。

    纪颀果然只是叹了几口气,就让子上和子息起来了。

    三场考完,纪颀不敢问他考得好不好一一如果儿子觉得好,结果却名落孙山,儿子在自己面前跌了面子,只怕以后更不愿意见他了:如果儿子觉得不好,他这段时间这么用功,岂不全都白费了,儿子一样会带得在自只面前跌了份一一一一索性什么也不提,只说他母亲韩氏知道他下场,特意从宜兴赶了过来,亲自下厨做了他喜欢吃的东西在家里等着他。

    纪咏想了想,跟着纪颀回了玉桥胡同。

    纪颀松了口气。

    纪咏生下来就被纪家老太太养在了身边,再大一点,就跟着纪家老太爷,韩氏见到儿子的机会还不如纪咏身边的小厮多,她对儿子的感情很微妙。

    她以纪咏为荣,可有时候又觉得,她生的这个儿子并不属于自己,是属于纪家的,不过是借着她的肚子生了出来,偶尔会冒出“如果儿子不是这么聪明就好了”的感觉。但这感觉,她从来不敢跟人提及,纪咏的事,她更不便过问,只是拉了他的手问他这些日子的吃穿用度。

    他们俩口子尚且如此,纪家的其他人就更不会自讨没趣,全都当纪咏是出去串了趟门回来了似的,问这问那,就是不提科举的事。

    实际上纪咏觉得自己考得挺不错,怎么也能进前五,很想和人说道说道,可别人都不提,他总不能自己主动提及吧?

    主要是就算他提及,他们也只会是笑着敷衍地说些“你肯定会金榜题名”之类的话。

    要是窦昭在这里就好了。

    她肯定会问他考了些什么,他是怎么答的,说不定还会问他为什么这么答。

    想到这些,他就想到了窦昭那双亮晶晶的杏眼。

    不管什么时候都精神抖擞,没有个疲惫的时候。

    母亲小心翼翼的问话顿时让纪咏觉得特别没趣,而且还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他又不是那种委曲求全的人,干脆站了起来,不耐烦地说了句“我回屋了。”然后扬长而去。

    韩氏叹气。

    她和这个儿子,实在是没什么话说。

    纪咏躺在床上,却想着顺天府学宅子里放在书房的那个香樟木的小匣子。

    他吩咐子上:“你去把那个匣子拿过来”

    子上应声而去。

    回来的时候遇到了韩氏。

    韩氏心里不舒服,叫了纪令则来说了会话。

    见子上这么晚了还出去,就问了一声。

    子上能受纪咏看重,自然不是那不知道深浅的人,闻言忙恭谨地上前答了话。

    韩氏心里奇怪,却也并没有多问。

    第二天一大早,她去儿子屋里帮儿子收拾东西,儿子已经去了顺天府学那边的宅子。

    “怎么这么早?”韩氏很是失望。

    纪咏屋里服侍的丫鬟忙道:“太太,少爷说,顺天府学那边的书多是四书五经,时文制艺,反正他以后也用不上了,要把书都送给姑太太家的两位少爷,约了姑太太家的两位少爷去搬书,并不是要在顺天府学那边住下来。”

    韩氏听着面露喜色,问那丫鬟:“这么说来,少爷考得很好啰?”

    这样的话,那丫鬟怎么敢答,只得支吾道:“奴婢也不知道。昨天晚上少爷回来,一直在家里转悠,直到子上回来才歇下。”

    韩氏听着一愣,眼角的余光不知怎地不经意间扫过纪咏床头的青布方枕,发现枕头下露出个香樟木匣子的一角。

    她不由走了过去,抽出匣子打了开来。

    里面是支香樟木的簪子。

    简简单单的长簪样式,通体缕空雕着各式各样的茶花,有的含苞待放,有的还只是个花蕾,还有的却是咨意盛放,做工不见得如何精致,用料不见得如何的讲究,样子却非常的新颖。不仅如此,木雕的器物多透着股古朴自然的大家气度,可这支簪子上的花簇拥在一起,却朵朵都带着几分竞相盛放的争先恐后,竟然给人种流光异彩之感。

    这个雕簪子的人手艺十分平常,设计簪子的人却画技高超!

    韩氏脑海里突然冒出这样的半啊”,接着就浮现出纪咏小时候用小杌子垫脚,伏在花园凉亭里的大画案上对着家中的茶花作画的情景……

    她不禁地倒吸了口凉气,“啪”地一声关了匣子,急急地问那丫鬟:“这是…”,

    丫鬟笑道:“这就是昨天子上送来的匣子。”说着,目露困惑,“昨天晚上我明明看见少爷把它收在了箱笼里,怎么就放在了枕头下面……”,

    韩氏脑袋一“嗡。”莫名地生出胆战心惊之感。

    她把匣子重新放好,匆匆地交待了那丫鬟两句“别让少爷发现有人动了他的东西”之类的话,匆匆回了内室,叮嘱自己的乳娘韩嬷嬷:“你在垂花门前等着,少爷一回来,就立刻来禀了我。”(未完待续)

    -------------------【百六十二章 会试】-------------------

    纪咏直到掌灯时分才回到玉桥胡同。

    韩嬷嬷还不敢说是韩氏找他,朝着走在他身后的子息使着眼色。

    子息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韩嬷嬷这才回去禀了韩氏:“少爷已经回来了,我跟子息说了,子息瞅着功夫是要过来回话的。”

    韩氏心中稍安,笑盈盈地陪着纪氏父子用过晚膳,打发了纪颀去书房读书,自己则在厅堂里一边喝茶,一边等着子息。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交了差的子息来给韩氏请安。

    韩氏安排韩嬷嬷守在门外,拉了子息在暖阁里说话。

    “少爷在外面有没有相好的女子?”韩氏的声音压得有些低。

    子息微愣,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韩氏问的是什么。

    “没有,没有!”他连声道,“少爷向来不逛秦楼楚馆的。”

    韩氏松了口气。

    照理说,儿子年纪不小了,早就应该说亲了。可当年儿子刚刚中了解元的时候,江南大户人家闻风而动,说媒的人都要把纪家的门槛踏破了,儿子却冷哼一声,谁也没商量,写了副上联贴在大门口,还扬言道:“谁家的小姐能对出了我中意的下联,谁就是我纪见明的良配。”

    江南女子多识诗书,不知道多少女子想成就这一段佳话。

    对出来的下联中出类拔萃的不知凡己,有几句就连老太爷看了,也忍不住捏须颔首,却没有一句能入得了纪咏的眼。

    时间一长,大家也都品出味道来。

    纪咏这哪里是在挑老婆,这是在变相地拒亲啊!

    那些写过下联来的女子固然觉得受了羞辱而花容失色,明白了纪咏意思的纪家大爷更是一身冷汗,亲手将那上联给揭了下来——若是任这件事继续发展下去,纪家恐怕要把江南略有名头的世家都要得罪完了。

    那些有女待字闺中的世家太太们对纪咏是又爱又恨,他的婚事自然也就无人再主动提起。

    韩氏是怕儿子被什么风尘女子唬弄住了。

    以纪咏的性子,不养在外面也要带回家来的。

    到时候他们怎么办?

    不认,纪咏会依吗?

    认了,就算是他们装聋作哑不说穿那女子的身份,那些被纪咏拒了婚的人家只怕也不会放过纪家,到时候纪家的颜面何存?

    她想想就觉得坐立不安。

    如今听说儿子循规蹈矩,她顿时喜上眉梢。

    可这喜悦不过维系了片刻,韩氏立刻意识到不对。

    那木簪,分明是给女子用的!

    纪家虽称不上富可敌国,可这碧母绿、猫眼石甚至是金刚石都不是稀罕之物,纪咏放着这些东西不用,巴巴地藏了支木簪,而且那木簪十之八九还是他亲手雕的……如果说那收簪的人与纪咏不过是点头之交,那还不如说是铁树开了花更靠谱些。

    她的笑容就凝在了脸上,急急地问子息:“少爷自从离开宜兴,都去了些什么地方?见了些什么人?”

    自从纪咏亲手雕那支木簪开始,子息就像在火上烤。

    公子待窦家四小姐,太好了些……他有心跟韩氏提个醒,又怕韩氏不以为然;可如果任少爷这样下去,哪天少爷闹出什么事来,他们这些近身服侍的可就不是待纪家的长辈恭谨不恭谨的问题了,而是品行不端,教唆着主子学坏,就算是有少爷护着,纪家也不可能再容得下他们。

    此时韩氏问起来,他真是又惊又喜,扑通一声就跪在了韩氏的面前,把纪咏怎么想到去真定拜访纪氏,怎么认识了窦昭,窦昭怎样对付庞昆白,纪咏又是怎样对窦昭另眼相看……一五一十全都告诉了韩氏。

    韩氏听得心惊肉跳,半晌才回过神来:“你是说,见明是为窦家四小姐才亲手雕的这支木簪?”

    子息点头:“少爷亲自画的样子,亲手雕的,花了快一个月的功夫。”

    韩氏奇道:“那他为何不送给窦家四小姐?要是我没有记错,窦家四小姐的及笄礼是在正月初十。”

    纪令则去参加了窦昭的及笄礼。

    子息神色忐忑:“少爷说,若他这次不能金榜题名,又有何资格给窦家四小姐送贺礼……”

    韩氏神色大变。

    那窦家四小姐在儿子的心目中竟然有这么重的份量!

    既然是如此,他为何不跟自己说了,名正言顺地去提亲?

    难道是怕那窦四小姐嫌弃他不成?

    念头闪过,韩氏心里五味杂陈。

    自家这个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如天之娇子,不知道多少人艳羡,不知道多少人巴结奉承着要和她结亲家的儿子,竟然有一天会低声下气地去讨好一个女孩子!

    那窦家四小姐有什么好?

    不仅是丧妇长女,而且还心性冷傲,说要把人往死里打就往死里打,这要是真娶了回来,儿子都这样小心翼翼地讨好,她又有什么资格摆婆婆的款?岂不是如同娶了个活祖宗回来?

    可若是他们不答应……除了老太爷,这家里还就真没有第二个人管得住儿子了。

    老太爷年事已高,总不能管儿子一辈子吧?

    照子息所说,那窦四小姐虽然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