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能够接纳我们,这已经是多大的恩情了,你又要恩将仇报么?算上这一次,努达海已经救了你两次了啊。咱们要离开了,努达海还为咱们送行,准备得这样周到,你到底有什么不满?”
每次看到努达海,新月都像打了鸡血似的,充满了勇气。本来已经对克善有些惧怕的心情,也都被她抛到脑后,勇敢地冲到克善面前指责。自家主子身子尚弱,老邢跟杨得用护小鸡似的挡在克善前面。克善隐晦地翻个白眼,推推堵在面前的两堵墙。
“本世子奉旨在他他拉家养病,这是皇上给他们家的信任和恩典,说到哪儿去他们也不能称作本世子的恩人。伺候得好,那是他们的本分;伺候不好,那就是罪过。”克善瞪新月一眼,“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咱们还是说说怎么处置这些下人吧。”
“福晋,这事出在你们他他拉府上,参与的也都是你府上的人。你倒给本世子说说,接下来是个什么章程?”克善看向雁姬,从方才他就觉得这女人的眼神不对劲儿,特意这么问她。雁姬,原该是个以夫为天的柔淑女子,可不该有那冷冰冰、遗世绝立的眼神啊。
雁姬在心中挑眉,一甩帕子便跪下请罪,“奴才有罪,没能提前制止这等荒唐事,牵连了世子、格格,实在万死难辞。奴才这就挨个拷问,将知情者全都看起来,等待皇上的旨意。到时是打是杀,奴才等听凭皇上处置。也请世子放心,这事您并不知情。”
“恩,那你就去吧。”克善点点头,转向杨得用,指着新月道:“得用,这事不便外泄,明日一早你亲自进宫,将此间之事禀明皇上。‘万寿无疆’之词虽非出自我等口中,却是因她而起。请你代我向皇上请罪,如何处置,听凭皇上旨意。”
这话虽然说得大义凛然,克善却笃定了乾隆不会从重处罚,最起码不会一棒子将人打死。毕竟,努达海此时还是乾隆看重的武将,而且又事关端王府遗孤,乾隆不会将事情弄得人尽皆知。最大的可能,就是将知情者尽数打杀,再寻个理由狠狠敲打努达海一番。
直到此时,努达海等人才惊觉犯了何事。以前他们光顾着讨新月欢心,却忘了什么话是能说的,什么话是不能说的。有人点出来了,才惊觉已经犯了忌讳,而且是能掉脑袋的忌讳,这才害怕起来。
☆、第013章 人命廉价
一群人干坐着直到天亮,杨得用则早早就等在宫门口,一开宫门便去见了吴书来。发生这种事,吴书来也觉得很无语,往常没发觉他他拉努达海是这个风格的啊。他那常胜将军的名号虽然有些水分,毕竟没打过什么打仗嘛,可也不是凭白得来的,不像是没脑子的啊。
吴书来在心里摇头,这事不是他能置喙的,还是赶紧进去禀报给皇上。乾隆正在用早膳,克善熬过了伤寒,这让皇帝的心情不错。想着那孩子今儿就回宫了,乾隆连粥都多用了半碗。心里琢磨着克善也不知道瘦了没有,病了一场可得好好补补才行。
听了吴书来回禀的事,乾隆愣了愣,继而笑着说:“这些都是小事,都交给克善处置吧,抹干净就行了。另外让人告诉他,别为了那起子不晓事的费神,自有朕替他料理。再一个,朕等着他用晚膳呢,让他早点回来。”努达海真是昏了头,为了个女人脑子都不清楚了。
乾隆略一停顿,又摆摆手道:“算了,今儿叫李玉跟着朕,你亲自过去,给那孩子撑撑腰,省得旁人不拿他当回事。你去了也看着他些,别让他在外面贪玩,处置完了直接带回来。早知道那府上不清净,朕就不送他过去了。这病才刚好,又碰上这样的事,难为他了。”
这才是真宠啊!吴书来无语地退出来,默默地将小世子的重视程度再调高一挡。他出来将话跟杨得用一说,杨得用才放下心来。皇宫里不好混,跟错了主子可是会要命的。他原先还担心主子被皇上厌弃,现在看来不但没有,反而不是一般的得宠啊。
因为院子被封着,不许进也不许出,所以等吴书来到时,克善还没能用上早膳。昨晚的筵席虽然还有剩,可盛夏的天气,一个晚上足以让菜肴变馊了。就算没变质,那些金尊玉贵的人也不稀得将就。或者说,他们已经没心思去想什么早膳了。
外面的守卫已经被吴书来带的人接手,克善也终于吃上了迟来的早餐。听到乾隆让他酌情处理的话,克善笑了,其他人也笑了。不过很显然,他们笑容的含义并不一样。克善笑是因为有了折腾人的权利,而其他人则是觉得万事大吉了。
克善是什么人,不过是个八岁的小孩子,而且又是新月的弟弟。皇上既然全权交给克善处理,那就说明皇上没有在意这件事,这就是轻拿轻放的意思啊。从表情上就能看出来,他们彻底放松了。可很显然,放松得太早,是注定会造成悲剧的。
终于填饱了饥饿的胃,克善看向跪了一地的下人侍女,眼中闪过一丝可惜。都是娇花儿一般的年纪,却偏偏跟错了主子,自己也是不省事的,‘万寿无疆’什么的是能随便说的么?克善指指这些人,“吴总管,着人杖毙吧。至于他们的家人,就请福晋妥善安置了。”
一声令下,整个院子都有些乱了。侍女们觉得很冤枉,她们不过是听命排演舞蹈,为格格庆生而已,怎么就把自己的命丢了。那生日贺词又不是她们想出来的,凭什么这样对她们?虽然被堵着嘴,可她们还是拼命挣扎,有的磕头求饶,有的想要逃跑。
那些昨晚在院子里伺候的下人就更觉得冤枉了,他们不过是旁观了一下,就得付出生命的代价,太不值了啊。原本一件喜事,他们凑趣过来伺候指望着讨赏呢,可现在竟连命都不保,这叫什么事儿啊。明明是主子们犯的错,凭什么单让他们去死?!
可宫里的人不管这些,吴书来一挥手,便有太监上前将人拖走行刑。克善一挥手,制止道:“不用换地方了,就在这里行刑,也让这府里的主子们长长记性。这些奴才们,全是因为你们的无知而送命,他们这一条条性命都要记在你们身上,且让你们看着吧。”
这太可怕了!从努达海、新月到骥远、珞琳,全部都瞪大眼睛看向克善,仿佛不认识一般看着他。这个小小的身板里,怎么会有这么残忍的心思。这是几十条人命啊,他怎么能够眼也不眨地夺走。而且,他竟然还更加残忍地,让他们眼睁睁地在这儿看着。
“住手,住手啊!克善,快让他们停下,我们不能这样做,这太残忍了,会遭天谴的啊。”新月不可自制地摇着头,眼泪不住地滑落。她跪坐在克善脚边,拉着他的衣摆,“这本就是我们的错,不让让无辜的人送命,放过她们吧。我们的罪,我们去求皇上原谅啊。”
克善不理会她,一个眼神过去,老邢便一把将人拖到一边。看到新月被这样对待,努达海父子都义愤填膺,再加上自家的仆人正在受刑,更加忍不住了。两个男人,一老一少一左一右地护在新月身边,对着克善怒目而视,似乎全然忘了正在受刑的人们。
无可否认,新月格格是善良的,她怎么能忍心看着旁人无辜送命呢。眼看着哀求克善不成,她又把目标放到了吴书来身上。这位公公是皇上的心腹,他一定能阻止这么可怕的事发生。吴书来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磕头哀求的格格,默默地侧了侧身,却什么也不说。
发现自己的求情没有任何效果,新月觉得心都死了。怎么会有这么冷血无情的人呢?那即将消逝的,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啊。只是说错一句话而已,为什么要这样小题大做呢?看着地面被血染红,新月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一定要做些什么才行。
等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新月已经扑到了一个侍女的身上,想要以自己柔弱的身躯护着她。新月知道,自己是个格格,又是克善的姐姐,只要有她护着,太监们是不敢动手的。虽然她的力量很小,可她也只有这个办法了,能救一个是一个吧。
珞琳被眼前的一切吓得说不出话来,躲在雁姬身后瑟瑟发抖。可当新月勇敢地扑过去的时候,她仿佛看到了榜样一样。那里面还有自幼服侍她的丫鬟,她怎么能坐视她们去死呢。于是,珞琳也勇敢地扑过去,将一个丫鬟护在身下。一副要打死她,先打死我的坚决。
动刑的太监果然停住了,无措地看向吴书来。吴书来也不知该怎么办,又看向悠闲坐着的克善。克善皱着眉,不耐道:“打啊,看本世子做什么?谁愿意挡着也由她,只管朝死里打,万事都有本世子呢。”他看死人一样盯着新月,眼中没有一点感情。
按说今天这事错的是他他拉家,克善跟新月是受他们连累。可偏偏他们家的人还不着急呢,新月这个蠢蛋倒蹦得欢。好在克善早知道这女人是个什么货色,也不震惊失望,直接下令照打不误。若真是个死心眼儿的,这回能一顿打死也好,省得丢了端王府的脸。
看到吴总管点头,太监们才不管是不是格格,板子毫不留情地挥下来。等板子打到了身上,新月才觉得什么是疼。她没想到,克善真的敢让人打她。他难道不知道,不敬长姐是个什么罪名么?新月知道克善不太喜欢她,可没想到克善竟然敢这样对她。
心上人和女儿/妹妹被打,他他拉家的两个男人怎么能忍住,怒吼着就要扑上去救。克善也不管他们,反正他也不能这样当众打死新月,让她挨几下先解解恨好了。然后,可笑的事情就发生了,两个男人都扑向新月,都想把身为他们亲人的珞琳交给对方。
当时的情形,看得克善嘴角含笑,他不由地看向雁姬。果然,这位传说中的好妻子、好额娘脸上挂着冷笑,对这些荒唐事冷眼旁观,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真有意思!虽然不知究竟,但这个雁姬肯定不是原装的了,看来能让他省不少事。
宫里出来的人,又是行刑的老手,不到半个时辰就已经收割了几十条性命。所在的这所院落,被说是血流成河,却也红了地面。新月和珞琳挨了几下板子,正抱在一起哭泣,努达海父子护在她们身边,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憋屈样子,俱都狠狠瞪着克善。
处置完下人,就该轮到主子了。克善微垂着眼睑,道:“皇上虽命本世子全权处理,可他他拉大人是朝廷命官,福晋也是诰命之身,本世子不敢擅专,你们二位即刻入宫向皇上、太后请罪吧,请吴总管派人为两位带路。”
“至于府上的公子和姑娘,本世子原不该置喙的,奈何皇命在身,少不得要插手教训一番了。按说两位的年纪也不小了,言辞却如此不谨慎,实在是不通规矩。本世子回宫之后,便会向太后娘娘请旨,派人来好生教导两位,免得耽误了日后的仕途、婚嫁。”
当天,太后斥责骥远、珞琳的懿旨便到了,随同而来的还有八个教养嬷嬷,兄妹俩一人四个。自此,骥远、珞琳不但身陷水深火热之中,更是沦为八旗贵族的笑柄。就连正在相看的婚事,也都没了下文。谁家的哥儿、姐儿的,到了十七八岁还重学规矩的?!
“世子爷,眼看就晌午了,皇上还等着您用膳呢。”咱们是不是赶紧回宫啊?看事情弄得差不多了,吴书来小声催道。对这样的处理结果,他没什么异议,反正回宫肯定要原样回报给皇上的,端看皇上满不满意了。不过,以吴书来看,皇上一定会满意的。
新月浑浑噩噩地被扶上马车,浑身不自禁地打着颤。她不是没见过死人的,毕竟是逃过难的。可是,当这几十条性命在自己面前消失的时候,她才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死亡。克善说,这些人都是因为她而死的,真的是这样么?不,不对!是克善,都是因为克善。
她从来不知道,自家一向躲在角落里的庶弟,竟然是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角色。这时候,她甚至有些暗恨端亲王。只让她一个逃出来不就好了,为什么还要带着克善呢?她才是阿玛最疼爱的珍宝,不是么?为什么让她处在现在的困境,为什么让她受制于克善?
还有努达海,他们刚刚互相表明了心迹,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们还能继续下去么?克善给努达海添了这么大的麻烦,努达海会不会迁怒到自己呢?一想到努达海,新月的心就如小鹿乱撞一般,半是喜悦半是忐忑。可是,她就要回到皇宫那个大囚笼了,她该怎么办?
欺负了一番他他拉家的人,克善心情也不怎么开朗。摊开在面前的是一双白皙稚嫩的手掌,却已经染上了几十个人的血。也许,日后它们还会染上更多人的血吧。克善忽然自嘲地嗤笑,既然已经决定成为帝王手中的枪,现在又何必故作悲悯呢?真是无聊!
原本是一件小事,努达海也不知道怎的就成了大祸。他既能官居一品,就不是个头脑简单的武夫。可是,为什么那句要命的贺词会出现呢?进宫请罪的路上,努达海一直在思索这个问题。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