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包装方式,负责培训新员工并维持正常的工作秩序。
都是纯机械式工作,我们很快知道怎么做了。段明兰便让我们去尾查那边去拿来查过的t恤衫,然后挂上放有各类标识的纸牌,放在一个固定的塑料纸板上叠好,再用别针固定,最后放进塑料袋里封好。这一系列动作完成后,便将装着衣服的塑料袋放进旁边的筐子里,会有专人过来点数装箱。
这些步骤看起来一点也不难,但真正做起来却远不是那么回事。挂纸版和封塑料袋还好,就是把衣服整齐放到纸板上并加别针固定这道工序,我们生手做起来真的非常笨拙。偏偏那些细细的小别针一不留神就看不到了,弄得我手忙脚乱,谁知越乱越出错,不小心竟就扎进了手里,顿时鲜血直流。
正在这时,周桂树冷着脸走过来,怒吼道:“你真是笨死了,还不快把手拿开,要是弄脏了衣服,你赔得起吗!”
我吓得一哆嗦,手掌又另一根小别针扎了一下,疼得要命。旁边的周桂树小声说:“快用嘴把血吮干净了。”
我只好强忍着泪,飞快地把手放在嘴里,舌头在流血的手指和手掌处来回舔着。血是咸的,手掌心的汗水是咸的,苦涩的泪水也是咸的。我管不了那么多,拼命将混着血水、泪水和汗水的滋味舔进嘴里,流进心里。
周桂枝一转脸又指着李梅骂:“还有你,你看你叠的衣服皱成什么样了,拆开,重来!”说音刚落,一件衣服就砸到李梅的头上,李梅头一歪,那件衣服又砸到她手上,她眼泪在眼圈里打转,忍气吞声地将衣服拆开重新折叠。
我胆战心惊地问段明兰:“她不会炒我们吧?”
段明兰犹豫着说:“也许会,也许不会,你们还是好好干吧,先别管那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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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望了望身边那些低头做事的人和无数飞快的双手,我坚信自己也会和她们一样快的。果然,学着学着我就越来越熟练了,李梅也是。并且,我们很快也有了自己的拖鞋和钥匙。只是最初的紧张和新鲜劲一过,每天象一台机械一样重复着这些繁忙而枯躁的操作,真是苦不堪言。
大多数人每天早上七点钟起床,洗涮完毕吃早餐,然后进入厂区打卡上班。中午不打卡,直接由厂区进入饭堂,吃完饭后,再由饭堂进入厂区。晚饭亦是如此。几乎每晚都要加班,加班算正常上班,如果无帮缺席、迟到或早退按旷工处理,虽然是计件,但也要倒扣工资。
除了写字楼职员,每个进出厂区的人都行色匆匆的。整个针织一厂八百多员工,只有三个人例外,这三个人就是朱素贞和另外两个女孩子。这三个人经常请假,说来也怪,别人很难请到假,但这三个人却能轻而易举地请到假。时间长了我便知道,这三个人虽然在厂里上班,但却是兼职在外面做“小姐”的,每次可以赚几百元,每月只要出去四五次就可以赚得比工资还多呢。
而那些组长、主管之所以对她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因为暗中收了她们不少好处,所以在请假时给予她们很多方便。红姐私下和我说,她曾亲眼在洗手间看到朱素贞把一根做工精美的玉镯塞到周桂枝手里。还好她反应快,立刻将洗手间的门关上,否则,还不知道有什么严重的后果呢。
朱素贞是尾查,尾查和我们有直接的关系。也就是说,如果尾查不喜欢谁,她查过的衣服就会不给谁包装,而是给那些她喜欢的人包装。这样,有的人面前衣服堆积如山,有的人可以包装的衣服就很少,拿的工资相应就少了。
但好在,自从我进来后,虽然因为床铺的问题她对我略有不满,但后来一直对我很好。她查过的衣服有时还会主动送到我们包装的桌子上,这让李梅和其他包装工都很羡慕。
有一天晚上破例不加班,我早早洗涮完毕躺在床上。现在在我看来,真的应了那句古话:骑马坐轿,不如睡觉。宿舍的人多半也出去了,只留下几个人在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对我们来说,这是最快乐的时光。
红姐看李梅可爱便逗她:“梅子,准备什么时候找男朋友啊?你看我们宿舍的小姑娘都出去拍拖了呢。”
李梅当即红了脸,吭吭哧哧道:“人家还小嘛。”
段明兰叹了一口气:“你今年18,阿花比你还小一岁呢,男朋友都谈了两年了。有合适的就快谈一个吧。别等到象我,都26了还没人要呢。”
红姐又转脸问我:“海燕,你呢?你20了吧,比梅子还大两岁呢。”
我傲然道:“我才不想找男朋友呢?我要学电脑,然后找一份文员的工作做,我一定要坐到有空调房的写字楼里去!”
我的话音刚落,所有的人全都哈哈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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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解地望着她们,委屈地说:“我说错什么了吗?我们那么大的车间,只能装风扇,热得要死。听李梅姐姐李清说,办公室的写字楼都有中央空调的,很多人上班时间还要专门拿一件厚衣服御寒呢。”
红姐一边抹着笑出的眼泪一边耐心地说:“写字楼谁不想去?大家都想去,问题是去得了吗?我们厂差不多一万人,听说光职员都有一、两千。可真正坐在写字楼里的还不到五百呢。就连珍姐、周桂枝她们,虽说吃的是职员饭堂,睡的是职员宿舍,还不得跟我们一样在车间里流汗?做写字楼,那都是要大学生的!”
“大学生”这三个字象一根巨大的刺,深深地刺疼了我。我恼羞成怒道:“就算做不了写字楼我也要做主管,最起码也要象周桂枝那样,不要干活,也没人骂,工资还比我们高。”
段明兰不满地瞪了我一眼:“你这个真是的,你以为主管那么好做的?人家珍姐是从羡国塞班岛回来的,什么苦都吃过;周桂枝也在孟加拉国呆了三年呢。”
好久没说话的朱素贞冲我苦笑道:“海燕啊,你也不想想,全厂那么多人,大家还不都是打一份普通的工?就算工作再努力,厂里再提拔,又有几个能出位的?退一步说,大家都想坐写字楼、当职员、拿高工资,那么多活谁来干?”说到这里,她忽然冲我使了个眼色,站起身来,示意我跟她出去。
我不知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想到她一向待我不错,便下了床跟她走出门外。宿舍楼旁边宽大的草坪里,三个一堆两个一群坐满了人,朱素贞领我到一个偏僻的地方坐下,我一头雾水地问:“素贞,有什么事吗?”
她沉默了一下,轻声问:“海燕,你是不是很想赚很多很多的钱?”
我犹豫了一下:“我不想赚很多的钱,我只想证明自己并不比别人差。”
朱素贞非常有把握地说:“别骗我了,出外打工的人,哪个不是为了赚很多很多的钱呢?我倒有一条路子可能让你赚很多钱呢?”
虽然我来东莞的目的并不是为了钱,但如果有很多很多钱的话,我的目的就可以更快地实现。所以,我试探着问:“是一条什么路子呢?”
她神秘地趴在我耳边说:“晚上跟我出去做吧,你还年轻,又这么漂亮,我认识一个酒店的‘妈咪’,可以介绍你进大酒店做,她捧红过很多小姐,你对她好一点,她一点会把你捧红的。要是你运气好被老板看中了,一辈子就吃穿不愁了,哪里还要打这份工?”
听了这话,我立刻气血上涌,我想到了村里的那个大姑,真是又气又急,很想骂她,但想到每天都要从她手里拿货,冲到嘴边的骂人话结果变成了疑问句:“你说得这么好,为什么你直接进酒店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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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叹了一口气:“一来呢,我年龄大了,长得又不漂亮,客人很少,只能给那些该死的鸡头留电话,有活做通知我过去接,收入不稳定;二来呢,这厂里我有很多老乡,毕竟不能那么光明正大,传到家里也不好做人呢。”
我真想骂她,她怕传到家里不好做人我就不怕啦?但我还是软弱地说:“对不起,我不想做那个。”
没想到听了这话,她很不高兴:“你这人怎么不知好歹呢?我是为你好呢?”
她的话让我很生气,一气就忘记后果了,脱口而出:“我是绝对不会做的!”
一计不成,她又哀求道:“海燕,我己经答应那个‘妈咪’给她介绍女孩了。你这样拒绝,我怎么好意思跟她说?或者,你就走一下过场,陪我跟她吃一顿饭,这样我也好对她交待呢。求求你,就当帮我吧。”
做与不做,这是原则问题!我生硬地说:“不,我不想和那种人吃饭!”撂下这话,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赶忙追了上来,连声说:“杨海燕,你不要告诉别人啊!”
我当然不会告诉别人的,这种丑事,想遮掩还来不及呢?只是从那以后,朱素贞再也不将查过的衣服抱到我面前的桌子上了。更为可气的是,甚至她面前的衣服堆积如山,我去取的时候,她也不给我。她越来越对李梅好起来,有时还送给李梅荔枝、龙眼、李子等各种时鲜水果。这些水果都是我们平时望尘莫及的,每每看到,我总会咽口水。
终于有一天,李梅红着脸跟我说:“海燕,朱素贞说可以介绍我去酒店上班。她说酒店能赚好多好多钱,有了钱想吃什么水果买什么呢?”
我瞪大了眼睛:“早就知道她没安好心了,你怎么说?”
李梅认真地说:“我来时我妈跟我说,我打几年工攒一笔钱,她会用这钱给我置办嫁妆的,然后找个好男孩安安稳稳过日子呢。”
我握着她的手:“是的,梅子,累点苦点不怕,但绝不能出卖自己的身体和灵魂,这是原则问题!”李梅瞪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虽然快人快语,但她是个好女孩,善良而单纯。
朱素贞对我们两人同时冷淡下来,可能连碰了两次钉子也没有再发展别人的兴趣了,终于安静下来。只是请假的次数,也明显少了许多。
我们的生活是固定的三点一线:宿舍-厂区-饭堂,我们每天在这三点一线间周而复始。每天早上七点打起床铃,而我又是比较嗜睡的一个,经常要挨到七点半才能起床。因为时间紧,便不能去吃早餐,一直要空着肚子做到中午12点。不出两个月,我感觉胃部开始不舒服起来。事实上,同样的原因,宿舍没几个人的胃是好的。
日子象指尖的流水一样逝去,我逐渐习惯了这种繁忙而劳累的生活。我感觉自己越来越疲倦,越来越麻木了。很多时候,我忘记了我来东莞的目的,我觉得自己己经不是人了,而是和车间的那些平车、烫位一样,只是一个没有思想、只知道干活的机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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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货多,每天赶货赶得死,一般最早12点下班,有几次上了通宵,休息四五个小时后照常上班。虽然金秋厂无论规模还是名声,和亮光厂都不在一个档次上,但同样是发夜宵票的,同样是那种无油无盐的汤米粉、汤河粉,吃得我一看到白白的东西都想吐。
但不能不吃,否则,没有力气打包装,更不可能熬得那么久。有时候做着做着就睡着了。夜里只有组长在,一般看到睡觉也不象白天那样骂人,但睡得太久了也不行,就算组长不叫我们也会醒的,因为工资是计件的,想睡觉就别想拿高工资。
所谓的高工资也只是相对而言。我们打包装不算技术活,工价低得要死,在厂里包装工的工资是最低的。工资最高的是平车车位和烫位。但烫位一般都是男孩子,而车位要熟练工。而我,是要学电脑做文员的。可这样拼死拼活地加班,哪有时间去学电脑呢?
金秋厂也是押两个月工资。我的钱除了寄500元给我弟交学费,剩下的也很快花完了。我在金秋厂的份工资是八月底领的,虽然整个六月份我只上了10天班,但还是领了差不多250元的工资。好厂就是不一样呢,在金秋厂做10天相当于在亮光厂做半个月。但我还是恨不得一分钱分成几次花,因为这一分一厘都是我的血汗呢。
丽娟他们梭织三厂也是不停地赶货,我们好难见一次面,偶尔碰到,也是打几句招呼就各奔东西。厂里连国庆节都没有放假,虽然国庆节是国家法定假期,但对我们似乎没什么作用。甚至连拿计时工资的查衫,也和平时拿的一样工资,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就到了元旦。按照惯例,年前的一段时间是金秋厂的淡季,有时还整天整天地休息,我和丽娟她们在一起的时间多起来。而每次去看丽娟,都能看到胡海波。因为李清是做职员的,和李梅不能天天在一起,反而我和李梅总是同进同出,人家都说我们象姐妹。
元旦前一天,厂里加了菜,每人分到一条鸡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