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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主持闻言眼睛亮了,他撵着胡须冲浮霜道:“卸车杀马。若是车没挲住,便会翻下山崖,车上七八条性命便没了;若是马一时没死,马蹄依旧会践踏孩童。你说的卸车杀马却是两者都有风险,可能最终的结果是全都保不住。你可考虑明白了吗?”
“我考虑的很明白。”浮霜道,“若是让马踏孩童,我便是决定了孩童的生死;若是避让,我便是决定了一车人的生死。我不过是个凡人,我决定不了任何人的生死,所以我卸车杀马,所谓事在人为、生死由天。”
老主持满意的点了点头,冲着身旁的小沙弥道:“今日的头柱香便是这位女客的了。”
浮霜说完这话,自己却愣住了。
事在人为?生死由天?
长期以来阴郁在心头的纠结,煞那间豁然开朗了。不错,她是想要改变,可她不过是个凡人,她能做的仅仅是事在人为而已,最终决定的还是老天。变也好,不变也好,她但求竭尽所能罢了。
不用太过强求每一步的结果,只要最终问心无愧,尽到全力。
她抬起头望向老主持。心中充满了疑惑,这题目难道是巧合?又或者是天意?
老主持冲着她笑了。仿佛看透了她所想:“所谓有缘人,便是这题会告诉你心中想知道的答案。请吧。请烧头一柱香。”说着便把一束扎着黄色铭文的香递给了浮霜。
浮霜将香分了两半,递了半柱香给顾寒之。
众目睽睽之下,两人点燃了香,周围的沙弥们唱诵起了经文。随后更多的人随之点香,跟着经文暗颂自己的心愿。
浮霜没有许愿,却看见顾寒之闭着眼睛,嘴唇一张一合,许下了愿。她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待她想凑近些的时候。顾寒之已经许完了愿,将香插在了香炉内。
他掉转身,冲着浮霜睁开眼。
浮霜有些愣神,香火缭绕中,他的脸庞变得有些模糊,火光照亮了他眼底的悲伤。她看见他在对自己说着什么,却听不清楚。诵经声弥漫在耳际,滔滔梵文一波高过一波,盖住了他的声音。又或者他原本就不想让她听见的。
“我看见了你和卫东鋆在茶楼相拥。”
“我知道你心底其实爱着他。”
“或许就像你对昆曲和川剧,喜欢的是一个,但骨子里记忆却很难忘记。”
“我知道你在努力的躲避他,也在努力和我在一起。可你越是努力,我却越是难过。”
“我向神佛祈愿,希望什么时候。你眼中只剩下我。”
“我不想说给你听到,我害怕让你看到我嫉妒的模样。我只是单纯的想说出来而已……”
他一个人孤独的说着,浮霜却忍受不了他眼中的悲伤。她虽然听不见他所说的话语,却明白他的悲伤来源于自己。
顾寒之总是将话藏在心里,不说给她知道,因此她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忘记一个人最好的方式,便是爱上另一个人。她是个自私的人,她想逃离卫东鋆,顾寒之便是她的救命绳。可即便想获得平静的幸福,她也不希望自己带给他的都是悲伤。
爱情,如果对一个人来说是幸福,而对另一个人而言是不幸,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一股浓烈的心酸袭上心头,仿佛有谁拧住了她的心脏。
她欠他的,几辈子怕是都还不清了。
“寒之,我很抱歉……我知道你很不安,但我没有能力安抚你的不安,我甚至没有能力抑制自己的不安,我自己本身还是一团乱。或许我真的不该……”
说出的话,毫无章法,却如同紧绷着的弦突然松开了,浮霜感觉到了脸上的冰凉。她心底没有幽怨、没有委屈,却突然泪湿满襟。
浮霜的眼泪令顾寒之惊慌失措,她从未在他面前哭过,即便是再困难的时候,她从来都是信心十足的模样。
他慌乱的给她抹眼泪,嘴里一个劲的低喃:“对不起,我什么都不求了,再也不求了!”随即一把将她拥入了怀中,将她的脸埋在自己心口的位置上。
眼泪浸湿了顾寒之的襟口,如滚烫的水袭入了他的心头,令他整个人都疼了。
与疼痛相伴的是,哀伤逐渐消失了,当你的悲伤能牵动她的心的时候,就不再是一个人的孤独。顾寒之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只剩下如涓涓细流般的清澈。
浮霜会因为他的悲伤而落泪,这便已经足够了……
浮霜紧紧的靠着顾寒之的胸膛,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了。梵文的诵经声、祈求神佛的保佑以及她心底的歉疚和烦躁,一切都消失一空,只剩下他的心跳,一下下,合着她的心跳。
净安寺的院门口,一口气奔上山的卫东鋆喘着粗气,越过重重人群,望见了最中央那两个人的悲欢离合……他突然觉得,在这一天里,所有人都选择遗忘了他。
回程的路上,所有人都很沮丧。卫东鋆没有告诉浮霜他与吴将军见面的情况,对此事,他选择了保持沉默。浮霜也敏感的察觉了什么似的,她突然觉得卫东鋆驾的车令她如坐针毡。而顾寒之则因为头一回面对浮霜的眼泪,窘迫的几日未敢开口。
如煎熬般的行程令时间变得格外漫长,但最终润州还是到了。
进了王府,卫东鋆直奔梧山堂,顾寒之跟着其他护卫们去了前院,而浮霜则把自己关在了屋里。唯有没心没肺的鸠尾,拿着求来的护身符和上上签,显摆给众姐妹看。
贾姨娘听闻王妃回来了,忙赶着来敬茶,她进门到如今已经大半个月了,主母还未喝过茶,便等于没有正式认可。芍药等人自然将她拦在了外面,于是不久王府又流传出消息:王妃虽然已经回府,看样子却是没有原谅王爷和贾姨娘的意思,这醋还远未吃完呢!
且不说一群人的揣度,闲暇了许多日的白羽却突然被卫东鋆喊去了梧山堂。
他进了梧山堂,只见卫东鋆桌上放着一溜排的空酒壶,卫东鋆脸色不变的坐在堂上,双眼清明,倒是一丝醉意都没有。
卫东鋆是海量,这全润州的人恐怕都知道,所以白羽倒是不怕他撒酒疯,不过也敏锐的感觉到大事不好。
“白兄,请坐。”卫东鋆见他进了屋,抬手灌了一口酒,眼也不抬的道。
白羽寻了个离他最远的位置落了座。
该不是要将他当做妖孽收了吧?他近期却是过于肆意了些,自从浮霜说无论出什么事,他都是她奶兄之后,他便如同有了靠山般,随意的折腾。营销、广告、码头分流运载,这些都还是小事,最近还替卫东鋆改了军械厂的火枪图纸,弄个膛线、准星和后填式装弹什么的,有些太超前了。
洋人还未整出的东西,他便搬了出来,怕不是要被怀疑了吧?古代人对于鬼神之说通常都是敬谢不敏的,若是坦白自己的来历……怕是要被当做妖怪收了吧?什么道士做法、和尚超度什么的……他可不想被撒狗血外加焚毁祭天啊!!哎呀呀,做人还是该低调啊低调!
就在白羽同志自己胡思乱想的脑补时,卫东鋆砰的一声放下酒坛,差点没把他整出个心脏病来,白羽挪了挪屁股,朝门口的位置又近了两分,准备一但情况不好,就奔出去找浮霜救命。
却听卫东鋆道:“我听说白兄最近和顾护卫走的比较近,怕是给他出了不少主意吧?”
白羽一听这话,拎到嗓子眼的心脏才落了地。
“啊,原来是这事啊?”他笑着说,“也不是什么走的近啦,亲戚的亲戚,便也是亲戚么。我和顾护卫倒是挺谈得来,他本领高超,人又容易亲近,真是个好人,所以做兄弟的有时候免不了指点……”
“那真是太糟糕了。”卫东鋆打断了他的话,“我很遗憾的告诉你,你今天可能必须做个为难的选择,是支持我?还是支持顾寒之?”
白羽长大了嘴巴,有木有搞错啊?原来是拉同盟来了?不是针对他的啊?不过,看来顾寒之此行进展很快啊!卫东鋆吃醋了欧也!
“我希望霜霜身边的人,都能很清楚自己的定位。”卫东鋆眯起眼睛威胁道,“你毕竟还在我手下兼着差事。”
“我自然是支持王爷您的!”墙头草白羽同志很大声的宣称道,脸上的神情再自然没有了,boss么!一个好员工的要务就是无论什么情况都要跟随boss走!
“很好!”卫东鋆满意的点了点头,“那么作为霜霜的奶兄,你知道不知道为何她那么排斥我呢?”
白羽很同情的望着卫东鋆,原来古代的帅哥也会被感情问题困扰啊!而且最悲剧的是,他们还没有爱情电影、爱情小说或者会把妹的兄弟给意见做参考!白羽突然间感觉到自己肩担了很重要的职责!
他起身凑上前,坐到了卫东鋆对面,摆出一副经验丰富的模样道:“王爷,你这话还真是问对人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