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集的弹雨中,火枪兵纷纷倒下,后面的人捡起前面的人的枪,甚至还没来得急端起,便中弹殒命。稍微聪明些的开始匍匐在地上,抓着手中的枪往回挪,这是他们保命的武器,可躺着如何开枪呢?前膛式装弹趴在地上根本无法完成,此刻的燧发枪就等同于废柴!
连续的齐射过后,西蜀方面的火枪纵队再没有站着的人,紧接着江淮骑兵便发动了,他们快马而过,用长枪戳刺哀嚎的伤员,用马刀砍掉了所有倒下人的脑袋!呼啸着冲豫州城头吹口哨。
城头上不知是谁发的令,弓箭手和弩射手齐射,然而数百米的射程之外,又怎么能够击中敌人?
此刻已非战场,几乎就是屠场!呼啸的马嘶声,西蜀兵的惨叫伴随着江淮骑兵兴奋的呼喝,汇成了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奏歌。
豫州城头上,季景斋失魂落魄,他引以为傲,并为此耗费了一半以上的军费,才组建成的万人火枪队,竟然一个照面,在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内便覆灭了,几乎没有荡起丝毫水花……
耳边是校尉们的咆哮,他摇了摇头,拒绝了毛遂自荐申请出城营救的提议,此刻的火枪营已经完了,在没搞清楚江淮火枪队底细的情况下,任何派出去营救的部队都极有可能全军覆没。
“关城门,不得我令,不得出战!”他艰难的吐出这句话,便逃也似的离开了城头。
西蜀军拒不出战,卫东鋆的江淮大军围于城外。双方都陷入了死局。对于西蜀军来说,十八万人困于城中。外围已断,难有出路;对于江淮来说也并非好事。豫州距离润州实在太远,蜀道又难行,供给五十多万大军的口粮都要从江淮千里迢迢的运来,简直是难比登天!
绵长的供给线是对浮霜能力的最大考验,路上的损耗就超过了三分之二,也就是意味着为从润州要源源不断的输送近两百万人的口粮到豫州,其间得通过崎岖的蜀中山道。
兵法有云“十而围之,五而攻之,倍而分之”不是没有道理的。就当前而言,卫东鋆的兵力远不足以长期围城。强攻也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因此卫东鋆下令挖战壕,将整个豫州城围起来,以新式火枪的威力,或许会有机可乘。
城外热火朝天的铸造战壕,城内的气氛则一日比一日紧张。
豫州睿王府,季清诚跪在书房门前,叩首道:“孩儿无能。没本事替父王分忧,只求父王能想开些,莫要累坏了身体。这天下赢又如何?输又如何?他卫东鋆难道还敢把我们季氏怎样?其实只要父王开城投降……”
话还未说完,一个椅子便扔了出来。在他跟前砸的粉碎,差点没砸中他的脑袋。里面传来季景斋叫骂声:“谁再敢说一个降字,无论亲疏。军法处置!”
季清诚叹了口气,又扣了两个头。方才起身。父王就是死脑筋,如今大势已去。还硬挺着又能坚持多久?十八万大军天天消耗着粮草,豫州的库存眼看就要耗尽了,届时即便是他们不降,官兵也会造反,砍了他们季氏子孙的人头去乞降!
大丈夫能屈能伸,好歹大哥已经归顺了卫东鋆,只要父王肯松口,有大哥在,他们父子后半辈子的荣华还是能保得住的,为何父王就是想不开呢?
季清诚心存怨怼的走回内院,迎面便碰上了女眷,王妃带着丫鬟亲自送四喜班的人出来,临了还握着当家花旦姚玉香的手紧紧不放。
季清诚只觉得胸中越发憋闷了,不过是个唱戏的,玩物而已,谁家主母会痴迷成这样?堂堂睿王妃竟然对一个戏班子的花旦爱的不成,幸而这花旦是女子所扮,不然还不知道会出什么流言蜚语呢!即便是如此也够丢份的了!
他快步上前,拉开母亲道:“这几日局势不好,父王心绪暴躁,母亲还是少招些戏子入府吧,别没得生事。”
王妃魏氏也不理他,只拉着姚玉香的手道:“平日里吃的可好?住的可好?若有委屈,尽管说与我知道。我早就说跟你师父赎了你出来,以后也别唱戏了,寻个好人家嫁了才是正理。若真喜欢,在王府里唱也是同样的。”
姚玉香清清雅雅的一笑:“谢王妃错爱,不过奴婢跟着师父长大,师父不仅教戏,也教会了奴婢做人。下九流的行当虽然艰难,可奴婢也知道知恩图报、奴婢实在是舍不得师父。今生已经下定心思,跟着师父养老送终,绝不独自享福。”
王妃闻言,露出十分惋惜的神情。戏班子的班主爱恋的拍着姚玉香的肩膀道:“这孩子!哎……真是的,王妃中意你,是你的造化,跟着师父又能有什么结果呢?”
“姚玉香往班主怀里扭捏道:“师父就如同我的父亲,再穷也没有嫌弃父亲的说,戏文里都是忠孝两全的人物,师父怎么反倒教我做那白脸奸臣的事呢?”
见劝说不得,王妃最终还是放了人,又多赏了金银,约了明日再来。
送走了人,回了海棠苑,季清诚再憋不住了:“母亲,你是被猪油懵了心了吗?外面重兵围城,你这还成日的招戏班子听戏唱曲,父王该怎么想?”
魏氏凄苦一笑:“他怎么想?他怎么想关我何事?我不就是个银子铸的人吗?你舅舅没失踪前,百般都是好的,你舅舅如今生死不知了,就两手丢了开去。我管他怎么想!反正我要那姚玉香入府,你用什么法子我都不管,一定要将姚玉香留在我跟前才是!”
季清诚怒道:“母亲你是疯了!为了个戏子……”
他话还未说完,便被魏氏抢白道:“她不是戏子!她是我的女儿!”
凄厉的喊叫令季清诚呆住了,回过神来的件事,便是冲到门口,瞥了一眼外面候着的丫鬟,见几个人都站的较远,似乎并未听到什么,方才放下了心。
回到屋里,他反锁上门,怒道:“母亲说话得小心,藏了二十多年的秘密,母亲难道忘了,这节骨眼上闹出来,岂不是连命都不要了!”
魏氏抽拉着帕子,哽咽道:“我还要命做什么?还有什么人会关心我的死活?儿子不是儿子,丈夫不是丈夫,一个女儿嫁去了那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一个呆在家里成了老姑娘,还有一个流落在外面竟然成了戏子!我这辈子都是个笑话!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季清诚呆立着,双手不自觉的已经握成了拳,这个猪一般的蠢女人,他为了她收拾了多少烂摊子,她还不知道收敛,尽惹是非!曹家已经被她灭了满门,他季清诚就是板上钉钉的睿王世子!到头来为了个戏子竟然想让他让位?凭什么?就凭他不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吗?那当初又何必抱了他来?
她一辈子是个笑话?那他季清诚的一辈子又算是什么?!老爹冥顽不灵,都到这份上了还在做皇帝梦!六十万西蜀大军败于江淮,难道是他季清诚的错吗?他压根就没有领兵上过战场!为何要拖着他一同陪葬?想想人家庆王赵氏,那才是真聪明,许了江山换来富贵,何其轻松?何其简单!怎么就死脑经的想不通呢?
母亲这当口又神经质的要找女儿?开什么玩笑!二十多年前就送出去的女孩儿如今竟然突然冒了出来,有脑子的人都知道其中必有蹊跷不是!她竟然还真信了?简直不知所谓!
季清诚将一肚子的火生生压了下去,陪出笑脸道:“母亲想找大姐,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可是突然冒出来的戏班子,母亲怎么就知道姚玉香便是要找的人?可有什么凭据?”
魏氏见他松了口,心中欢喜,忙道:“自然是有凭据的!你大姐生下来,右手掌心便有一颗朱砂痣,我记得不能再清楚了,绝对不会弄错。姚玉香手中有痣,不上妆时的扮相像极了我年轻那会子,她师父当年也说是从拢水捡了她的。还能有什么错?
我早年让你舅舅好生将她养大,可你舅舅那胆小怕事的人怕将来出纰漏,便将她送给了一庄户抚养,后来拢水战乱,那年你舅舅全家跑到豫州避难,等回去的时候你大姐就没了踪迹!才三岁啊!三岁就流落他乡,这二十多年吃了那许多苦头,我如何能再舍得让她漂泊一生呢?清诚!就算娘求你!一定要想法子留下你姐姐,用什么名头都成!我不求今生相认,只求她安安稳稳的在我身边,成吗?啊?”
季清诚叹了口气,沉默了片刻,起身道:“就依娘的意思办吧,不过这会子父王心情不好,此事还得从长计议,反正豫州已经封城了,母亲也不必担心姐姐跟着戏班子离开,给儿子些时日,总归是能办妥的。”
魏氏大喜,忙道:“你生来比娘有主意,一切都听你的。”
季清诚辞了出来,走出了海棠苑,望了望天空黑压压的雨云。魏氏是不能留了,这糊涂女人再闹下去,可是连他都要拖下水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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