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州城内的茶坊酒楼,于封城固守的那一日起便逐渐又开了张。江淮大军来势凶猛,却迟迟未曾攻城,只在外面挖土壕子,于是城中传言再起,说是定王毕竟是睿王爷的女婿,女婿打岳父,有违天理,所以江淮大军这是在城外等着和谈呢!
谁得天下,老百姓是无所谓的,只要不打仗什么都好。开茶楼酒庄的,一日不开张一日便没有钱银,官家上门催逼税金可拿什么去缴?所以见势头安定下来,便又张罗起了生意。
生意虽然开了张,但有心情吃茶喝酒的人却不多。这不?几日来寥寥可数的几个人也就顶多补回了人工钱,老板十分郁闷,却又无可奈何。这日清晨,四喜班的班主跨入了茶楼,要了壶好茶,几个菜,一呆便是一整日,银子都是成块的赏,生生是个难得的豪客,茶楼老板亲自奉茶伺候,欢喜的不成。
等到快傍晚的时候,茶楼才来了另一位客人。这人带着个斗笠,遮着脸,进了屋也没摘下来。
“可曾有为姓姚的客官前来?”清朗的声音十分悦耳。
小二一愣,忙笑道:“自然是有的,那客官等了您一整天了。”说着便带人上了楼。
于是今日茶楼唯二的客人在包厢里聚了头,老板被赏了一锭二十两的纹银,欢欢喜喜的守到楼下去。
屋里姚班主给对面那人倒上了茶,恭声道:“半个月的功夫,玉香已经赢得了睿王妃的欢心。前儿王妃还说要给玉香赎身。按照您的嘱咐,我和玉香都没应。原本是约了第二日再去的。可昨儿听闻王妃突然病了,不见外客。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行事?还请贵人示下。”
对面的年轻人正是顾寒之,他沉思片刻,问道:“睿王妃说过几次要给玉香赎身?”
“两次……哦,不,是三次。”姚班主想了想道,“回是初进王府,唱完戏后我让玉香去讨赏银,按计划露出了手心的痣给王妃瞧见,当下王妃便问了玉香的年龄和生辰八字。我按吩咐的回了,她便激动的要给玉香赎身。第二回是三日后,我们再度去献艺,一场戏都没唱完,王妃就怕玉香累着,赏了果子叫到跟前说话,又提了赎身的事。最后一次便是前日送行的时候,再后来王妃便病了,没招我们入府。”
顾寒之沉吟片刻。道:“这段时日你们在王府出入,可曾见到世子了?”
“见着了,最后一回出来的时候碰上的。”姚班主道,“那年轻人称呼王妃娘亲。想必除了世子爷没有旁人。他似乎很不喜欢我们,赶着让王妃回避。”
顾寒之点点头,道:“很好。这几日你们继续往王府递帖子,不必顾忌旁的。最好能让王爷也瞧见。住的地方得换。不要在梨园里安身了,今晚就搬到我住的客栈去。”
姚班主也是个人精。他虽然不知道顾寒之的全盘计划,却从他这话中听出了风险。想到睿王府的势力,心中不免恐慌,忙道:“老奴一切都是按照贵人的意思办的,却不知是否哪里得罪了王府?贵人这意思……”
“你放心,只要你们和我住在一处,即便王府派人来了也无妨。”顾寒之沉声道,“王府递帖的事还得日日去,不能松懈。”
“可……我们班子那些行头,可搬不进客栈,都是吃饭的家伙,丢了我们也舍不得。”姚班主转转眼珠,推脱道。
顾寒之知道他这是讨赏的意思,倒也不含糊,他掏出个匣子,按在桌上推了过去。
姚班主忙欢喜无限的打开,只见里面码着一溜排的金锭子,一个个饱满圆润,闪耀的光芒几乎瞎了他的眼!
老班主心满意足的将匣子搂进了怀中,心中盘算起来。这起码有四十两吧?四十两金子便是四千两纹银,这还是先头的,等事毕贵人还许了三百两金子的尾款,可比睿王妃的赏赐要多得多了。
原本睿王妃想要给姚玉香赎身的时候,他心中还动了心思,若将姚玉香卖了,然后卷银子远走高飞,岂不是两头都大捞一笔,现在他却不敢再做此打算,一来,从贵人口中听闻,这事还存着凶险,自己听话也罢,若自作主张,说不得全班子都得交代在豫州,二来豫州城已被封,还不知道江淮大军要围城到什么时候,又哪里能逃得出去?
还是踏踏实实的收钱办事吧,虽然闹不清楚其中的蹊跷,但光是万余银子的好处,也足够他下半生养老的了。
谈妥了事,姚班主先出了茶社,他就手在隔壁的卤肉铺子称了半斤烧肉,便垫着回了戏班子的驻地。顾寒之隐藏在其后,打晕了两个尾随的人,直到戏班子一帮人都搬到了客栈,才放下了心。
回了客房,顾寒之用了晚膳,要了热水洗漱完毕,躺在床上细细回想起了浮霜的话。三个月前,浮霜将四喜班的人介绍给他认识,并告诉他,为曹家报仇的时机到了。
她说季清诚毕竟是大师兄的儿子,自家的血仇怎么也该自己报。睿王妃魏氏杀了季清诚母亲全家,自然也该季清诚手刃魏氏才是。何必劳烦他动手?
他当时还十分奇怪,无论如何,季清诚都是魏王妃养大的,又从未将曹家视为亲眷,从他当初替魏氏收尾就能看出,曹家对他而言根本不算什么!此刻又怎会为曹家报仇呢?
现在来看,浮霜却是猜的分毫不差。不过是设了个局,弄了个年岁相当,掌心有痣的女孩子,就逼得季清诚母子翻脸,季清诚甚至要至魏氏于死地!
真真的算无遗策!相隔千里,她却仿佛看透了每个人的心!
季清诚无疑是个奸诈小人,也正因为他是小人。才会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择手段!
睿王府海棠苑。奸诈小人季清诚跪在母亲床前,亲自奉汤奉药。屏退了海棠苑的一众丫鬟,声称是尽孝。床上的魏氏却一个劲的往床里挪,满脸的惊恐畏惧。
“母亲!您别任性了,这病不吃药又怎么得好呢?儿子这二十年来也未曾臣欢膝下,十分的内疚,所以此次儿子亲自熬的药,亲自喂您吃,您又有什么不满意?”
魏氏披头散发,厉声道:“你……你个天打雷劈的!我……我咒你不……不得好死!我魏氏二十多年来……待你如亲子!你……你反倒要害我性命!你……你的心都被狗叼了不成!你……你可对得起天地良心!”
说着魏氏一阵猛烈的咳嗽。胸肺如同着了火一般。
她不傻,尤其是下药这种事,她自己这么多年也未曾少做。如何弄得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如何能慢慢的药死人不留痕迹,睿王府当年死在她手中的妻妾美姬,又何曾少过?却没想到最终这碗毒药却是儿子亲手喂给她吃的。
三天,只短短的三天她头发便大把大把的掉,身子骨没了力气,连站起身说话的能力都没了。更别说逃出门去求救。海棠苑上下的心腹都被季清诚处理了干净,如今又有谁会来救她?
王爷?呵呵?王爷心中只有天下,从最初道现在,压根也没有将她放在心中。此刻更是把自己关在书房内。谁也不见,哪里还会想到她?若非如此,季清诚的所作所为又怎会如此肆无忌惮?她这回怕是只有死路一条了。
却听床前季清诚道:“母亲。其实儿子也不情愿的,若不是你一门心思的要接那个戏子入府。儿子又何必出此下策?虽然不是您亲生的,但只要你老实本分。不生是非,儿子也不是不愿意奉养您到老。如今到这个地步,还不都是您自己作的?
儿子的要求过分吗?不过是想当个睿王世子,不过是想求个富贵荣华。我不像父王,我不要什么劳什子的天下,为何就这么难呢?父王非要拖着我们一家子把命都送掉,您更是离谱,这当口还心心念念丢弃了二十多年的女儿!说是待我如亲子,却非要将我逼到绝境!到如今你死我活的地步,又怎么能怪儿子不孝呢?还是把这碗药喝了吧,喝了就一了百了了。挣扎个十多天还不是一个死字!您难道还想受活罪吗?”
说着他便起身,端着药碗就准备往魏氏嘴里灌。
却听屋外一声脆响,季清诚脸色大变,立刻放下碗奔了出去。
屋外,季清婉跌坐在地上,满脸惶恐,她颤抖着身子,屡次想站却又站不起来。
季清诚见到是她,狞笑道:“真是巧啊,妹子来看母亲吗?既然来了怎么不进去说话,躲在门口做什么?”
季清婉惊慌失措的抖着胳膊,努力往后爬,嘴里哭叫道:“你……你别过来!别过来!来人啊!来人!”
季清诚也不和她多说,见她满脸的恐慌,便知道她定是听到屋里的对话了,如此一来人也不能留!他拽住她的头发就往屋里拖,季清婉拼命的挣腿,又如何能挣得脱?
进了屋,季清诚紧闭大门,端起药碗便掰开季清婉的嘴强灌了下去,嘴里笑道:“既然母亲不想喝,不如就由你替她喝了吧。”
季清婉涕泪横流,掐着脖子想吐出来却不得其法。魏氏挣扎着撑起上半身,垂着床板怒道:“孽……子!孽子!她……她可是你妹子!你……你还有没有人性!”说罢气急攻心,一口血喷了出来,随即委顿于床,气息奄奄。
“我妹子姓曹!母亲你不是忘记了吧?我全家都死在你的手上,如今哪里还有什么妹子?”季清诚疯狂的狞笑道。
季清婉腹痛如绞,抱着肚子在地上翻滚,嘴里只知道喊着:“娘亲!娘亲救我!救……我!”半盏茶的功夫便七窍流血,没了性命。
魏氏魂飞魄散,躺在床上两眼发直,她盯着小女儿的尸体,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季清诚掸了掸衣袖,站起身长长的叹了口气,事已至此,怕是掩盖不住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等王府上下都死干净了!才不会有人妨碍他季清诚。(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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