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了好几盆水后,何知许才把手泡进去用手开始搓揉。
客厅里的电视机还开着,内容也从早间新闻变成了婆媳争吵大剧,整间房子只有两个人在浴室里。一个搬着小板凳,把两条大长腿任意地舒展,低头认真地搓着一条裤子。一个站在洗脸台前,把盆子放在洗脸池上,眼睛盯着镜子看着后面的人儿,手无心地搓着。
其实这样也挺好。
“你说什么?”
“其实这样也挺好。”
“这样还好?你不打肥皂干搓还好啊?”
何知许晃过神来,发现赵明庭正站在自己面前,脸上都是着急和生气,手递过来了一个肥皂。
“好个什么啊?洗这么久了一点都没有洗掉!你就光用水洗啊?”
“我加洗衣……”何知许正想狡辩,发现盆里确实只是一盆清水。这才想到自己加的洗衣液早已经被冲没了。何知许抬起头,咧开了嘴冲着赵明庭笑,“忘了忘了。”
何知许笑时就像个小孩子,好看的桃花眼眯成了一条缝,眼角附近的皮肤还被挤出几条褶子来,嘴巴张得大大的,嘴角简直要连到耳根去,天真烂漫。
赵明庭抑制住内心的喜悦,冷着脸递给了他一块肥皂。“你要洗不干净就我来洗。”
“能能能,我能洗干净的。”何知许接过肥皂在衣服中间狠狠地抹了几下,用力开始搓。
真是,又不是什么好差事,怎么还争开了。赵明庭想。
☆、第章
“菲菲,救我,救我。”
“你咋了?”厕所隔间里传出一声低哼,“我正上厕所呢。”
“三号教室,快过来。”易平末拿着电话的手颤抖了一下,细汗从额头上浸了出来。教室里的人陆陆续续地往外走,易平末一把把自己书包从桌子上扔到了地上,像是要盖住什么。
右边的男生拿走了剩下的半瓶可乐,终于也把板凳往前一推,离开了教室。
易平末低下头,把额头顶在桌角上,眼眶已经发红了。内心有个声音告诉自己,这没有什么,不能哭,不能哭。
“末儿,走了。”易三儿站在教室门口,冲里面喊了一声。
易平末哼唧了一句你先走之类的,半晌没有动静。
易三儿c-h-a在口袋里的手抽了出来,往教室的拐角走去。
易平末背对着他,被这一个一个沉重的脚步简直要吓出神经病,她突然觉得自己就像是恐怖电影里的倒霉蛋,死神显然已经盯上她了。
“你先走啊!”易平末吼了出来,易三儿感觉到这声音里不只有生气、愤怒,还有——无奈。易三儿继续朝着易平末的位置走去,他静静地观察着。易平末弯着腰像是哪里不舒服,但是手却并没有握拳,平常她哪里有个不舒服一定是一叫唤二皱眉三握拳的三部曲,可今天哪里怪怪的。
“哥,你先走,我求你了。”易平末像是求饶一般哽咽着。
易三儿没有说话,他站在旁边审视着,突然他看见地上的红色书包背带上,有一块颜色偏深,而且这一块还在持续扩大。椅子腿上的红色液体还在静静地往下淌。
易三儿脱下外套,站在易平末背后伸出双手,把衣服的两个袖子系在了易平末的腰上。“去厕所。”
易平末愣了一下,眼里的眼泪就要奔涌而出了,被易三儿一把拉起来,“快去。”易平末蹲在地上从书包里取出卫生巾赶紧跑了出去。
易三儿蹲在地上,拿出口袋里的卫生纸面无表情地擦着。听人说龙凤胎的心智发育什么都是一样的,但是似乎从冥冥中医生先抱出的那一刻开始,易三儿的心智就更加成熟。父母在他们还小时就出去打工赚钱,于是易三儿被迫地承担起了家庭的重担,用他那瘦弱无力的肩膀。
易平末从小就被他带大,如今……也长成大姑娘,知道避嫌了。易三儿心里想,突然就感觉不是滋味来。
天要下雨,妹要长大,此事不由人啊。
易平末用纸擦干净后,出去找了拖把把地拖干净。易平末站在楼梯口紧张地往外望,双手背在背后交叉着。
易三儿用两个指头捏着书包的一角,把书包拎了出来。走到楼梯口的时候,拍了一下易平末的肩膀,“走吧。”
背后传来微小的抽噎声,易三儿想要转过头看看,却被易平末用手把他头扳了回去。“别看。”
“……别哭了,多大点事。”
“丢……丢人。”易平末哭着说,豆大的眼泪顺着鼻子往嘴里流。
“这有啥,都是学医的。”易三儿企图安慰她,但是发现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易三儿停了下来,头一次这么懊悔自己没有便言令色的能力,正在他想要认真地想想措辞时,易平末在背后用头顶着他的后背,发出了闷闷的声音,“哥,谢谢你。”
嗯,易三儿心里有一个声音静静地回答。易平末的一声哥就像久雪后的阳光,刚从云层里出来就让天地为之闪耀,驱散了心中那一角的寂寞滋味。
楼梯的另一边何知许拉着赵明庭的手腕往一楼跑。“你腿好利索了?”赵明庭没好气地问。
“都这么久了,早好了。”
都这么久了啊,赵明庭想,又过了两个月了啊。而他们自从上次去过何知许家以后,就这样维持着不温不火的关系。没有一个人敢戳破,也……
赵明庭想,没有人想戳破吗?自己呢?
何知许拉着赵明庭跑到了一栋教学楼后面,这栋楼只有三层,房子也比较破。何知许没在这里上过课,但是这里是他侦查后的最佳地点。
“你站在这里等我一下。”何知许说。
赵明庭望着这栋楼嘴角抽动了一下。
何知许跑上楼顶,从门背后拿出自己准备的东西。他站在楼顶背着夕阳,晚霞正巧在他头顶不远处,阳光从他身后洒过来,只有他沉在y-in影里,落寞冷淡。
赵明庭傻傻地望着楼顶,何知许的面目看不清楚,声音也变得微弱,他只能更加注意何知许的动作。
只见何知许从楼顶轻轻放下一个绿色的气球,两三个气球被绳子绑在一起,绳子末端系着一个卡片,赵明庭静静地等待着气球落下来,他低头琢磨着气球会落在哪里,早一步地站了过去。
站定后,他抬头望着天空,只见满天的绿色气球缓缓飘下。他蓦然一抬头就发现自己早已笼罩在其中了,阳光渐渐被挡的支离破碎了,在稀疏的空隙中他看见何知许还沉在那片y-in影里,但是和刚才的落寞不同,他觉得何知许一定是嘴角扬起的盯着自己。
第一个绿色气球终于落到了自己面前,赵明庭伸出双手,近乎虔诚地捧起了那张贺卡。他轻轻的翻开贺卡,只见贺卡上隽秀的字迹写着:给赵明庭。
再下的两行字迹赵明庭没敢看就合上了贺卡,他觉得自己需要提前做点心里建设,要不然这呼啸着奔涌到脑子的血液能当场结束了他的命。
赵明庭知道何知许要比他天真的多,这家伙虽然从小就被家人抛弃,但是似乎因为那个被何知许称为大美女的养母,反而更加信服生活的美好。
何知许似乎从来不觉得同性之间的爱恋有什么不对,完全秉持着存在即合理的观念看待。
赵明庭打开贺卡,看着那直让他太阳x,ue突突的两行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他是藤往天上窜,我是根往地下钻。
本来就不是一路人,何苦相逢,何愁相离。赵明庭的心突然蒙上了一层悲伤的黑影,在他能听见自己的暗恋就要开花结果时,他却把它连根拔起了。
贺卡上的隽秀字迹写着“喜欢,和我在一起吧”,这样因果条理清晰,文字简短的话在赵明庭的心里像是一个重重的石头,沉在了心里的深渊里,还没来得及起涟漪,就碰触到了那呼之欲出的回答。
赵明庭在那一刻发现原来自己如此无力,再大的暗恋与爱慕都无法将自己从道德的桎梏中解脱出来,千斤重的欲望终究被细如发丝的理智拉了回去,在他面前合上了那扇门,堪堪的把他关在门外。
“赵明庭?”
一声呼唤像是那穿云箭,打破了赵明庭心上的y-in霾,直愣愣地冲向那即将浮出水面的回答,颇有一番玉石俱焚的悲哀。
赵明庭抬起头,看见何知许紧锁的眉头和红了的眼眶。欲望像只猛虎,在那片花园里肆虐。
“嗯。”赵明庭回答,眼睛里像是有两团火焰,闪动着。
☆、第章
“什么?那是停尸楼?”
“嗯。”赵明庭抽了抽嘴角。
“……我去!我不知道啊!”何知许双手抱住头,“我就觉得气球这东西不能在太高的楼放,好不容易挑到一个合适的,”他把头小心翼翼地仰起来,让赵明庭想起了小狗从远处叼回主人扔的球的样子。
可能是神态实在太像,赵明庭差点笑出来,又觉得把人比做狗不好,抿着嘴唇忍着笑意。
“你不生气吧?”何知许问。
“生气什么?”赵明庭转过头。
“我……好像把事情搞砸了。”何知许站直身子,比赵明庭还高那么一二公分。他微微颔首低眉,看着赵明庭的眼睛。
“没搞砸。”赵明庭注视着他的眼睛,何知许的眼睛里像是有一潭水,望不到底却柔波微漾。“我喜欢。”
笑容就像烟花一样蓦地在何知许的面庞上绽放,霎时璨然一片。“真的吗?我就说很浪漫吧。我还写了好多贺卡呢,你最喜欢哪一张啊?”
赵明庭想了想那几张写满情话的卡片,“喜欢……”
“哪一张?”何知许的两只眼睛闪烁着光。
想了想后,赵明庭感觉这是个陷阱,转身就走。两只手盖着自己的脸颊企图掩饰,却从泛红的脖子和耳根泄露个光。
“别走啊,”何知许一手捂着肚子,仰着头笑。“我不逗你了,不逗你了。”
赵明庭只当没听见,加快脚步转身进了宿舍楼。
“叫你耍小聪明。”何知许叹了口气,慢悠悠地踱进了宿舍。
宿舍里刘成和苏鹤杨正在打游戏,键盘鼠标砸的啪啪响。
“卧槽,你死了?”苏鹤杨问。
“不知道哪跑出来一个傻子。”刘成把键盘一推,转身看着何知许,“老何回来了啊。”
“嗯,你们晚饭吃的啥?”何知许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了下去。
苏鹤杨腾出一只手指着垃圾桶的方便面残渣说,“□□餐厅。”刚说完,就听见他狂敲键盘的声音,“卧槽……死了。”
还没等何知许反应,刘成倒是很淡定的来了句“你也死了啊。”
“唉,不玩了。”苏鹤杨站起来拉开何知许的柜子,“还有啥吃的?”
“牛r_ou_干吧。”何知许说。
那牛r_ou_干是一大包,没有分装的小袋子。苏鹤杨就全拿过去了。“有点硬了。”
“放的有点久,可能快过期了。”
苏鹤杨把牛r_ou_干翻过来,找着后面的保质期,“还有几个月呢。”
“给我也来点,”刘成说,“你好歹还吃了包方便面呢。”
“就那点不够我填个牙缝的,”苏鹤杨把牛r_ou_干抱进怀里,“别抢别抢。”
刘成一看这架势顿时泄了气,“我出去买饭去。”
“我要门口那家炒河粉。”苏鹤杨拉住刘成的衣服边。
刘成回头不屑地瞥了他一眼,看着何知许说,“老何,你吃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