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缜按说应该非常开心的。
心里倒是确实也飘飘然的不敢相信,但还是努力包吃住了理智,这两天都在努力告诫自己一定要戒骄戒躁脚踏实地----
一次的成功不能冲昏头脑。也许就只是宣传到位, 也许就只是运气好。
至少……至少还要连着两三款持续火爆吧。他才能确信他的作品确实代表了香水业界的硬实力,并且成功经受住了市场的检验, 从此对自己有绝对的自信。
说是不骄傲,但小小的开心还是可以有的。
刚拿到合同的那天,裴缜小心把东西折起来认真放进抽屉,一会儿又忍不住拿出来重新看,自顾自偷着乐。
韩复走过身边的时候, 他正双手合十在跟老天爷感谢,小声念叨着:“希望后续也能卖得好,希望可以拿到很多提成。”
韩复当场就停下来了。
愣愣看着他,仿佛被萌到了,又很费解。
“你是谁啊,”他挂在他肩膀上,迷惑脸问他,“你不太像是我的家的缜缜,我家缜缜才不是这么软的。你把我家缜缜给藏哪去了了,你把我缜缜还给我。”
裴缜被他整个人的重量压得弯了腰:“你不懂!”
他的小执拗小牛角尖,一般人当然不会懂。
他并不缺钱,至少不缺这一百万的设计费----小代工厂虽然不成体统,但就像是夜市的路边摊一样,小又不起眼但其实很赚钱,属于被人忽视的贫民窟里的千万富翁那种。
问题是,在他眼里,小代工厂赚的钱再多都不算数。
只有像当年运营pei时忙得吐血赚来的收入,那种累死累活只为了一款新香绞尽脑汁后获取的成果,在他眼里才是他个人价值的体现,才是“自己赚的钱”。
时隔那么多年,终于又“靠自己的本事赚钱”了,当然特别雀跃。
……
那天在发布会场上,裴缜前后被问了一堆千奇百怪的问题。
耐心解释,说中国古时候不用香水没有错,但姑娘家都是会用胭脂水粉的,而那时候她们的粉都是气味香甜的“香粉”。
而男人烧包起来更是没有女人家什么事儿,美男子酷爱焚香熏衣服熏到落下典故“荀令留香”的又不是没有。
所以,怎么能说是自古以来没有用香的习惯呢?
然后,又被问像《香水》的电影里演的那样,从少女身上采体香什么的到底可不可行。裴缜也是哭笑不得,就算行,能真为了研香搞谋杀吗?
当然,也有急功近利的年轻人,霸着麦抢着一直问他“成功的秘诀”。
问得非常功利,几乎是希望裴缜可以直接做出一个能够直接py的模板,让他可以成功复刻。只差直接问出来“到底怎么能够付出最少的代价,像你一样一夕爆红”了。
裴缜也是很无奈。
摇摇头,说我也是走过弯路的。而且时至今日,都没有找到“捷径”。
他走的弯路真的很弯很弯,没有经历过类似巨大打击的人不可能会完全理解。但要说后不后悔,如今裴缜再回头看身后,只看到这世上没有白犯的错。
走错的路,虽然确实错了,但每一步也都算数,每一步也是吭哧吭哧走过来的。
现在他觉得,咬紧牙关以执着为羽,万丈深渊也能鹏程万里。而在崎岖道路上,或许也会遇到意想不到的人,看到康庄大道看不到的可爱小花小草。
年轻人当然听不懂,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很懵逼的样子。
后来又来了别的年轻人,问了他很常见的“非常喜欢调香,但害怕将来职业不稳定”的哲学问题,被在场的余闻哲截了胡。
裴缜也觉得,老余的经历或许更适合回答这个问题。
他不适合回答。
因为他从来没有产生过这样的疑惑。
他从来没有贪图过“安稳”,而是自始至终都死倔地在追求着喜欢的事物,即使被自己挚爱的事业狠狠惨虐过,即使被爱情这个鬼东西打击得找不着北,但最后还是可以全心全意地爱着香、爱着某个人,撞了南墙也不回头。
这点,裴缜其实是骄傲。
他确实是执拗,执拗这东西在一些宗教里是“痛苦的根源”。他也被自己的执拗折磨过,也迷茫过,也屡屡自我怀疑过是不是真的已经不行了。
但如果没有这种执拗呢?
早早掩埋掉内心深处最渴望的梦想、避开要放真心去喜欢的人,简直如释重负。随波逐流地生活,温水煮青蛙日复一日也并不觉得疲倦。
但如果是那样,他现在绝不可能重新成为一个小有名气的调香师,以后也大有机会隔三差五出一些精心调制的香氛,在评香网上美滋滋被人夸一夸或者品头论足一番。
同样,也不可能抱着他的韩小花,过上没羞没臊的幸福生活。
……
想着,人已经走到了别墅楼下,二楼的灯亮着,透出温馨的橘色光。
叮咚----
空荡荡的铃声响彻,里面还没有人来应门,楼上窗户先应声“哗啦”地开了。好看的年轻人抓着窗框,急急探出头来,看到他一瞬间整个人都点亮了。
“缜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