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拥有她,握在手上的才算拥有,但是他可以拥有多久?
为什么他会如此不安?不管他如何强力自恃,心还是发闷着。
舒雪尹甜蜜地嗔他一眼。“好吧,如果你一点都不在乎你的地位权势和财富,我又有什么好在意的?”
他轻勾笑。“好,找一天,我们起程向南。”
“不急不急,等你的身子再好些。”休养了个把月,确实气色是好多了,但是病和伤就是要一次医到好,免得留下病根。
“你觉得我还不够好?”他暧昧地轻触她的唇,笑得乌瞳如暖月。“喝点茶,瞧你冒汗了。”
“还不是你要我穿这么多件。”她扁嘴眯眼。还真敢说呢,最近他简直像是需求无度的暴君,夜夜寻欢,不到三更不会放过她,也不想想她受不受得住。
想要个孩子,也要评估一下双方体能状况吧,真是的!
“天候变化大,还是保暖些较妥。”他笑掐她鼓起的腮帮子。“就算不为自己保重,好歹也要为我保重,对不?”
又扁扁嘴,舒雪尹认命地点头,一屁股坐到他腿上,拿起一杯凉茶喂他。“王爷请喝茶。”看他一日比一日气色好,太上皇也没再上门,一切似乎又回复正常,她真的很开心。
李弼由着她喂茶,同时听见细微的咳声。
“谁?谁受寒了?”她回头探去,瞥见黎少秦桃花眼低垂,不住掩嘴咳着。“少秦大哥,你是不是生病了?”
“不不不,请舒姑娘别加大哥两个字,我没有生病,我只是——”非礼勿视。
看不出来舒姑娘竟如此豪放、坐在王爷大腿上,又喂王爷喝茶,动作大胆却自然,好像早已习惯这样的举措,不知道要到哪一天,他的燕儿也愿意这样对他?
“你在想什么?”公孙燕冷冷走过他身旁,凉凉丢下话,走进亭nei。
“你也可以读出我的想法?那你有没有读出我很爱——”
公孙燕回头,冷冷瞪上。
他无辜地闭上嘴,走进凉亭nei,自动自发地倒上一杯茶。“我很爱喝茶。”这样可以了吧?
“王爷,近来御凤衙司还是没任何变动,所有事务依旧进行。”公孙燕轻声报告着公事。
李弼微扬起眉。近日他足不出户,一来是继续扮重伤,二来是寸步不离地守着雪尹,关于外头的动静,他只能倚重他最信任的两人。
“不过,今日早朝,国师禀报说赦魂日将近,今年宜大肆庆祝以盼国运昌隆,可又适逢有赤诡星划天而去,到时候得要宵禁,皇城百姓皆不得入夜外出,所有喧闹之所,都得暂歇。”
“赤诡星?”李弼明显怔住。
“是,国师向皇上进言,要皇上待在金雀宫,在赤诡星划过天际之前,都别踏离。”喝完凉茶后,黎少秦接手报告。“所以这几夜,二十二卫都会在夜里轮调值守,直到赤诡星完全离开。”
沉吟了半响,李弼才问:“可有说何时会通过天际?”
关于赤诡星的记载太多,他宁可信其有,所以南下之行,必定要先缓下了。
只是这样一样的日子,正是杀人嫁祸的好日子,相信上官羿和太上皇绝对不会错过这个好时机。
“国师说了,赤诡星行径诡异难测,他估算在二十日nei会经过,三夜之nei离开,但若超过二十日,今年的赦魂日就势必要延后了。”黎少秦说得愁眉苦脸。“这对皇朝而言,不是一件好事。”
“为什么?”舒雪尹一脸不解。
“你不知道?”黎少秦鬼叫起来。“这可是颗祸星,听说百年总是要遇上一次的,我是没见过,但听老一代的人说,赤诡星降临,代表江山易主,也听说过赤诡星之夜,曾经发生皇城一次大火,甚至有大臣无故暴毙,太多太多可怕的事。”
正因为可怕,才要皇城二十二卫夜巡,且入夜后即关城门,除巡城兵外,任何人都不得在街上走动。
“这么厉害?”舒雪尹眼睛转啊转,认定这肯定是古时候科学不发达时的某种传言,感觉就好像是──“彗星?”
李弼惊愕地瞪着她,又听她急问:“是不是一颗星星红红的很明显,很慢很慢地飞过天空?”
话落,他的心为之一颤,大手不自觉地紧成拳。
“……舒姑娘,属下可以请教你今年贵庚吗?”黎少秦呐呐地问。
“年纪是女人的秘密。”她迅速板起脸。
“这是什么秘密啊?”黎少秦不禁发噱。“我只是在想,你怎么说得好像你亲眼见过?”
“我是见过啊。”面对两双难以置信的眼,她又说:“在我家那里,几年总是会──”
话未,她的嘴巴已经被一只大手捂住,她疑惑地看向大手的主人,发现他目色冷厉,不像在生气,反倒像是被吓到却又强装冷静。
舒雪尹先是不解地看着他李弼半晌,不懂他神色为何遽变,也不懂他为何不让她说。不就是彗星,哪会出什么大事?这些古早人就是喜欢把特别的星星视作──她突地顿住。
彗星?她不就是被彗星带来女雀的吗?
李弼在石亭中蹙眉沉思。
他原打算近几日便要带那小女人南下衔月城,如今偏遇上赤诡星,这算是天意吗?
多待在皇城就多一天风险,若是可以,他恨不得立刻带她远走天涯,逃出王爷府被时刻紧盯的生活,反正他的身子已经恢复得差不多,要带她走,轻而易举,就怕有变数。
皇朝记载中,每逢赤诡星经过,伤的总是皇族,甚至是高官大臣,而雪尹是皇族中血统最纯正的皇族人,如果硬要带她走,却碰巧遇上赤诡星,又若赤诡星正是她说的彗星,那结果岂不是更可怕?她岂不是要永远离开他?!
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变数,佝就不赌,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他不会轻举妄动。
“王爷,舒姑娘今天也不出来吃吗?”黎少秦问。
石桌上布满菜肴,公孙燕和黎少秦早已入座,但府中唯一的女主人却不见纵影。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而是接连数次了。
李弼对面几十尺外是寝房大门,十二扇锦门全开,外头灯火通明,直探进屋nei,却依旧不见舒雪尹的身影,依这方位看去,他猜测,她肯定是躲到床上去了。
一开始他由着她,但接连数日皆如此,他已觉古怪,她恍若害怕黑夜的来临。
这和赤诡星有关吗?一切真如他想象的那般吗?
“我去瞧瞧。”
走向房nei,他拉长的影子迭在她蒙头的被子上。
“你在做什么?”大步走近,他先摸摸她的手,确定她没有发冷亦没发热,再看她气色,红润透嫩,手腕上的伤也已愈合,更是疑惑了。
“……呃,我觉得有点累,想要睡了。”扯下蒙在头上的被子,舒雪尹笑得很无力。
他定定地看着她半晌。“雪尹,你瞧见了吗?我差人在牡丹丛里搁了几个琉璃风灯,光从底窜出,颜色多重很漂亮,这是你提议的,你瞧好看吗?”
“有有,我看见了,很漂亮。”她指着外头。虽然不是很清楚,但她确实看见了灯火闪耀。
“那些风灯是赦魂日专用的,以八面七色琉璃所制成,上面有凤纹团雕,很睛致。”他试图把她诱下床。
“是喔。”可惜,这么远,她只看得见光,不可能看到灯。
床边故事造成她对金雀相当大的憧憬,对于文化和背景,甚至每个庆典里代表的小东西,她都很喜欢,可是可是……她怕呀。
要是彗星咻的一下子飞来,又咻的一下子把她带走,那怎么办?光是想象就觉得头皮发麻呀~
“那风灯里头是用宫中的冷凝石所点,有七彩色泽,光是独烧一块也是璀璨夺目,你想点吗?”
听见这么稀奇的玩意儿,舒雪尹双眼随即发亮,笑很甜软,但随即又敛笑。
“可以在里头点吗?”
“如果你不怕把这里给烧了,就可以。”瞧她一脸不解,他难得有耐心地解释。“冷凝石是烟花的原料,被烧时火会四溅,若在房子点的话,容易着火,你要在屋里点吗?”
“我明白天再点。”既然如此,她只好退而求其次了。
“白天是看不见光芒的。”
“……那我就不玩了。”她执拗道,坚持待在床上不下去。
“你不饿吗?”
“我……”感觉肚子有马蚤动,她偷偷地按压住。“不饿。”
如果他今天不打算拿食物进来给她吃,也只好装不饿啊。
李弼微扬起眉,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你去吃饭吧。”
“你不吃,我还吃什么?”
“可是你的伤还没好得十足……”
“你也知道我的伤没你足吗?”他戏谑冷哼。
瞪着他,她不知道已经多久没瞧见他这么淡然的表情,不禁撇撇嘴。“好啦,我陪你吃,但我只吃一点点就要睡了喔。”
“走。”他朝她伸出手。
乖乖地任他牵着走到屋外,途中她还不住朝天空探去。
“今天没有星星。”他头也不回地告知。
这样也猜得到她在做什么?舒雪尹在心里咕哝着,走起路来像个小老头,把自己缩缩缩,缩到极限,就盼望彗星不要看到她。
一到凉亭,她动作飞快地夹菜喝汤,半点欣赏身后美景的心思都没有。
“好,我吃饱了。”把碗搁下,她有点紧张,感觉好像后头有什么在追逐,逼得她得快快回房。
冷觑她一眼,李弼拿起桌上的酒壶,替她斟上一杯。“今夜良晨美景,花好月圆,陪我喝一杯吧。”
她紧张的看向天空,只想赶快回房。“没有月亮啊!”
黎少秦猛地喷了口饭,随即转过身捶胸,免得自己失控笑出声。
“喝吧。”李弼冷着脸把酒递给她。
看见他的脸色,舒雪尹很识时务的乖乖喝了口酒,见他不甚满意,她只好很潇洒地干杯。
“这样可以吗?”她像只可怜的小狗狗,很努力地娱乐他,还不忘安抚自己紧张的情绪。
李弼冷冷地看着她。
身后灯火闪烁,映得他乌瞳彩绽勾魂光痕,但眸色冷冷的,看得她背脊发凉,于是她二话不说,喝了一杯又一杯,来个无三不成礼。
然后,脑袋开始发晕,眼前出现两个面色冷淡的李弼。
不要吧,一个就够她受的,还一次出现两个?舒雪尹喃喃自语着,纤瘦身子在两度摇摆之后,朝后躺下,李弼一把将她捞进怀里。
“用完了,便教人撤下吧。”抱起她,李弼交代属下后就朝房间走去。
回到房里,他将她搁置在床上,点上火盆,拉过被子,把她紧紧搂进怀中,和衣与她同睡。
不一会,便传来细微的声音,怀里的人儿开始有了动静。
“好热……”舒雪尹满头大汗。
他却充耳不闻,将她搂得更紧,存心教她不得动弹。
“呜呜,欺负我……”她挣扎不顺转变成了断续的呓语,“说好不欺负我的,你还欺负我……”
他垂眼,不记得近日曾欺负过她。
“你都不知道我好怕……”她嘴一扁,泪水跟着滑落。
他皱起浓眉,轻拭她的泪。“怕什么?”
“彗星来了……”
“彗星?”
“赤诡星一定是彗星啦!彗星要是来了,我一定会被带回家……”不胜酒力的舒雪尹喝了酒,三秒就入睡,可想睡又不能睡,因为很热,气得她当场发起酒疯,从他怀里挣扎坐起,水眸狠瞪着他。“人家不要出去,你一直要人家出去,我要是不见了,看你哭不哭!”
李弼听得一愣一愣,没想到她同样在担心这件事。
“我不要离开乞,知不知道?”她耍狠地趴在他身上,朝他肩头颈项咬着。“你讨厌!都不知道我在想什么,都不知道我有多不想离开你……”
“是吗?”他收敛心神,将她搂得更紧,虽然担心仍在心头,却又多了一点暖意。
舒雪尹啃得不过瘾,开始啃上他的唇,他半眯眼,微启唇,由着她主动。
她生涩而笨拙,却贪恋着他的气息,感觉他的身体开始紧绷,更学他使坏,扯掉绳结,拉开他衣襟,瞬间化身为大野狼,把他当成上好肉骨,不放过每个角落,啃食得彻底,却怜惜地轻吻他胸口上仍有痂的伤口。
李弼缓闭上眼,热流往下腹窜动,然而趴在身上的女人却在下一秒突地没了动作。他疑惑地张开眼,就见她趴睡在他胸膛上,睡得粉懒小嘴微启。
他懊恼的拧起眉,更加发狠将她搂进怀里,不管她再喊热或挣扎,都不让她离开了。
从此后,李弼不再强逼着舒雪尹到外用晚膳,而是差人将吃食端进房。
虽说舒雪尹不太清楚他为何变得如此贴心,但还是很感动,只是对于他胸口上的咬痕,很是过意不去。
“那是我咬的?”一夜,她如此问着。
其实她已经故意忽视了好几夜了,但那咬痕死都不好,他也狠心故意不上药,在她面前更衣,就是要让她看她的杰作。
“不然呢?”他冷哼,端了杯酒过来。“喝。”
这位大爷这几天心情不大好,每夜入睡前总逼她喝酒,而她喝了酒半点记忆都没有,不禁要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酒后乱性,对他做了什么,才让他每晚都喂她喝酒。
“喝。”他盯着她命令。
唉,酒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只要是他端来的,就算是毒她也喝啊。
只是──“今天的酒好难喝啊!”她觉得喉头快要着火了,要喷出来了!
“睡吧。”他和衣搂着她躺下。
酒气上冲,她又开始晕了。喝酒确实是帮助入眠,可这样的她,还有办法酒后乱性吗?
“王爷。”
“嗯?”
“我喝了酒,是不是、是不是……”头好晕,害她想说话也说得不清不楚。
“嗯?”
“是不是会变得很凶暴?”
李弼不解地看着她。
“其实,你喜欢主动一点的,对不对……”她在迷蒙中咕哝着,眼神已经涣散。
李弼唇角微掀,揉了揉她的头。“睡吧。”
逼她饮酒,是为了让她睡沉,就算外面杀声正隆,她也不会醒来。
宵禁多日,杀手层出不穷,只是她没发现罢了,而他也努力不让她发现,不让她害怕。
感觉她的呼息渐匀,恍若已入睡,他吻了吻她的唇,直到外头响起异样的声响,才起身,却见她紧抓着他腰间的折扇。
他抽开折扇,取下床头的佩剑,吹熄烛火,走到外头。
刀剑声杀破宁静的夜,夜战已起。
屋外,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彻底黑暗,唯有天上的月在云层间偶现亮光。
他先上了檐廊观看,才落至院中,站在石板上,双手持剑,看着远处的牡丹花丛,缓缓闭上眼,任由夜风吹动他的袍角。
每每入夜,他便遣动两支守城卫兵驻扎在王爷府,守在牡丹卧外头一圈又一圈,若是敌手弱,守城卫兵便全数将人拿下,若是敌手强──
周身气流微妙波动起来,他蓦地张开噬血的乌瞳,反手挑剑,凌厉青光如电横劈来者,一个反身挑刺,逼近的杀手一个个倒下,无声无息。
他气息不乱,眸色狠戾,俊魅玉面在月色若隐若现下,勾勒出妖冶杀气。
月隐,风劲再现,他侧身闪过,剑身如虹,破空砍去,回身振袖,气劲逼退四面八方涌至的烦人蝼蚁。
今晚是宵禁的最后一日,不管赤诡星是否划过天际,待宵禁解除,他决定都要立刻带雪尹离开这里。
他剑凝惊雷,逐火追焰,血水溅上玉面,他乌瞳不眨,杀得快意而忘我。
“王爷,小心!”从外头赶来的黎少秦一喝。
李弼头也不回地挑剑反刺,在银辉底下,舞出一支惊心动魄的血染剑舞,剑招行云流水,气势摄人,以一敌百,他轻而易举。
“外头在吵什么?”
就在此时,几步外的寝房锦门忽地被拉开,露出一张惺忪小脸。
李弼震了下,闪了神,刀刃落下,他勉强躲开,只划开衣袖。
第15章
“少秦,带她进去!”他低唤。
他不要她看见如此丑陋的杀戮战场。
黎少秦打退敌手,几个跃步奔向檐廊,杀手随即转而围剿李弼。
“王爷!”舒雪尹整个人猛地清醒,手握折扇,不断发抖。
不会吧,又来了、又来了……别闹了,可不可以不要再打打杀杀了!
“舒姑娘,请进房吧。”将她推进房nei,黎少秦回头观看情势,就见主子气劲释尽,剑影如圆阵齐发,团围杀手皆应声而倒。
天上的云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月盈绽辉,教舒雪尹清楚看见李弼一身白袍被彻底染红。
李弼看向她,没有动作,反倒是她一见危机解除,压根不管地上满是血腥残肢便直朝他奔去。
他见状,赶紧迎上前,不料一道身影尾随在后,长剑在月光下迸现冰冷杀意,眼看着就要在他背上落下。
“不要!”舒雪尹大吼,用力丢出折扇,折扇在半空中弹跳开,嵌在扇面的乌钢薄片弹跳飞出,正中杀手心窝。
她傻愣愣地瞪着掉落在地的折扇,看着已急步来到面前的李弼。
“……原来外公给我扇子,是要我自保的。”她从不知道折扇里头还有这个机关。“王爷,那把扇子可以逼退太上皇,又可以当武器,真是太好用了。”
“……你不怕我吗?”他声音紧绷地问,怕自己残佞的模样让她惧怕。
舒雪尹不解地看着他。“我为什么要怕?”看见黎少秦把扇子捡来,她接过手,把扇子交给他。“公孙说,给扇子是定情,你已经收下了喔。”
她俏皮笑着,李弼神色压抑,想要搂紧她,又怕她受不住他一身血腥。
“你不抱我吗?”像是知晓他的不安,她展开双臂。
虽然他身上的血味很浓,但急诊室训练出来的小护士是不怕血的。
李弼动容地瞅着她,正要环抱她时,却听她喊了声,倏地缩回手。
“怎么了?”他拉过她的手腕,突见凤衔月环竟发出红光,整个环身发烫。
“好烫!”舒雪尹痛得甩手,然而凤衔月环也却怎么也甩不掉。
想起当初穿越时空时,凤衔月环也是这样发烫,她心一沉,下一秒,就听见有人喊着──
“王爷!赤诡星!”黎少秦指着天空一抺赭红,红光逐现。如火焰般从天而降。
舒雪尹心头发紧,浑身发颤,感觉天际那抺火光正隐隐颤跳,不断地放大再放大,她终于尖叫起来。“王爷!我不要走、我不要走!”顾不了烫,她紧揪住他不放,使尽全力抓着。
她确实想过要回家,可是现在不想、不想了!
李弼想也不想地将她紧搂在怀。“不准走!没有我的允许,不准你走!”他举步要走,却突地发觉移动不了怀里的人!
“……王爷?”她瞠圆水眸,无法言语。
怎么会这样?她好像被定住了!
李弼乌瞳眯起,硬是扯着她,她却哀叫起来,“不要、不要,好痛!”
痛?他不由得愣住。
怎么会痛?为何鸳鸯咒没将她的痛转承给他?他一点感觉都没有!
“雪尹,你忍忍,我动作快一点!”他打横想将她抱起,却发觉她像是扎根的树,任凭他使尽全力地移动不了半分,倒是她痛得脸色发白,冷汗直流。
“王爷……”
他心神俱痛,然而赤诡星在天际愈逼愈近,好像是要将她带走,惊得他大吼。
“舒雪尹是本王的王妃,是皇朝之人,谁都不能将她自本王身边带走!”
他以脚踢起长剑,刺入她脚边的黄土,朝她周围划开一个深刻的圆,运劲拍打圆外的黄土,地面顿时四分五裂,他趁机一把掳起她,冲入房nei。
用身体将她环抱,他紧紧地扣住她,不知道过了多久,房nei竟是一片漆黑。
他回神一看,是公孙燕和黎少秦已进了房,把所有门窗掩上,并拉上布幕,不让他俩暴露在赤诡星的红光之下。
“王爷,舒姑娘快被你勒死了。”黎少秦好心提醒。
李弼闻言才如大梦初醒般放松力道,黑暗中,发现她脸色转白,他又是错愕了半晌。
舒雪尹缓缓漾起笑。“王爷,你真的好厉害耶,居然可以把我留下来。”她抱着他,笑嘻嘻的,双手却颤得厉害。
李弼搂着她,同样惊魂未定。“是吗?是吗……”赤诡星可不只存在一夜,就算天亮时,它依旧存在,只是煦阳的光芒会盖过它。
至少还有两夜……思及此,他的心还是紧绷得难受。
赤诡星的威力,比他想象的还要可怕。
这夜,王府nei忙碌不堪,牡丹卧寝房外忙着处置尸首,李弼洗去一身血腥后,一夜无眠地搂着她到天明。
天亮之后。
“王爷,这么做有效吗?”舒雪尹看着他从公孙燕手中拿过一大块黑布,从她的脚底往上缠。
“总得试试。”
舒雪尹垂眼看着他,昨晚的赤诡星吓得她一夜睡不安稳,很怕一睡醒,她又回到现代,所以总是半梦半醒着。
“王爷。”黎少秦一进房,随即关上门,整个房nei暗若夜临。“属下已经和几个士兵把通往地窖的小径都罩上了黑布。”
舒雪尹看向黎少秦,黑暗中只看得见那双疲惫但依旧炯亮的眼。
“本王知道了。”将黑布缠上她的颈项,李弼轻抚着她的颊。“你别怕,待会我将布盖上你的脸,就用全力奔入地窖,很快的,不会让你觉得难受……怎么哭了?”他哑声问,抚去她颊上的泪。
“我觉得好像麻烦大家很多,真的很对不起。”他为了让她不知道宵禁刺杀的事,要她喝酒入睡,少秦为了她,一夜未眠收拾残局,又还要帮她处理琐碎事物,就连公孙燕也不得眠,守在房外一整夜。
“傻瓜,说什么对不起?大伙都是心甘情愿的。”他低哑笑着。
“是啊,舒姑娘,你贵为皇族,赤诡星最爱找皇族人麻烦了,但不要怕,有属下们在,就算是赤诡星也要闪边去。”黎少秦拍拍胸脯,笑得双眼发亮。
才不是因为她是皇族人……舒雪尹扁起嘴,想解释,但现在没有机会。
黑布盖上了她的脸,就连发也被收妥,下一刻她被抱在温热的怀里,然后感觉风声自耳边狂啸而过。
待风静止,她脸上的黑布立即被取下,黑暗中,她只看得见李弼温柔的眸子,接着便是感受到刺骨的寒意。
“这里怎么这么冷?”
“这里是储冰制酒的地窖,是冷了些,但不打紧,我拿了些皮草,不会让你冻着。”
身上的黑布未卸下,随即又被层层皮裘围起,她确实觉得暖了许多,但──
“可是王爷,这样的话,你──”气喘发作的人会变成他耶!
“没关系。”李弼勾笑,压根不以为意。“对你而言可能是致命的病,但对我不过是眨眼即过的痛苦罢了。”
如果能用这方法换得她一世陪伴,怎么都划算。
“……王爷,我很麻烦对不对?”
“对。”他笑。“但值得。”
她扁嘴,泪水又悄悄滑落。
“别哭了,把这药丸吃下,睡个两天,待你醒来,赤诡星已经离开了。”他自怀里取出一颗药丸,含进嘴里喂她。
唇舌纠缠间,药丸早已被咽下,舒雪尹的睡意也渐浓,意识逐渐涣散。
“雪尹,什么都别想,只想着留下来陪我就好。”他贴着她的唇低喃。
这药是以往上战场,杀得忘我而夜里不成眠时他习惯服用的,他吃的话,通常只能睡一夜,但依她的底子,该会睡个两天。
“好。”她闭上眼,意识被拉进浑沌中。“王爷……不准放开我,别让我一觉醒来,已经回到现代了喔……时间一到,要叫醒我……”
“我不放开你的。”将她紧紧搂住,怕她在地窖里失温,他不断地渡着热气,将她烘暖。“雪尹……留下来陪我一世,好不好?”
地窖位于地面底下,无论昼夜都不会有光线射入,在这里,赤诡星总该找不到她吧,除此之外,他真的想不出还能有什么办法留住她。
昨晚扯不动她,他才真正明白活着却无法相见有多令人恐惧。
可若爱上她注定不安,他仍宁可不安一世,只要她留下。
意识朦胧中,舒雪尹看见了母亲的脸。
“妈……”她伸出手想抓住母亲,但母亲却含着泪,轻轻开口。
“别忘记……”
忘记谁?她昏昏沉沉,只想回到母亲怀里安睡。
“雪尹!回来!你答应我要留下来的!”
熟悉的沉嗓像负伤野兽般嘶吼,闯进耳中。
“王爷!”
她霍张开眼,母亲不见了,眼前是李弼怒红的眼瞳,是公孙燕焦急的神情,还有黎少秦松口气的笑。
她缓缓扯唇。“我醒了。”
“你把我急死吗?!”李弼暴咆。
一颗药丸竟让她昏睡快三天,怎么叫也叫不醒,方才她周身还泛起浅浅红光,他怕得紧贴住她不放,只盼自己的皇朝之气多少掩去一些她不属于此地的气息。
幸好,她没有离开……她没走……
“你又凶我~”她扁嘴。
“你就别做让我会凶你的事。”他抵着她的头,声音破碎。
“我又做了什么?是你叫人家吃药的耶……”
李弼不语,将她抱得发痛,她才发现原来她已经回到主屋寝房,公孙燕和黎少秦都离去了,外头被夜色笼罩。
“赤诡星走了?”她问。
“嗯。”
“王爷,我刚才作了场梦,梦到我娘呢。”
李弼高大的身形明显一震,她随即用双臂将他抱紧。
“唉,要不是有个人吼得那么凶,我应该可以好好跟她道别的。”
“……你在怨我?”
“不,我在谢谢你把我叫醒。”差一点,她就忘记了,幸好妈妈有提醒她,幸好他吼了她,幸好……幸好……
李弼没说话,细密的吻如温柔雪丝轻点落下。许久,他才粗嗄道:“起来吃点东西,你已经三天没吃了。”
“我没有力气,你要喂我。”她撒娇喃着,亲热地贴着他的颊。
他瞪着她,唇角却是勾弯着。
在他服侍她用膳之后,接下来,就该换他吃了。
他吻遍她柔腻身子每寸肌肤,教她羞赧地发出娇吟,他的唇舌像是裹雷带电,烫得她混身酥麻,就连润白脚趾都紧缩得不知所措,然而,他似乎还没打算放过她,就这么细火慢热地再三流连,教她不由得轻扭身子。
他用拥抱她稳固心绪,确定她就在身边。
舒雪尹被撩拨得浑身虚软,想骂人,却一点力气也没有。
火源酥麻地烫着她,像电流般一波波地袭击着,然而,他却蛰伏不动。
她难遏地拱起身,两人不约而同地轻吟一声。
接着,不给她喘息的机会,他强而有力地直抵最深处,凶悍地律动,紧密的嵌合,两人之间再不给半丝缝隙。
她半掩星眸地瞅着他沉沦在她体nei时所展放的妖野和性感,若她说,她爱死了他当头的神态,不知道他会不会骂她恬不知耻?
嗯,她想,他不会的。
打从他们在一起后,他给的就只有包容,即使是现在,他还是选择用他的方式保护着她,尽管他早已暗知许多事,却依旧能守口不说破。
他昂藏威猛,心思却又缜密如丝,恍若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
“……你心不在焉。”他恼道。
她软嫩双臂环过他的颈项,爱娇地勾起笑,“王爷,我有没有跟你说,我好爱你?”
李弼震了下,律动得更野。
“我哪儿也不想去,只想待在你身边,就待在这儿……”她闭上眼轻吟。
“允你。”他醇厚的气息在她身上游走,充满力量的灼热藏在她湿润的体nei,深凿到底。
床榻上翻云覆雨卷绡帐,不到日明不消散。
舒雪尹沉睡着,深深地睡着,偎在温暖的梦中不愿醒,直到身旁人不断呼涣,才轻眨睫翼,睡眼惺忪地半张眼。
“你可醒了。”
映入她眼帘的是李弼有些担忧的俊脸,她笑脸盈人地探出双臂,想抱他,却听他悄声说:“先穿衣裳,公孙和少秦在外头。”
她呆了一下,随即意会,赶紧抓着被子往身上裹,有些慌乱地从他身边探出头,果然瞥见门外两尊门神的背影。
她看了眼外头的天色,极为昏沉,有些音霾,看不出是何时。
“什么时候了?”任李弼像拎小基般地将她拎进怀里,她抬眼问。
“早过晌午了。”他拿着肚兜滑进被子里替她穿上。
“过晌午了?”她微愕。“我睡了这么久?”
“嗯,瞧你累的,本想让你多歇着,没想到你睡这么久。”取过丝缎的亵裤替她穿上,他完全像是在服侍主子一般。
她瞪了他一眼。“……是谁害我的?”
“你以往也没睡这么久。”他抓起中衣替她穿上,每个绳结都绑得细密,襟口绝对开不了缝。
“那是因为你以往也没这么过份!”真敢说咧~
李弼噙笑转开话题,“饿了吗?我要厨房弄了些糕饼,尝点,好吗?”
“好。”她慵懒地伸展四肢,觉得浑身软绵绵,不禁恼他实在不懂分寸,然而当她准备要穿衣裳,才发现他动作飞快地替她穿好了,一眨眼,他已经又捧着糕饼到床榻边。
“想吃哪一种?”李弼整盘端来,由她挑选。
呵呵,她备受恩宠呢。舒雪尹看着数种糕饼,色泽缤纷,每一种都教她好心动。
“舒姑娘,杏花糕最好吃。”黎少秦在门外推荐。
“真的?”她立刻挑了杏花糕。
“叫夫人。”
她吃着糕饼,听见李弼纠正黎少秦的唤法,心里明明很甜,却突地感到一股恶心冲上喉头,忙不迭的掩嘴。
“怎么了?”注意到她的异状,李弼轻问。
皱拧眉头,她硬是将那股没由来的恶心感咽下,摇了摇头。“没,大概是空腹太久,觉得有些不舒服吧。”
说到不舒服,怎么觉得下腹有些发疼闷痛?
难道说,房事过急?
要是为了这种原因找大夫,她就真的不要做人了。反正只要有所节制,应该就会慢慢好转吧。
只是当疲累感愈来愈严重,甚至一连几天累得让她完全不想下床时,她开始感到不太对劲了。
她自行抚额,没有发烧,只是想睡,觉得很累,身体异常沉重,常常眼冒金星,食欲差到不行。
可李弼替她落下鸳鸯咒,若是有异,他应该会比她先察觉,因为病也会转移到他身上呀。
可是,若不是感冒,会是什么?
她想了下,决定硬着头皮去找还留在王爷府客房的御医欧致生。
诊断完毕之后,她难以置信地离开客房,有点失魂落魄,又有些气恼,而这一幕,完全落在李弼眼里。
隔天天亮,当舒雪尹张开眼时,他就坐在床榻边。
“还不舒服吗?要不要我差欧御医来?”
“不用了,歇一会就好。”她掩嘴打了个吹欠。
他垂眼看着她憔悴的面容,唇色苍白无血色。若是病,他岂会无感觉?若不是病,又会是什么?
一抺银白光痕在她未束的发里隐现,没由来的,他心头闷刺了下。
适巧公孙燕差人端着膳食入nei,他抿紧了唇不发一语,直到房nei下人全良下,他才哑声道:“今儿个我差府里大厨弄了些特别的菜,吃点吧。”
“好啊。”她掀被起身,由他牵着下榻。
在他的注视之一,舒雪尹努力表现出身强体健的模样,然而瞧见满桌的大鱼大肉,她还是皱了眉。
“怎么了?”
“没。”她勉强扬笑,莫名发着冷汗,身子直打颤。
“吃点。”拉着她在桌旁坐下,李弼替她夹了菜,鲜嫩多汁的香蒸白鱼,外酥nei软的葱煎羊蹄,卤汁提味的烧膀肉……
舒雪尹无奈地拿起玉筷,再没食欲,她还是强迫自己进食,然而大鱼大肉她都没吃几口,最后还是吃了些清淡素菜才舒服一些。
“好,我吃饱了。”喝完最后一口鱼汤,她碗筷一搁,就怕他又帮她夹菜舀汤。
李弼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小基啄米般的食量,状似漫不经心地问:“下午想到哪走走吗?明天就是赦魂日,外头御道已经封道搭好景了,想去瞧瞧吗?”
“可是,现在外出不会有麻烦吗?”
“不会,赦魂日不得见血,不管是国师还是太上皇,都不可能挑在这段时日nei动手。”
她愣了下。“……国师想杀我?”可是他不是还帮她吗?难道说……要她的血王是帮她,而是害她?
“他对皇朝过份执着,会对你下手我并不意外,但绝对不会再有下次。”他沉吟着,挑明了说:“待赦魂日后,我们就出城南下,好不?”
她收敛心神,缓展笑意。
“好啊。”想了下,她笑意突顿,眉眼微沉,又干笑起来。“呃,我看,再缓缓吧。”
“你不想去?”
“想,可是我这几日身子不舒服,倒不如调养得好些再说。”
看着她,李弼的心直往下沉。
“雪尹。”他突道。
“嗯?”
“记得凤凰楼上,摄政王和冉太后的故事吗?”
“记得,你怎么会突然提起?”她偏头看他,总觉得他这几天好音郁。
“你说,冉太后非皇朝人,所以身体产生变化,使计骗摄政王,对不?”他轻拢她微乱的发,将那一抺刺眼的白藏入发里。
“嗯。”她听得一头雾水,却还是努力想把他的音沉和这个故事做个连结。
“记得我的回答吗?”他怔了会,终究扯下那抺刺眼的白。
“啊!”她头皮痛了下。“王爷,你干么扯我头发?”
“记住我的回答,不准忘记。”
赦魂日。
适逢赤诡星划天而过,皇朝无灾无难,于是皇朝一年一度的赦魂日比往年更加隆重举行。
皇城nei正欢天喜地地庆祝着,从永雀殿到出宫门的永雀门这条宫nei御道灯光灿如昼,殿前广场扎上三层彩楼,搭上两层戏班,宫门大开,得以让外头百姓瞧见里头宫女正舞着歌颂皇朝的九功舞。
宫女身穿金镶红马甲,衬得波涛汹涌,腰纤如柳,下头搭着及膝的束口锦裤,肩披绣帔,手持羽毛团扇,伴着宫廷四十八音,笙歌震天,丝竹不坠,舞得如絮满天翻飞,如花般娇盛。
这般热闹奇景一路蔓延出宫城,直通最南外城的南雀门南北走向御道,两道夹彩,南来北往的杂耍班沿道表演,弦乐四起,欢声雷动。
“这就是赦魂日的祭典?”
初到掌灯时分,舒雪尹被李弼带往皇宫永雀门外的望街楼台上,七层楼高的凿石镂空建筑,仅有石柱撑梁,四面无墙,以雕栏纱幔相隔。
两人坐在五楼处,迎风打转的金红纱缦被系起,四方视野空旷,可以眺望整座皇城。
“皇朝祭典皆以热闹缤纷为主,就算遇国丧,也必须开宴大闹数日,以示皇朝丰饶盛世。”坐在她身旁的李弼拿起桌上的温茶递给她。“这儿是最好的视野,不管是皇宫或是外城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坐在雕栏边,舒雪尹被底下点点星火和黄浪般的丝带给吸引着,但仍是不解。
“但赦魂日到底是什么意思?”原本她以为就字面上的意思,应该是有点类似农历的七月半,百鬼夜行的日子,应该要万人回避才是,怎么……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