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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可敌仇 第22节
    刚走到前院,跟着去的兵士突然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个方盒子。

    “这是什么磨萨人呢”

    “将军,磨萨死了,这就是磨萨的头。”

    “什么!”侯丰吃了一惊,掀开方盒盖子,磨萨的头干干净净的,脖子处没有血腥的场面,头发也梳理地整整齐齐,脸上照样白粉妆面。

    “将军,磨萨说要体面地死,所以自己去了城里的葬仪店,和那里的老板交代了后事后就自刎去了。”

    “好了,我知道了。”侯丰合上盖子,心中竟有些许惋惜。

    “将军,磨萨说了,要将这盒子尽快送至磨戬处,否则他怕时间一长就臭了。”

    侯丰微微扯了一下嘴角,轻笑一声,“这就派人快马送过去吧,要送到磨戬手中。”

    “是。”

    士兵退了下去,侯丰心中却难以平静。人死了也不过空留一具破旧皮囊,冰冷尸骨,到那时再回顾这一生,不过是大梦一场,活着时候那些虚妄的执念有何意义呢?

    磨萨尽管死,也要选择有尊严地死去,干净地来也干净地去。真让侯丰从心底里敬佩,可他自己呢,自己这破烂不堪的r_ou_身在这个兵荒马乱的时代又何处去呢?

    “若我们不是敌对方,也许我们能成为好友呢。”侯丰在心中感叹着,面上苦笑。这就要踏出院门,却看到不远处樊擎正往他这儿来。

    樊擎面无表情,看着像冰一样冷,侯丰想起第一次在舟上见他时,那时樊擎的身上还有些许孩子的天真气息,他本以为他们可以成为朋友,纵横在山水之间。如今,他却瞧不起这个人,樊擎负了他的姐姐,没有承担起自己该付的责任,而且他觉得樊擎没有半点君主的气概,有的反而是越发的冷漠。

    “侯丰,磨萨可处置了”

    “处置了,人头已经让人送去都留了,今晚之前肯定能送到。”

    “好。那我们明日一早就发兵。”

    侯丰不答话,这就要迎着他来的方向走开,却被樊擎叫住。

    “你明日不用出兵,我和徐军师还有金将军去就成。”

    “什么!磨城攻下来有我的一份,为什么不让我带兵了!”侯丰转头冲樊擎吼道。

    “你也知道,你姐姐已经不在了,我不能让你再有闪失。”

    侯丰一把揪住樊擎的衣襟,把他逼到院墙上,眼神凶极了,“别和我提我姐姐!你和你那师父干的好事别以为我不知道。”

    樊擎不敢相信,眼眶微微放大,整个人瞬间屏住了呼吸,“你怎么知道的。”

    “你以为呢!就你干的那点破事,你以为姐姐不知道吗?大婚当夜在院子里吻别的男人,”侯丰气愤地扭头冷笑一声,仿佛要把口水吐在樊擎的脸上,他咬牙切齿道,“要是我,我非得在当晚就杀了你。可她呢,她不但体谅你,还因为你被抓痛心过度丢了命!”

    樊擎心中的愧疚顿时溢满了整颗心脏,原来侯礼芝什么都知道,那那天他从侯府离开的时候,侯礼芝还劝他带上木川师父,原来她是故意的。樊擎不知所措,眼眶泛红,“对不起,我真没想到,”樊擎的话未说完,就被侯丰又揪着朝墙上猛地一撞。

    “别和我说,要想赔罪,就死了以后去地下亲自对姐姐说吧。”

    侯丰心里也受不住了,从小到大,家里最疼他的就是姐姐,他很小的时候恨姐姐抢走了父母的喜爱,可姐姐却一直都对他比对自己还要好。姐姐是全家最懂他的人,如今却因为这一桩婚事丧了命。侯丰不想再谈论这伤心事,甩开樊擎转身要逃离这里。

    “侯丰,”

    侯丰停住脚步。

    “我对不起你姐姐是事实,我欠你姐姐人情,也欠你们侯家人情,所以我更不可能让你去上战场的。明天,你就守着磨城就好。”

    樊擎看着侯丰没有理睬他就离去的背影,心中觉得空落落的。要是当年他没有那么自私娶了侯礼芝,侯礼芝的命运会不会不一样呢?

    孤寂的都留宫殿,宫门倏地被推开,一人骑着一匹马闯了进来,那是传信的使者。

    他带来的不是信笺,而是磨萨的人头。

    阿鹰不知道盒子里装的是什么,来人只说是磨萨交与磨戬的。

    磨戬这几日都在宫殿的后花园里静坐,他自以为自己最爱权位,自以为比爱磨萨还要爱,可当这座城池真的到了他手上时,心里却又无尽地空虚了起来。他在等,在等磨萨回来。他不敢动兵,害怕伤到磨萨,却又迟迟不甘心动笔写那封信——用都留一座城换磨萨一人。

    阿鹰的脚步像是地狱使者的鬼步,悄悄地踩过花园的小径,捧来最可怕的东西,直要勾走磨戬的魂魄。

    “大公子,那边派人送来了磨将军的东西,说是磨将军让交给你的。”

    磨戬眼睛一亮,“什么!快拿来给我。”

    盒子乖乖地安放在磨戬的腿上,磨戬的手微微颤抖着掀开盒盖,“会是什么呢?”磨戬这样想着,等盒盖刚露出一条细缝,“呵——”盒盖赶忙又掉下合起。

    磨戬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屏住呼吸迅速打开盒盖,盒盖大敞着,里面分毫不差的放着磨萨的头颅。

    磨戬的胸脯不受控制地起伏着,像是被两个方向的暴风撕扯着。眼睛紧紧闭着,像是做了噩梦一般,一只手扶住盒子,另一只手则紧紧抓住轮椅的扶柄。

    “大公子,大公子,你怎么了”站在一旁的阿鹰赶忙过来轻抚磨戬的背,视线一转看到了盒子里磨萨的那张脸,了无生气的平静,像是一个从未活过的假模具。

    “看来,磨将军还是遇害了。”

    磨戬身子朝前倾倒,一大口殷红的血喷在磨萨的头颅上。磨戬瞬间哭了,慌乱地拿衣袖擦着磨萨的脸,“不,我不该把你的脸弄脏的。我知道你爱干净,萨萨最爱干净了。”磨戬边哭边擦,擦着擦着,心里的最后一根弦忍不住崩了,停下手来抱着未关的盒子淌眼泪,他的整张脸哭地狰狞,嘴唇合不上地一个劲颤抖,但又忍着不发出声音,只有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息。这哭泣里是他无尽的心碎,不仅是悲伤,更多的是遗憾,他回忆自己与磨萨的一生,除了小时候那几年快乐的光y-in,自他坐轮椅以来,他一直困于自己的自卑与自尊之间,竟没有一刻好好爱过磨萨。想到这儿,磨戬顿时醒悟,自己所做的一切,所活的这些年原来都是枉然,也许他的生命在当年马车碾过的时候就已经被上天收走了,幸福也同时被收走了。

    第15章

    磨戬仿佛做了个很深的梦,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睡在宫里的床上,旁边坐着磨萨。

    “萨萨,我爱你,很爱很爱。”磨戬哭着拉磨萨的手。“不只是哥哥对弟弟的爱,你可明白?”

    “我都明白,我心亦是。只是,我们折腾得太久,现在才知道对方的心意。如果我早能明白,那我当日一定会答应跟着你来都留。”

    磨戬的声音虚弱地像是要被风吹走,“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现在都明白了。萨萨,我们这是在地狱还是天堂”

    磨萨的两只手将磨戬的右手紧紧团住,“不,我们还在人世,”他趴下轻轻歪在磨戬的胸前,“哥,我们都还活的好好的,以后,我会一直陪着你,陪着你守卫都留,坐拥天下。”

    磨戬的胸脯微微起伏,“我知道你不喜欢权谋,”

    “不,只要你想要的,我就喜欢。我愿意为了你放弃我的纯良,只要你爱我就好。”

    磨戬的左手抚上磨萨的头,“我有何时不爱你呢?小时候到现在,没有一刻不惦记你。还记得吗,以前我因为说错话被父亲处罚要在院子里跪一夜,你就偷偷拿来点心给我,还陪我跪。你谁的坏话也不说,只是笑着同我说些闲话,最后逗得我也笑了。”

    “你记得这样清楚吗?可是,我做再多,也比不上你为我牺牲的,是你救了我的命。所以,我这条命本就是你的了,我只怕你有一天不要他了。”

    “对不起,以后我再不会丢下你了。”

    磨戬没有问磨萨他为什么又活了下来,甚至觉得自己还在梦中,生怕醒了来又只剩自己一个人。他说了半天的话不肯入睡,最后实在累了才睡过去。他不知道在他昏迷过去的日子里,都留的厮杀有多么壮烈,也不知道磨萨做了何样j-i,ng密的安排。

    都留城不远处的平齐原上驻扎着樊擎的营地,平齐原是一片空旷的丘陵之地,没有丝毫的人烟气。

    他们刚到就派人去都留送了战书,正午时刻,金士宇率领一个方队的队伍站在都留城门下叫嚣,两旁击鼓的兵士用力地击起沸腾的鼓声。金士宇一人骑着战马站在军队的正前方,身后的前两排战士身穿盔甲,右手握矛左手拿盾。

    两柱香功夫不到,都留城闭塞的大门缓缓打开,迎面而来的是阿鹰以及身后跟着的两支队伍,兵力明显不敌金士宇。

    “你们是没人了吗,才派你过来!我忘了,你们的磨萨将军没了是吧。”金士宇从来不怀疑自己单挑的战斗力,看对方的兵力这样薄弱不由自主地娇纵起来。

    “别放大话,你先赢了我再说。”阿鹰架着马向前,手里使着一把鹰勾刀——长柄,刀尖处如鹰嘴般勾起,必杀技锁喉放血。

    金士宇使的是一把铁炳长矛,他耍着转了一圈后也呵起战马冲阿鹰奔去。两人未及近身,兵器便交起锋来,一来一去,两把兵器力道相当地架在了半空中,阿鹰正面俯身从兵器下方穿了过去,双方所在换了个位置,两把兵器也分了开来。金士宇趁势而上,伏在马上将矛刺过去,却被阿鹰的鹰勾勾住不得动弹。阿鹰力气不足拽不过金士宇,于是没有纠缠,将鹰勾又撤了回来。金士宇差点扑了个空,人完全伏在马背上,矛尖掉在地上被拖着。拖着拖着,金士宇的脚踹了一脚马腹,战马以飞快的速度冲向了阿鹰,这时金士宇一手迅速提起矛从下方刺向阿鹰的马腿,阿鹰的战马嚎了一声,马腿折地,向前扑在了地上,阿鹰没有防备跌到了地上。

    金士宇的士兵见了这阵仗,齐声欢呼,“哦!——”

    阿鹰迅速又弄起战马爬上去,这一爬上就往城门的方向奔去。

    “怎么,打不过要跑了!”金士宇骑着战马追过去,“战士们,冲啊!”

    金士宇的兵队跟着金士宇黑压压地往城门冲,阿鹰的一点士兵根本抵挡不住,一味地护着阿鹰往后退。

    “快开城门,将军要进来!”

    “快,快关上!”

    “守住!”

    “杀啊——”

    “兄弟们,杀进去啊——”

    两边人马混战,嘶嚎满天。城门还未关紧,外面士兵就扛着木桩狠狠地撞击,守门的士兵没抵住,丢了城门。

    都留城内一片混乱,“磨”字战旗胡乱丢在地上,被无数的人脚和马蹄踩过。各处士兵的尸体不成模样,血流遍地。

    金士宇率领军队沿着都留城的街道深入其中,却在这时,街道两旁的屋檐后一声齐下s,he出无数的火箭,火光和箭尾漫天飞下。金士宇一边用矛挡着从天而降的火箭,一边急转马头,马儿叫了一声,然后嘚嘚地往后跑,“快撤!我们中了陷阱了!”

    一时间,兵士们慌乱的往城门口跑,一个个还没跑几步,就中了火箭,疼得在地上打滚嚎叫。还有的,一箭中了心脏,倒没承受什么皮r_ou_之苦,直接死在地上。

    城门上,街道旁的屋檐上,白门前,四面围住,s,he弓手兴奋地往下s,he箭,直等在瓮中捡尸。

    阿鹰骑着马站在白门前,看着面前这火光满天的瓮,脸上浮出得意的笑容,这时他的野心直上云霄,仿佛下一秒自己就要登上帝位。

    平齐原上,一阵冷风伴着青灰色的y-in天刮过,营帐的布面被吹得鼓动。

    樊擎的兵刚刚驻扎好,他和徐泽庆两人在营帐里坐着。

    徐泽庆面露愁容,“主公,你为何不让我跟着金将军,金将军虽然剽悍好武,但为人也是有些莽撞的,我实在是不明白主公的心意。”

    樊擎面无表情,但眼里是志在必得的神情,“一来,这是我试探他的能力和忠诚;二来,我给了他足够优势的兵力,对抗都留城内的那点兵力应该不成问题。”

    “虽说,磨戬当时只带了一部分兵力去了都留,但是,我还是隐隐觉得不安啊。”

    “徐军师,您就别多说了,他要是这点能力也没有,那也的确不适合带兵。”樊擎一脸的坚决,却又将这些话说得很随意。

    徐泽庆仍是放不下心,但见樊擎如此说也不好再多嘴。自从上次失策害自己和樊擎遇害以后,徐泽庆的心性倒是降了不少,他现在再看自己在西岭那番满腔热血的讲话,不过都是纸上谈兵罢了。

    而樊擎则是凭借着一股傲气在做决断,他的傲气来源于木川师父的离去,他好像急于向他的木川师父证明什么,证明他不比父亲差。这样的傲气形成了一个圈,把他自己割裂开来,听不见旁人的声音。

    在外面负责巡视的李今这时冲进帐篷,慌慌张张地,“主公,不好了!不知道哪来的士兵杀过来了,我们还是赶快走吧。”

    “什么!”樊擎皱了下眉,愤怒地掀开帘子,旁边的几处营帐门前利器无眼,互相厮杀。

    “主公,趁现在还没杀到这边,我们赶紧退吧。”李今的手里握着一把顺来的刀,拉着樊擎的臂膀说道。

    “主公,你先快走吧。”徐泽庆急忙说道,语气不容置疑。

    “不,为什么不是我们打败他们,而是要落荒而逃呢?”樊擎坚定的眼神看着那厮杀的场景,这就要走上前去。

    “主公还看不出来吗!这明显是我们中了埋伏,敌明我暗啊!他们的牺牲只是为了护住你,难道你想让他们的血白流吗?”徐泽庆拉住樊擎,大声呵斥道。如今这样一败涂地的局面,也是他放纵樊擎的结果。

    樊擎一下子被说懵了,顿了片刻,却听见身后已经杀了起来。

    李今的胳膊被后面袭击而来的士兵砍了一刀,随后他拿起刀与四五个小兵杀起来。

    小兵边杀边喊,“领头的在这儿,快过来!”

    樊擎扭头一看,不远处的营帐已经是火光连天,一群士兵举着刀冲过来。

    “快走!”

    樊擎慌乱之中被李今拉走,徐泽庆紧跟在身后。

    平齐原空空旷旷,没有什么树木遮挡,几人彼此护着沿小道往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