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霍衍深究的目光在林亦斯被衣领收起来的脖颈处停下，他目光微深，漆黑的瞳孔深处倒影出林亦斯白净的脸庞，“给我做性格改造的是谁？他们为什么要给我做？”
“他们是谁我还不能告诉你。”林亦斯如实说，不论这个解释能不能说服霍衍，他都成功的转移霍衍想要探寻的另一种可能性，“我想他们观察你很久了，发现你性格中的两极化，是多数人中稀少的实验品，所以，我想他们改造你是想试试能不能把你改变成接近完美的人。”
“是吗？”霍衍能信了林亦斯的解释才是真正的见了鬼，他不知道林亦斯口中的那群人为什么要改造他，但他知道原因肯定不是林亦斯说的这样。单单是把他在众目睽睽下弄走就不容易，更别说找个合适的地方藏着他。
如果说这背后没有人帮忙，他是不相信的。
愿意帮这个忙的人，没有等价的报酬，对方也不会冒着被联邦，被霍家追杀的风险，把他暗度陈仓。
对这些霍衍都没查到，他把林亦斯在明面上的事情都查了一遍，有用的东西寥寥无几，只查到林亦斯是被一个叫林谏的人收养，关于林谏，霍衍花费了很大的力气都没找到有用的信息。
林亦斯在暗地里的消息更是被人处理的一干二净，仿佛这个人在人世间的所有信息都只有被展露在人面前的，他好像就是这么干净的人，你对这个人的猜想都是你的居心叵测。
霍衍不想和林亦斯玩心理战，他一个从小接受联邦教育，根正苗红的战斗思想，怕是玩不过林亦斯这等高j-i,ng神力，高智商的高知识分子。他坦然诚恳的说：“我想听实话。”
林亦斯想，我要是真的说出实话，你可能也不会信。他想了想，说：“我说的就是实话，你不相信。都说人爱听谎话，我没想到将军您也好这一口。”
霍衍的面皮可疑的抽了下，他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眼睛，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诚恳点，“联邦高层甚至到任何一个普通军人，都没有一个姓林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林亦斯当然知道为什么，但他还是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就像他是博学多才但依旧好学的学生，那副样子让霍衍微微晃了下神。
霍衍觉得该说的一定要说，他说：“百年前的联邦，有一个姓林的开国元勋，如果没有被秘密处理掉，现在应该和霍家的地位不相上下。只可惜天有不测风云，那时候的总统，对林家起了杀心。”
听着霍衍缓慢绵长的述说，林亦斯垂在身侧的手缓缓的交握在一起，整个人后背往后靠，把身体抵在c,ao控台前，好似这样才能为自己找到一个支架点，他注视着眺望星辰，说着无关是非的霍衍，他想：尘封的往事从霍衍嘴里说出会是怎样一番的景象呢？
“都是唱的老掉牙的片段，总统害怕林家功高盖主，害怕三会提出让林家坐高位，先下手设计了林家，因为证据准备充足，证人证词到位，林家连翻案的机会都没有，就全部被处理掉。从那之后，联邦高层内部就存在一个不能说的规矩：任何一个有权利的地方，都不能是姓林的人担任。”这段被尘封的过往，是霍衍查了很久的结果，今天告诉林亦斯，不过因为对方姓林。
霍衍坚信林亦斯不是个无关紧要的路人，如果真的是个路人，怎么会那么巧合的就掺和到他改性格的事情里，又在他身边藏了这么久，被发现还坦坦荡荡。
机缘巧合的多了，事情也就变得不那么单纯美好。
第34章 结果（六）
“你告诉我这些，想说明什么？”林亦斯问，他的表情还是那么的八方不动，看起来没有被打动的迹象，仿佛霍衍的说的这些在他听来就是个故事。他姓林是个意外，极其平凡的意外。
“我在阐述一个事实。”霍衍说：“这个事实的真实性我没法证实，我挖到这些花了很多时间，能让人花大力气封起来的过往背后藏着的都是真相，你是个聪明人，知道我想表达什么。”
“你想说，林家的败落消失和霍家没关系。”林亦斯说：“可这些和我没关系。”
林亦斯的态度不强硬，表达的也明确，按理说霍衍应该相信他真的和林家没关系。可霍衍执拗的性子在这时候发挥到极致，他的身心脾胃都告诉他，林亦斯绝对和林家有关系。
霍衍叹了口气，划开端脑调出一张照片，那张照片上是个很漂亮的女人。
女人看起来风华正茂，对着镜头笑的温婉，一双盛满星辰的眼睛楚楚动人，灵动的让人挪不开眼睛。
只不过那双眼睛让人觉得很熟悉，霍衍清楚的看见林亦斯脸上一僵，和照片上女人如出一辙的眼睛目光可见的呆滞了下，显然没料到他会有这招。
“你还想说什么吗？”他问。
林亦斯挪开了目光，生硬的问：“这是谁？”
“你应该比我更清楚。”霍衍说：“她是林家最后一任女主人。失踪的时候怀着孕，被人找到的时候已经去世，总统到底是对林家有愧，让她安稳长眠。但她的那个孩子究竟是生下来还是消失了，就不得而知。”
“霍将军，你不觉得你很可笑吗？”这是林亦斯第一次露出自己刻薄的一面，大抵是之前温和的面具戴太久，乃至于猛然脱下这层面皮，竟让林亦斯有种异样的疼痛在蔓延，“林家落败是百年前，怎么算都和我的年纪对不上吧？”
“这也是我感到奇怪的地方。”霍衍坦然的说：“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有个更合理的解释。”林亦斯嘲弄的笑露出来就没那么容易收回去，“那就是我不是林家人，霍将军非要把我和林家联系在一起的目的是什么？难道是想通过我为林家翻案，还是想通过我告诉潜在的林家人，霍家不是害林家的元凶？”
“你和真正的林家人有联系？”霍衍提取重点的能力很优秀，尤其在紧要关头。
林亦斯默了一瞬，低声说：“霍衍，别逼我。”
话说的很低，语气里的无奈却清晰可见，霍衍狠狠的皱了下眉头，他拉住林亦斯的胳膊，逼近了问：“你先告诉我，你究竟是不是林家人。”
“我说了，别逼我。”林亦斯轻轻挣了下，重声说：“霍衍，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你只需要做好你的联邦将军。”
“怎么？”霍衍冷笑了一声，“给我改完了性格，被我发现就想用这种方式摆脱我？别告诉我，那帮人改我性格就是冲着我的名气来的。林亦斯，我不是傻子。”
“霍衍。”林亦斯低低的呵斥了一声，另一只手握住霍衍依旧擒在他胳膊的手说：“我不告诉你，是为了保护你。”
霍衍的目光落在林亦斯盖在他手上的那只手，微妙的触感让霍衍说不上话来，他的目光遵循本心，落在林亦斯一张一合的嘴唇上，仿佛间觉得那地方他似乎早就碰过。到底什么时候，什么地方碰过，他想不起来。
好像有人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剽窃走了他最重要的记忆。
“你为什么要保护我？”他听见自己问了个自他会说话以来，问的最愚蠢的问题。
霍衍以为林亦斯至少会有点不一样的反应，结果对方依旧是那副表情，连说话的语气都没变过，仿佛之前表露真面目的不是他一样。霍衍有点想笑，他觉得自己对林亦斯有很多误解。
也有很多不解，因为不解的地方太多，能给他答复的地方太少，所以才造就他对林亦斯众多误解。
这种误解说不上来好或者不好，霍衍只知道，自己距离了解林亦斯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到贝蒂斯星，你要想尽办法保全自己，不要轻易对人说起你的身份。”林亦斯觉得霍衍没有把自己的身份当回事，好像他的联邦将军身份能在任何地方给他加分一样。
霍衍看林亦斯亘古不变的神情，脑海里忽然掠过一丝丝的悸动，他带着点试探和无知的语气问：“如果让他们知道我的身份，会怎么样？”
林亦斯答：“不会怎么样，顶多让你死的不那么容易。”
霍衍：“……”
虽然猜到逃不过一死，但是他没想到林亦斯会说得这么直白。难道说，林亦斯在他面前换回真名，连带着在他面前装了一段时间的林廷淼也跟着消失了？
“快到了，记住我说的话，必要时候就说你是我带来的人。”林亦斯交代完这句话，匆匆的从霍衍身边走过。他脸上的神色说不出是担忧还是烦躁，只依稀让人觉得他现在心情不佳。
就好像好好的天气，忽然乌云密布狂风大作，提示着人们，天要变了。
林亦斯脸色微变的原因，霍衍不知道，相信他一辈子都不会知道。
“他怎么会在贝蒂斯星？”林亦斯刚进楚云行的房间，张口就问了句。
楚云行闻言从端脑前抬起半张脸，绿油油的一双眼睛看的林亦斯脚步一顿，随后若无其事的走了过去，楚云行点开端脑，视频里面播放的赫然是林亦斯熟悉的那个身影。
“他不是在首都做实验吗？”林亦斯说：“怎么去了贝蒂斯星？”
“有人重金请他出山。”楚云行的脸色不好看，原本他笃定没人肯帮的老海盗，到底留了点他不知道的后手，是谁在帮他？“很好，很好，终于来了点振奋人心的东西。”
“如果他在的话，霍衍……”林亦斯停了下，又说：“不能让他们撞上。”
“贝蒂斯星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刻意的控制反而会加大两人见面的可能性。”楚云行不相信巧合，却相信天道轮回，违背自然伦理的事情往往没有好下场，“就算他撞上霍衍，也不见得能看出霍衍身上的变化。”
“不能冒险。”林亦斯不愿意让其他改造师碰上霍衍，从事性格改造丰富点的改造师，不需要多久就能看出霍衍身上隐藏着的矛盾点，即使那些矛盾点被用尽办法的和谐处理过。
“我会尽可能保证不让两个人见面。”楚云行说：“你知道霍衍的性格，如果他自己撞见，被缠住了，我也不好出面。所以说啊，还是让我把他关起来更保险。”
林亦斯没说话，只静静的拿眼睛斜睨着正说在兴头上的楚云行。困住霍衍的难度系数挺高的，他随身携带的猎刃不是装饰品，亲手接触过猎刃的林亦斯很有话语权，“你知道霍衍跟着去贝蒂斯星的目的吗？”
“不是因为你吗？”楚云行纳闷的看着林亦斯说：“我看他对你含情脉脉的样子，难道不是早就对你情根深种？”
“你在想什么？”林亦斯对楚云行的胡言乱语已经没法直视，他撇开目光看着端脑里的那个人说：“你最好早做打算，霍衍的目的不单纯。”
“他想单凭自己的能力，把贝蒂斯星上的海盗连根拔起？”楚云行嘲笑着说，笑完又觉得不够表达自己的情绪，又嘲讽满满的说：“贝蒂斯星不属于联邦的管辖范围，他想管也要看联邦的手伸的够不够长。”
“还记得老爷子之前说过消失的林家吗？”林亦斯打算不和楚云行继续说霍衍的话题，另外起了话头，他说：“霍衍极有可能是为了林家的事情来的。”
楚云行想了半天没想明白林家和霍衍有什么关系，他百思不得其解的看着林亦斯说：“林家和霍家在联邦的历史上是对立面吧？霍衍是霍家人，怎么会查起林家的事情？”
“林家是霍家曾经的对立面，想想霍家现在的对手。”林亦斯随手在端脑上划开联邦现如今的三会人员分布，“礼敦家向来独树一帜，和霍家是出了名的面和心不和。”
“这和霍衍查林家事情也连不上。”楚云行看着那格外翠绿的礼敦家徽说：“他霍衍总不能查明白林家的事情，想着翻案后就把霍家干过的事情甩到礼敦家身上？”
林亦斯轻轻的叹了口气，在三会的人员名单上一挥而过，楚云行隐约瞧见他划过的姓氏里有梁家，梁家在三会里占据的位置不算高，却很重要。因为梁家站在防御系统的顶端。
“真相到底什么样，看看霍衍在贝蒂斯星做什么就知道了。”林亦斯说。霍衍的性格由林谏c,ao刀改造的，怎么改他不清楚，可在他眼皮下霍衍变成现在这样，倒让他始料未及。
“拭目以待。”楚云行收起端脑，露了丝笑对林亦斯说：“瞧，到了。”
第35章 结果（七）
林亦斯扭头看去，窗外一颗深绿色的星球遥遥在望，双方的距离逐渐拉近，林亦斯知道不超过一小时，他将会降落在这颗星球上。这颗深绿色星球有个好听的名字，叫贝蒂斯。星球上养育着一批批身体强壮，性格要强的贝蒂斯人。
联邦常年盘踞着内星系，把归属联邦的人叫做公民，对外界不论是男是女，是正常的人类还是异变的怪物统称为海盗。
贝蒂斯人顶着海盗的名头生活了很多年，一旦进入联邦被发现没有公民证，就会面临长达百年的牢狱之灾。
霍衍随着一星下了星舰，看见林亦斯和楚云行靠的很近，两人低着头说话，相互之间气氛融洽，时不时抬头对对方笑上那么一下，这种亲密的行为让霍衍莫名的眼红了一下。
他眨了下眼，明明很美的场景，却让他觉得眼睛疼，难道说他对这地方过敏？
“老实待着，不要乱跑。”一星被楚云行派过来跟着霍衍，主要是解决霍衍在贝蒂斯星上的吃喝住行，人身安全方面不在一星的业务范围内，他说这话完全是出自对霍衍的负责。
霍衍没说好也没说不好，静静的看着一星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楚云行身边，一星似乎在请教楚云行问题，从两人说话的时候时不时看一眼他来说，那两人说的大概是和他有关的事情。
林亦斯在这空档内，也曾经抬头看过他，只不过看的时间太短暂，短暂到霍衍刚想回应，对方已经转开了目光。
一星一路疾走到霍衍面前，板着脸对霍衍说：“你跟着我，不该看的不该说的，都不要做。”
霍衍觉得好笑，就算一星不说，他也会这么做。到一个全新陌生的环境内，难道他不事先观察清楚，就乱来吗？
跟在一星身后走过宽阔的马路，走过人声鼎沸的买卖市场，霍衍这才发现贝蒂斯星上的生活方式，和联邦的存在一定差异。
相比较之下，贝蒂斯星的人似乎更具有人的秉性。他们热情好客，诚实待人。看见他甚至对他微笑着打招呼，满脸的欢迎再来，看得出来这地方不常来陌生人，因为和他打招呼的那帮人，说完话之后总会细细的开始打量，几个人还会交换意见。
霍衍装作目不斜视的样子，实际上已经把眼前的情况存入脑海。都说海盗生性猖狂好战，有海盗的地方就没有安宁。而海盗中的海盗属于外星系的人，但在霍衍现在看来，贝蒂斯星的人反而比联邦公民更友好平和。
“你不要打什么坏主意。”和一一打招呼的老友们互相问好后，一星忽然扭头警告似的对霍衍说：“楚哥让我好好给你领路，但没说让我保护你。”
“所以呢？”霍衍好整无暇的看着一星问，看见一星憋红着脸想说点什么的样子揶揄说：“你要曝光我，然后看我被乱刀砍死吗？”
“贝蒂斯不像联邦那么残暴。”一星依旧脸色通红，说话的语气却透着点骄傲，和明显的对联邦的鄙夷，“我们很友好。”
霍衍忍俊不禁，对一星说的话暂时不发表看法，他问：“那为什么来之前，林亦斯和楚云行一再告诫我，不可以暴露？”
一星左右环顾了一圈，发现真的没什么人注意到他们，才轻声对霍衍说：“虽然很友好，但是对联邦来的人，还是怀着仇恨心理的。楚哥林哥说的没错，你要保证自己不乱说。”
霍衍含糊的应了声，稍稍皱了下眉，昨晚在猎刃那没查到关于贝蒂斯星的资料，他的心里隐约不安，到底贝蒂斯星藏着什么秘密。
霍衍没来得及查出贝蒂斯星上藏着的秘密，倒是先知道楚云行的事情。他看着在楚云行面前，已经骂上三十分钟不停歇的老头子，觉得这老头子生活过的挺好，听这中气十足的口气就能推断出一二。
“楚云行，你还有脸回来？”老海盗风浪一生，什么样的人心丑恶没见过，什么样的y-in谋诡计没体验过，最后折在自己亲手养大的小崽子手里，换谁都膈应，“我养你这么大，你就这么回报我？”
楚云行不说话，静静的看着上蹿下跳的老海盗，仿佛在看一场闹剧，表情堪称戏剧化，就像是他不是闹剧中的另一位当事人似的。
老海盗蹦跶了半天，发现楚云行对他的态度爱答不理，他有点不能接受，这种藐视的姿态让老海盗闭上了嘴。
不到几分钟，老海盗死心不改又y-in阳怪气的开了口，“你每一次回来，都会带几个陌生人，想把贝蒂斯星掏空吗？楚云行，你身为贝蒂斯星人，这么吃里扒外，不怕天打雷劈吗？”
霍衍发现楚云行在听见贝蒂斯星时有了点动静，仿佛是被恶灵唤醒的地狱深处的恶魔。楚云行微笑的看着老海盗，张嘴就说：“我是不是贝蒂斯星人，你不是最清楚吗？我怎么来到这里的，难道你心里就没点数？”
老海盗不过图一时嘴快，骂的开心。之前骂了楚云行那么久，都不见对方搭腔，这让老海盗误以为楚云行对他的所作所为都无动于衷，远远没想到不过一个出生，就让楚云行破了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