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人家的饭菜做得很粗糙,楚陶勉强吃了几口,见阿丑转眼将一碗糙米粥吃下肚,忍不住问:「你不觉得难吃吗?」
「我只知道我得活下去。」抬起头,阿丑目光炯炯看他,「既然别人能吃下,为什么你不能?」
不是训斥,却比任何话语更让楚陶汗颜,不说话,端起碗闭着眼将粥饭一口气咽下去,看到他这模样,阿丑笑了,看来小皇子开始懂得何谓江湖了。
饭后,两人服了药,同榻共寝,奔波数日后难得的静眠,楚陶很快就沉进梦乡,正睡得迷糊,一阵剧烈晃动把他弄醒,揉揉眼,暗夜中传来急促的呼吸声,呻吟被强自压抑在喉间,只留痛苦喘息。
楚陶忙点了灯烛,烛火映红了阿丑的双目,泛着血丝的眼瞳因痛苦而瞪大,似乎找不到焦点,全身蜷缩成团,间断性的抽搐着,楚陶伸手触摸,只觉他全身滚烫,汗珠浸透了内衣。
「你怎么会突然痛得这么厉害?晚上不是有吃药吗?」楚陶慌慌张张找着药问。
「不管用……」半晌,阿丑回道。
当毒素流遍全身时,那些暂时止痛的药物已无法镇住毒气对肺腑经络的刺激,跟上次的暂痛不同,这次是毒素真正发作,比以往任何一次毒发都更痛苦难熬,窜流激荡的气息在全身恣意游走,逼他发狂,用力撞身旁的墙壁,外力追加的痛苦可以暂时分散体内的锥痛,此刻,他只希望自己能像上次那样晕过去,这是最后一次痛苦,只要忍过去,他就彻底解脱了。
恍惚间清水和药送到了嘴边,他不记得自己是吃下去了还是打翻了了,体内仿佛有柄利刃在他全身经络生生切割,无法言说的痛苦,连死亡都是一种奢望。
「不会死的,我陪着你,你不会有事!」
「十一,打晕我……」阿丑喘息道。
暖暖的怀抱,罗嗦不停的话语,让他的神智略微清醒过来,毒性还在体内肆虐,但忍到一定程度,所有感官已变得麻木,反而不似最初那么难过,他控制住了自己的自残举动,向楚陶请求。
「打晕你,是不是你就不会这么痛了?」可怜兮兮的问声,似乎痛的人是他,不是自己。
阿丑点点头,被打晕总比自己撞晕好,这份痛至少还会再持续几个时辰,他没有那么持久的体力相抗衡。
「重一些,别手软。」
狠狠的撞击在下一刻从后颈直贯大脑,让阿丑得偿所愿的沉入昏迷。
醒来时身体有种异常的温暖,阳光透过窗棂射进来,阿丑神智恍了恍,发现怀里那份温温触感……
是楚陶,他被自己像抱枕一样紧扣在怀里,松开紧握他的手,那白晳手腕上一道青紫深痕分外醒目。
阿丑把楚陶轻轻推开,其实这轻柔举动完全没必要,楚陶睡得很沉,只怕把他一脚踹下地,他都不会醒来。
煦阳在那张苍白脸上泛起一丝光润,阿丑忍不住伸手在他脸颊上轻轻蹭揉,昨晚是他,将自己从毒发痛苦中解脱出来,那时,如果他想杀自己,易如反掌,但他知道楚陶不会,这是个连害人都不会的小笨蛋。
如果他被人强上了,一定会毫不留情地杀了那个人,而不是在他毒发时寸步不离的守护。
「傻瓜……」轻声说着,阿丑眼中露出微笑。
有些痒,沉睡中的人耸耸鼻子,半晌,睁开了眼睛,在发现阿丑苏醒后,松了口气。
「谢天谢地,你总算醒了,我昨晚差点儿被你掐死,你好点儿没有,下次什么时候毒发,我好提前做准备。」
「没下次了。」昨晚该是最后一次,阿丑运运气,体内真气虽然还无法调息,但已经没有滞涩之感,这是这十年中没有的,看来母亲没说错,毒性要完全消除必须十年之功。
「太好了!」
楚陶开心的坐起,不过话语随即被咳嗽掩盖了,阿丑忙问:「我昨晚有没有伤着你?」
「那倒没有,不过你一直在自伤,你身上的伤疤都是毒发时自己刺伤的吗?」瞅瞅阿丑脸上的疤痕,和昨晚在他身上看到的交错伤痕,楚陶小心翼翼问。
阿丑点点头,楚陶很同情地叹口气,「为什么你毒发时身边没人守候呢?」
因为这世上除了母亲,没有人是值得信任到在他病发时可以安心留在身边的,而他的高傲也不愿让母亲看到自己痛苦不堪的模样,所以,这十年间,楚陶是头一个陪他面对病痛的人。
「连朋友都没有,好可怜。」
「你忘了你也曾经发誓要杀我的。」已经知道楚陶不会这么做,阿丑开玩笑。
「我们江湖中人恩怨分明,虽然你很过分啦,但,其实……」其实在被阿丑舍命相救后,那件事他已经不是很在意了。
那话不好意思说出口,楚陶结束了话题,下床张罗早饭,都是晚上剩的饭菜,简单热一下就好,看着他笨手笨脚地忙活,阿丑心里泛起一丝怪怪的情愫。
为什么小皇子可以这么笨呢?笨得让人心疼。
拆腾了一整晚,两人连伤带累,粗糙饭食居然吃得分外香甜,体内毒素去掉,阿丑心情很好,稍事休息后把杂活都接手了,午饭时去跟主人家换了些粗粮,起灶做饭,楚陶在旁边打下手,道:「没想到你除了功夫外,饭菜也做得这么好,也一并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