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觉得,可能我得给她们一个机会?”
蔚橙扬起眉,明知故问:“她们?”
“一线的那些主力们,或者是盯着主力位置的队友们。”
“你觉得只要你参赛,她们就拿不了冠军?”
柯稚言沉默一下,蔚橙便当她是默认了。“我只是觉得,要给她们一个机会……”
“稚言,机会不是施舍来的,机会是要自己去争取的。”
柯稚言咬住唇,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蔚橙总觉得对方的脸色有些发白。
其实这一切仔细想来都是莫名其妙的,蔚橙不知道柯稚言这种莫名的圣母情节是从哪里来的,国家队的队员们都身经百战,按理说大家都应该习惯了赛场上遇见各种对手并把对方打下马。
以前柯稚言大多都是在以下克上,这种莫名其妙的圣母情结还不为人所知,现在到了她该启程的时候,她却因为觉得对手比她更需要这场比赛,而就提出了放弃?
蔚橙想不通缘由,只能慢慢劝,“稚言,竞技体育要尊重对手,你知道该怎么尊重对手吗?”
“拿出所有实力。”
这证明小孩儿还是清醒着的。蔚橙松一口气,万事开头难,现在头开了,剩下的就简单了,“你看,你都知道的,那你为什么还要弃赛?”
柯稚言这次不吭声了,一言不发地低着头抿住嘴垂着眼帘看地下,也不知道地下鞋尖有什么好看的,值得她眼睛一眨不眨。
这是摆明了不想解释理由。
蔚橙心软了,放弃逼迫对方,她拿着毛巾重新覆到小孩儿头上,突如其来的触碰让柯稚言颤了一下,蔚橙放慢动作,继续给她擦汗。
过了几分钟,柯稚言才轻声说:“我只是说说,我会参加比赛的,冠军之约我也不会忘记的。”
蔚橙没说话,她还是动作轻柔,擦完汗后又帮着柯稚言放松肌r_ou_,紧接着自然地蹲下捡球,她捡一排,柯稚言就拿着拖把跟在她后边拖地,等蔚橙又挪了一排后,柯稚言又拖一排。
蔚橙心里很乱,她其实不是故意沉默的,她只是不知道要说什么。柯稚言今天的话和这几年所有不正常的举动都在她心中过了一圈,最后,蔚橙想起在伦敦时柯律言的那一番话,她说柯稚言有一段非常糟糕的过往,差点就毁了她。
蔚橙脑中渐渐浮现出一个想法,她依旧默不作声,她在等,等柯稚言有一天自愿把这些全说出来,就像是一段毫不相干的故事一样,笑着、满不在乎地当做睡前故事一样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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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稚言最终当然还是去黄石打世界杯了,这一届里中国女队有三个额外名额分别被国际乒联给了奥运会的单打前三名,其中赵韵涵早就宣布退赛,蔚橙也在结束各活动回队内做几天恢复性训练后发觉自己状态不佳,而于开赛前退赛。
柯稚言带了一个一线和三个二线小队员去,整支中国代表队拢共不到二十岁,柯稚言最小,夺冠希望最大,主管教练陈佶自奥运会结束后就在教练圈里出尽了风头,运动员们都是看夺冠成绩,教练员看的就是带出的弟子,国家女队现在在役的大满贯就蔚橙一人。
现在他又带出一个最年轻的奥运冠军柯稚言,所有人都知道这个还没成年的小孩未来不可限量,说不定能超越杜玄雅,毕竟后者在她这个年龄时,连世界杯四强都还进不去。
陈佶在国家队内由此也从一线教练里挤进了顶尖的那几人队伍里,同在的还有带出大满贯孙瑾、杜玄雅和现任女队队长赵韵涵的李权教练。
这一次的世界杯五人队伍里,李权手下的运动员就出了一个一线和一个二线,剩下的两个二线小队员分别来自不同的教练手下,陈佶只带柯稚言一个人,他门下的其她队员们暂时还轮不到在世界杯练兵。
柯稚言早就尝试过奥运的压力,现在突然让她带队,跟唯一一个一线一起承担了夺冠重责也没有起一丝波澜,反倒是蔚橙紧张到不行,前往黄石前就打报告随队去当陪练。
蔚橙现在还处于恢复训练前期,她至少在一个月内都没有比赛,因此突然多出一个大满贯陪练,教练组当然是批准了,还顺便把边养伤边恢复的王璎也一起带上。
柯稚言穿着裤衩背心双手c-h-a兜站在一边看王璎收拾行李,顺脚把箱子朝前挪一点,王璎刚开都是直接站在柜子边把衣服往这边丢,现在她拿着平板转过身来,看见行李箱就在自己脚下。
柯稚言无辜地瞪着圆眼睛,“不用谢。”
王璎翻个白眼把平板搁在床上,蹲下来开始叠被自己丢的乱七八糟的衣服。柯稚言姿势不变,抬脚朝后一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王璎眼前余光处晃悠着一双光脚人字拖,拖鞋还是蜘蛛侠红。
她看了几眼,终于忍无可忍:“你说你一天到晚被蔚橙传染的都穿了些什么玩意?”
柯稚言连手都没取出来,就直愣愣往下看,看一眼再抬头看王璎,“怎么了?”
“你这个裤衩和人字拖是什么鬼?”
“这是居家超短裤。”
“啧,小鬼你以前不是这样的,说好的正经风呢?你现在跟蔚橙学的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辣眼睛。”
柯稚言面色不改,“因为热。”
王璎完全不能理解,倒不是觉得背心裤衩人字拖辣眼睛,而是穿着一身的柯稚言辣眼睛,小孩从来都是穿戴整齐毫不含糊的,夏天再热也都是穿着比赛短袖和短裤,脚下充其量会在宿舍时穿拖鞋,那也是居家拖鞋。
王璎只是突然觉得小孩有些变了,好像从伦敦回来后就跟受刺激一般,柯稚言在放假放了不到一个工作周就开始进行恢复性训练的事她在老家时也听说了,王璎觉得有些奇怪,但她不知道这种改变究竟是好还是坏。
“哎,你要那把雨伞吗?”
王璎看向柯稚言,后者指着她桌上放的折叠伞,“那边好像会下雨。”
还是一样的婆婆妈妈。
王璎示意对方把伞丢过来,柯稚言取了,连腰都没弯,直接手一松,把伞丢到行李箱里。
死小鬼,果然是青春期到了。
王璎手下动作没停,把各种东西都归拢好,最后合箱子起身,余光又看见前面窗台旁有一截人影。
“你怎么还没走?”
柯稚言放在仙人球上边的目光没收回来,“你的花养的挺好的。”
“那盆是韵涵的。”
柯稚言“哦”一声,摸摸鼻尖这才正眼看王璎,“问你个事呗。”
王璎坐在床上,“说。”
“你能不告诉橙姐吗?”
王璎突然来了性质,“你小子,又想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她原本只是揶揄一句,毕竟偶尔看见小狮子犹豫不决的样子还是很养眼的,没想到她一问柯稚言却真的为难了起来,嗯啊半响,脸上的微表情也丰富多彩。
王璎:“我靠,不会吧?你真的背着蔚橙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你不会是背着她把她奥运单打金牌卖了吧?!”
柯稚言:“……”
王璎:“我开个玩笑,那东西又不值钱。”
柯稚言犹豫几下,连呼吸都带着温吞,王璎好奇到心里跟猫抓似的,当即举手立誓:“我发誓我不会跟蔚橙说的。”
“别人也不能说。”
“拿奥运金牌贿赂我都不说,就只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柯稚言好像松了口气,她在王璎身边坐下来,坐的位置不深,只挨了床沿一个边,长腿都拄在地下,好像要随时起身逃跑一样。
“蔚橙去参加活动的时候,不是有一站在你家那边吗?”
王璎家在东北,蔚橙也是东北籍,原籍地趁着奥运热度来进行商业活动很普遍,王璎“啊”一声:“对啊,我俩还一起吃了饭。”
柯稚言似乎不意外,王璎恍然:“蔚橙跟你说了?”
柯稚言没答,舔了舔嘴唇好像刻意忽视掉这个问题,“那,你俩一起去看杜……去看玄雅姐了吗?”
杜玄雅退役后嫁去了那边,刚好跟王璎老家一个城市,沿海气候好,算得上是国际都市。
王璎一下子明白了,“我知道了,你小子这是觉得你橙姐出去玩还不带你?”
“没有。”柯稚言连连否认,“她每天忙得要死哪有时间玩。”
王璎心里想,哟,小屁孩还是这么护短,她毫不怀疑如果现在当事人换做自己的话,肯定要煽风点火一场好看热闹。
柯稚言的话又软下来,好像是真的有所求一样,“呃,我其实就想知道你们跟玄雅姐做了些什么啊?”
王璎的眼神好像有些怪,柯稚言赶紧解释:“我就是想知道玄雅现在过得怎么样,你知道我刚打球的时候,玄雅姐就开始打奥运了,我其实也想问的,但是她跟我又不熟……”
“哦。”王璎拖长调子,“自己不好也要让偶像过得好是吧,没事,谁年轻时没追过星呢,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姐肯定不说,蔚橙肯定也不嘲笑你,她自己还是玄姐的小迷妹呢……诶诶诶柯稚言你脸红什么?”
王璎说完哈哈大笑,看热闹不嫌事大似地还上手揉两把柯稚言的头发,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国家队的人都对揉柯稚言的头发情有独钟,好像lū 猫似的,没事吸两把胜过事后烟,可惜眼前的这只不是猫而是狮子,小狮子都还长有尖牙利爪的,哪能随便上手。
不过现在柯稚言有求于人,自然乖乖低头垂眼没动,脸颊也微微泛着桃红,王璎觉得自己真是赛过活神仙。
手下的头动了一下,柯稚言瞪着无辜的眼睛问:“所以你们到底干了些什么?”
王璎心里一阵心虚,得,讨债鬼来了。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起初应该是蔚橙直接空出一天来找我吃早饭,接着就说跟玄姐有约,我自然是跟着她一起蹭过去了,怎么说我当初也是跟这玄姐一起打北京奥运的。”
她说得啰嗦,柯稚言这回却罕见地没打断她,王璎心里一阵疑惑,也只当做小孩有把柄在自己手里当然不敢造次,于是就小人得志地接着说:“我们是直接去的玄姐家,虽然我也不是第一次去了,但是我还是要说,我靠玄姐真的有钱人啊,住的是寸金寸土的海景别墅区,推开阳台门就能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王璎停顿一下,突然想起来一件趣事,她就打趣道:“啊对了,有个特别好笑的事,你知道蔚橙那货在玄姐家门口要敲门时居然怂了吗?她在玄姐家门口犹豫了五分钟都没敢敲门,我刚好接个电话,电话都打完了发现她还没敢敲门,我一看,那货手都在抖好吗哈哈哈哈。”
柯稚言脸上的表情好像变了几分,王璎是用余光不经意间扫到的,柯稚言的侧脸在那一瞬间动了一下,好像是咬紧了牙导致咬紧改变几分。
但是她的语气却没怎么变,还是小孩一如既往的镇定和清润,“你继续,然后呢?”
尾音扬着,带着少年人一如既往的张扬。
王璎暗暗试着重复了几下,发现那只是在如常吞咽口水时的下意识反应,她当即就不再挂念,“然后我想敲门,她比我快了点,然后门开了,玄姐跟姐夫都在,我们就一起做了顿饭然后吃了点又日常聊天什么的,都是很平常的事。”王璎耸耸肩,“就是问队内怎么样,未来有什么打算……哦对了,玄姐也提到你了,她说你比当初的蔚橙强多了,是个好苗子,蔚橙就笑,趁机又开始夸你。”
王璎想起蔚橙当时的表情就牙酸,就好像柯稚言是蔚橙家小孩一样,她到底知不知道大家都是冠军路上的竞争对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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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橙从开赛第一天起专职给柯稚言当陪练,柯稚言练发球她就负责捡球,柯稚言练前三板衔接她就负各式发球和还击刁钻落点,柯稚言练持久她就一个接一个大力抽球不要命似地打,除了削球外,她基本模仿了这次选手内所有能挤进八强的打法。
柯稚言拿着乒联邀请函直接进八强,不过她也没闲着,其她队友们打小组赛时她就坐在观众席上拿个望远镜观察比赛,两边双方的球路都看了个大致,晚上休息前要拿小本子总结,每个人的球路特征都是不同的,谁在什么情况下会下意识怎样回击,这是能赢球的细节。
蔚橙当然也毫无保留地分享经验,从各个对手的应对方法到自己在处理球时的细节经验。
王璎有一次恰好坐在蔚橙旁边,就听见蔚橙指着场上的上一颗球说,“这时候最佳处理方法其实是应该直接给对方正手,你要是给反手大角度撕球,那就正中对方下怀,她拍型都做好了,就等着大角度过来好借力给力给一板正手。”
王璎:“我觉得你上场打时都没这么紧张。”
她说话时是贴着蔚橙耳边说的,柯稚言坐在另一边,注意力都在场上,便暂时没听见。
蔚橙稍稍偏了偏头问:“有吗?”
王璎摊了摊手,蔚橙又问:“很明显吗?”
王璎:“我觉得可能也就那低情商的小屁孩没注意到了。”
蔚橙轻轻“啊”一声,拖长了调子懊恼道:“怪不得昨天陈指让我去给刘洋做陪练。”
王璎斜眯她一眼,“不是我说你你这偏向偏的也太厉害了啊,说好的来做陪练,结果你整天绕着小屁孩转,知道的知道你们同一门下师姐妹情深,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有什么不正当交易呢。”
蔚橙在底下往旁边踹了两脚过去,王璎呲着牙闭上嘴,蔚橙要踹第三脚,忽然身子一歪往一边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