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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枷 第18节
    厉骞忙站起身:“你不是要你爹地给你做晚饭吗?我先来看看有什么可吃的东西。”这话也并不是全然是敷衍——他交代了人,这个屋子的储藏箱和冰箱里常备着时令的新鲜食材,尽管理智知道大抵是自欺欺人,可还是忍不住在白日里给自己编织这样的梦。

    现在,眼前这个画面,大概就叫做“梦想成真”吧。

    厉骞听厉煦很给面子地问他有什么,便忙献宝式地拉开冰箱的门,带着点不自知的自得,向苏麟和儿子展现自己的思虑周全:“结果一看呢——什么都有一点,做一餐饭足够了,煦煦想要吃什么?”

    苏麟难得见厉骞脸上露出这种孩子气的表情——他五官锐利,脸部轮廓深,家教刻在骨髓里,举手投足、言谈举止,就算再俯下身段、故作亲切,也藏不住那种常居在世界顶端的所谓“高贵”的光芒。就连亲热的时候,都难免有时让苏麟觉得不像是人类,反倒像是心血来潮临幸凡人的希腊神袛……

    这会儿,陡然在“教养端方”的皮下,露出r_ou_体凡胎的马脚……惊得苏麟眼睛都要瞪出来,盯着他难以置信地看了两三秒,忍不住抿着嘴笑出来,上前轻轻把厉骞推开:“您会做吗?——不会啊?我就知道。不会您还问呢?行了行了,我就知道,你们父子俩呀,祖传大少爷,个顶个都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货色!”苏麟措辞严厉,语气绵软,眼睛里汪着笑意,俯身在厉煦柔软的小脸上亲了一口,抬头见厉骞痴痴地望着他,暖黄色的灯光下,五官都比平日格外柔软一些,显出几分稀有可怜兮兮的味道,便也凑过去,在踮起脚尖在厉骞的脸颊上也亲了一口,“不会就别在这里添乱,都出去等吃吧。”

    厉骞断然想不到苏麟会当着厉煦亲他——想不到苏麟敢,也想不到苏麟愿意——被这突如其来的亲吻狠狠把心烫了一下,顿时魂都被苏麟勾走一半。

    只觉得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到脸颊上那不足两平方厘米的一小块皮肤上。

    像一只丢了魂的呆头雁一样怔在原地,连要留下来帮忙都忘了说。

    反倒是厉煦机灵,蹦着跳着说要给爹地帮忙。

    苏麟拗不过他:“帮忙可以,先把围裙穿上,衣服别搞脏了,回头不好洗。”说着转头问厉骞,“围裙放在哪里呢?”一面说,一面拉开柜子要找。

    厉骞这才醒悟过来,忙抬手要拦苏麟——已经来不及了。

    橱柜门刚打开,刚刚被硬塞进去的那几团脏衣服,就像惊喜盒子那样弹出来,“哗啦”地散落了一地。

    第二十六章

    厉骞当场僵直。

    当下手忙脚乱地又想要捡衣服又想去捂厉煦的眼睛,什么都没做好,还差点把备餐台上放着的蔬菜一起扫到地上。

    倒是苏麟保持了镇定,慌不忙地横了他一眼:“这位厉骞先生?我请您收拾一下东西,您就收拾出这个成果?”

    厉骞耳根子都热了,张口结舌,不知能说什么。

    苏麟弯下腰,一件一件地慢慢把散落的衣服捡起来,一面捡,一面柔声对厉煦说:“我和你爸爸下午来打扫房子,把衣服搞脏了,换了套衣服才去找你。本来交代你爸爸把衣服丢洗衣机的,结果你看看,他就这样敷衍——煦煦可不能向他学,以后不要成为这样四体不勤的大人。”

    厉煦郑重其事地点头说好。还学着苏麟的模样,谴责地望了厉骞一眼:“老爸,你这样可不好呢!”

    这算是……混过去了?

    厉骞一面胡乱点头,一面在心中掂量。

    好像还真是混过去了——

    那边苏麟已经开始给厉煦布置任务,要他帮忙清洗蔬菜。

    厉煦完全没有怀疑肮脏的大人是不是有其他目的,立刻点点头,噔噔噔的跑到门外去搬椅子,又风一样的卷进来,站到水池旁边开始工作,便把衣服的事情抛在脑后。

    厉害了苏麟!

    如此临危不乱?

    这个应变能力?!

    厉骞顾不上被苏麟两句话黑得形象崩塌,在心底疯狂给苏麟放十八响礼炮,正打算天花乱坠的吹捧一般,苏麟便转过头来:“厉骞先生?你怎么回事??”

    脸上全然没有了面对厉煦时的微风暖阳,而是犹如八九月时台风将至的天空,黑云压城城欲摧。

    然而因为不敢让厉煦听到,声音压得很低,完全没有压迫感,配上因为不满而微微嘟起的嘴唇,像是一只生气的小白兔,并且微妙的让厉骞想起了某些时候靠在他耳边压抑低唤他名字的声音……

    厉骞原本就哑口无言,这下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

    反倒是苏麟脾气来得快,也去得快,看他这样手足无措,很快就不忍心:“算了算了,您也不是故意的,那点时间的确……以后遇到这种情况,不要慌。煦煦这种年龄的孩子,什么都不知道,你表现的镇定,他就觉得没什么。你要自乱阵脚,才觉得奇怪呢!”

    厉骞心道,刚刚不是你急着赶我下车收拾的吗?

    ——不过这话他当然不会傻乎乎的说出口。

    便轻咳了一声问:“这你怎么知道的?”

    “我当然知道,”苏麟勾起唇角,露出嘴角边两个俏皮的小梨涡,藏不住那一点小得意,接连说了好几个常在他那里玩闹的孩子的名字,“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呢。我可是最酷的叔叔,当然什么都知道。”

    他是真的喜欢孩子。

    厉骞看他提起孩子们,眼睛瞬间亮起来,既心动又有点心酸,正想顺着他的话吹捧两句,一大团布料就塞到面前——苏麟把手里收拾起来的衣服一股脑地递给他:“拿到洗浴房去,先丢着吧,我等会儿再去洗。”

    苏麟自以为充分考虑了厉骞的特殊情况,一点也没有指望她们在家务中做出什么实质性的贡献。

    然而……厉骞在这方面比苏麟预估的还要更加无能为力,他接过苏麟递过来的脏衣服,原地愣怔片刻,走出去两步又折回来,犹犹豫豫地试探着问:“那个……洗衣房,在,什么地方?”

    这实在不能怪厉骞。

    他从小就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在十四岁前根本不知道饭是怎么被做出来的,衣服是谁洗干净熨整齐放进他的衣橱里,房间里随着季节更换的壁画和地毯又是由谁更换的……

    他的母亲言传身教地给他灌输这样一个观念:

    家务是下人们的事情。

    他不应该自己动手。

    亲自动手做这一类事情,非但不应当,甚至是值得羞耻的。

    直到厉骞到了必须出外上学的年龄,进入寄宿学校,才不得不开始学习亲力亲为地解决这一切——这也正是苏麟和他熟识的契机:

    那时苏麟是班长。

    厉骞是无论生活上还是学习上都有些后进的c-h-a班生。

    宿舍被安排在班长苏麟的隔壁宿舍。

    苏麟受老师之托,时常关照他。

    苦痛的一个学期适应期过后,厉骞在学习上展现出了惊人的天赋,可在照顾自己方面却始终差强人意……得亏他的父亲很快为他争取到带着仆人在校外租房居住的特权,否则不知他该怎么度过这对于他来说如牢狱般煎熬的宿舍生活……

    在学校的时候,碍于老师同学,他还多少做出点亲力亲为的姿态。

    可一旦回到家中……回到少年时代习惯的舒适环境里,他简直是立刻撕下画皮,露出大少爷不稼不穑的真面目。

    苏麟还没出走之前,不止一次地说过他:“你还真什么都不做啊?”

    那时他没听出苏麟的弦外之音,回答得理所当然:“都有仆人啊,做饭有厨娘,整理花园有花匠。”还不忘认真地解释,“如果亲自动手,会让他们觉得自己没做好,感到不安。如果管家知道了,说不定还会害得他们失业。”

    次次都说得苏麟张口结舌。

    只能笑着把这个话题轻轻带过。

    现在,厉骞和儿子并排站在厨房的水槽旁,用比儿子还要生疏的手法,如临大敌地洗着菜——三分钟之前,他在家里上上下下转了一大圈,终于在底层靠外的偏厅后面找到了洗衣房,把衣服丢进去,折返回来。

    这些事,在他母亲灌输的观念里,都是“有失身份”的行为,但现在他却并不觉得反感,反倒有些……愉快?

    或许是因为厨房的视野很好,一抬头,就能看到窗外夜色中闪闪发亮的摩天轮。

    或许是因为天气凉爽,夜风宜人。

    也或许,是因为苏麟絮絮叨叨地安排他们做这做那的声音,清脆而柔和,听在耳中让他格外安心……

    他想,也许母亲真的错了。

    这些固然很麻烦。

    但如果能和喜欢的人一起做,未尝不是令人愉快的事。

    第二十七章

    苏麟不但对厉煦有求必应,而且所有答应的事情都说到做到——晚餐、一起洗澡、陪写作业、讲睡前故事……

    一个不落。

    托厉煦的福,厉骞第一次吃到了苏麟亲手做的正餐——之前在那条破旧的街上,他费尽心机,也不过就只和苏麟一起喝过下午茶而已。

    这顿饭格外美味。

    厉骞忍不住三番两次地大肆称赞,他读书多,口才好,在议会和论敌辩论的时候,几乎不曾落于下风;为了追苏麟,还特地找了这方面的咨询,学习该怎么更加得体地给予人赞美,此时一旦当真想要讨好人,那可真叫舌灿莲花,顽石都能被他说得感动落泪。

    苏麟只听了两三句就不好意思了:“哪里有那么夸张,好吃是因为这些食材原料,本来就新鲜,又都是金贵的东西,这里的厨房设备也好——工作的那些小店的后厨,根本不可同日而语。这样的材料,这样的设施,再做不出好吃的,那可真是……”

    苏麟做了个扔垃圾的动作,表示“太废物了”、“不可原谅”。

    厉煦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爹地,你在小店的厨房工作?”

    苏麟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微微一愣,随即立刻笑起来,点点头诚实地说:“是的哦。我不但在小店的厨房工作,而且还在洗衣房兼职,同时还帮人临时维修房屋,接木工活什么的……”他一口气把自己平时打的零工,都介绍了一遍。

    厉煦的眼睛越瞪越大:“做这么多工作?会很辛苦吗?”

    “成年人就是很辛苦的呢!”苏麟没有说会也没有说不会,而是换了一种方式回答他,“如果不努力工作,是没有办法维持生活的。”

    “但是……”厉煦皱着眉,往厉骞的方向望了一眼。

    厉煦的本意是想问厉骞,为什么已经找到苏麟了,还要让他的爹地做这些重体力的严苛劳动。

    但苏麟错误的理解了他的意思,继续柔声教育厉煦:“你爸爸不是不工作,他只是做着与我不同性质的工作,分工不同,类似于你们洗菜,而我把它们煮熟,知道了吗?工作对于人来说是很重要的。适当的工作可以保持人的活力,享受成果的时候也会更愉快——比如说,今晚的饭,是不是变得比平时好吃了?因为煦煦帮忙洗菜了。”

    厉煦相当早熟。

    无论学校里的老师,还是定时和他谈话的心理医生,又或者甚至厉骞,许多时候都把他当做平等交流的对象,并不会像这样,用对待孩子的口吻对他讲道理。

    若是其他人对他这么说,他就算再懂事,也难免要觉得不耐烦,必定要找借口开溜。但今天,他非但没有岔开话题,反倒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大大的黑眼睛温顺的望着苏麟,随着苏麟话语的停顿,乖巧有节奏的点头。

    等苏麟这一席话说完,便雀跃着脆生生的回答:“的确是更好吃了!”还顺便cue了一下坐在旁边一直没能c-h-a上话的厉骞,“是不是呀?老爸?”

    全靠厉煦现场巧妙应变,厉骞之前的充分准备,才得以完美发挥。

    这一餐饭,三个人都吃得心满意足。

    饭后苏麟带厉煦去写作业洗澡,全部都折腾完,已经将近十点,苏麟套着浴袍,匆匆忙忙地跑下来,想要收拾,却发现餐厅和厨房都已经被打扫过了——虽然,嗯……并不能算是很干净。

    厉骞正站在流理台的水槽边,卷起袖子,像在实验室里洗烧杯一样,郑重其事地洗着餐具。

    苏麟不知为什么,突然就忍不住笑出声。

    厉骞这才发现他来了,转过头来说:“我都已经弄好了,你洗了澡,不要靠过来,又把身上搞脏了……”话未说完,就看到苏麟浴袍上露着一截雪白的脖颈,上面还有几个他刚刚留下的吻痕,不由心跳一乱,随即又皱起眉,“你就这样陪煦煦洗澡?”

    苏麟敏锐察觉了他的视线,用手略微遮了一下:“当然不是,我帮他洗完我自己才……不过衣服弄s-hi了,他问我这是什么,我和他说在工地上磕的。”

    厉骞把手里最后一个碗塞进洗碗机:“不知道那小人j-i,ng会不会信。”

    “你是不是亲生爸爸呀?”苏麟摇着头笑起来,“怎么这样污蔑自己儿子——会信的,因为我给他看这个,”苏麟稍微撩开浴袍的下摆,露出小半截腰,腰上有一个面积很大,颜色却不深的淤痕,“这就真是在工地上撞的,绝无半点虚假,很有说服力。”

    苏麟在粗糙的环境里生活得久了,养成了许多不拘小节的习惯,对身体的隐私感没有那么强——毕竟住在工地的时候,五六个人挤大通铺,也不是没有过——对于亲密接触,也是转眼就忘,完全没有意识到,厉骞看他的目光和别人是不同的,这样的动作,落在厉骞的眼中,完全不是说明解释,而是某一种求偶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