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地上另外一个小组的工头,正裂着一口黄板牙,冲他龇牙咧嘴地笑。
这工头姓蒋,叫蒋由达,是工地大老板拐了十八道弯的面线亲。
游手好闲,不学无术,年纪轻轻没学会什么本事,就学了一身坏毛病。
家人大抵也是没有办法,托了关系,把他塞到这个工地里来。
平时老板没来时,他就是这个工地上的“皇帝”,仗着自己和老板那点关系,在小小的工地上耀武扬威,作威作福。
这里除了他,绝大多数都是穷得一旦被开除,下一顿饭很可能就没有着落的人,要么上赶着巴结他,要么见他就绕道走,愈发惯出他一身骄娇二气,纨绔作风。
三天两头顶着“为老板整顿风气”的借口,到处挑刺找麻烦。
其中找的最多的,就是苏麟。
因为苏麟是除了他以外的三个带队的小队长之一。苏麟的小队工作效率总是最高。以至于老板每次来工地检查,都难免要把其他的小队长们叫过来说一顿,尤其重点批评蒋由达:“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人家帮我赚钱,你净给我亏钱?你还有脸说是我亲戚呢?”——完事儿还假意要扣工资压奖金,直让他拉下脸来求爷爷告奶奶谄媚逢迎的话说上百八十箩筐才罢休。这些账,自然都算在苏麟头上。
也因为苏麟是工地上难得的omega。长得还特别好看。
蒋由达追苏麟很久了。
苏麟拒绝了很多次,但蒋先生信奉“水滴石穿”、“怕痴男缠”的那一套,把所有的“不”都当成耳旁风,又或者当成“害羞”——总之自顾自地以为苏麟留在这个工地上,全都是为了给他创造继续接近的机会,无论苏麟说几次“只是因为工资是别人的两倍”都没有用……
更糟的是,尽管这只是蒋先生一个人的爱情独角戏,但擅长甩锅的他,毫不犹豫地把在这场戏里所有的不愉快——感情没有受到回应也好,被别人嘲笑“做了备胎”也罢——全都归咎于苏麟。
喜欢或许没有多少,但积攒的执念、痛恨和怨憎,却无穷无尽。
于是他面对苏麟的时候,行为模式总是很奇怪,就像是被厄尔尼诺控制下的天气,一时风和日丽,一时狂风暴雨,一时龙卷风过境连房带树连根拔起。
厉骞找到苏麟时,围着苏麟的那群人,就是蒋由达带头。
被厉骞教训了一顿,消停两三天,过后愈发跳得窜天高,每天都在想办法妄图报复回来。
得亏苏麟斗争经验丰富,到底还算维持了表面上的和平。然而苏麟知道,这样的平衡总有一天会被打破——他只希望平衡打破的那天晚一点来,最少等他把这一期的事全做完,结了工钱再说……
然而,看眼下这架势……
大概是拖不到结工钱的那天了……
这家伙就像是嗜血的豺狗,永远能闻出哪里有脆弱的气息……
一个发情期的omega,面对一个心怀不轨的alpha……
苏麟下意识地想要捂住自己的腺体。
可转念一想,自己的固有标记非常稳固,蒋由达应该闻不到逸散的信息素气味,就算闻得到,像他这种挣扎在性别区分边缘线上的劣质alpha根本不可能对深度标记的omega造成影响——根本没有必要、也不应该露怯地保护腺体。
于是苏麟反倒逼前一步,气势汹汹地问:“是你?你来这里做什么?今天你们组不负责这一块吧?怎么?来抢生意?”
“哈哈哈,”蒋由达毫不客气地笑得像一只捕猎中的蜥蜴,“苏麟小宝贝,你还装呢?我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我记得,omega发情的前兆期最长也就一个小时,我等着看你的发情表演。”
苏麟不知他是什么发现的,但这种时候,否认也没有意义,想了想,大大咧咧的耸耸肩:“对,我是要发情了,但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我身上可是带着标记的——连白板omega都不一定能成功标记的劣质alpha,哪凉快哪呆着去!”
“呵呵呵呵,”蒋由达笑得脸上的肌r_ou_都扭曲了,狰狞得像一只爬行动物,“之前你这话说不定是对的,但今天就不一样了……”
他顿了一下。
苏麟的心随之咯噔一声——他这话里有话,该不会……
果然,蒋由达洋洋得意地举起了手边的一个矿泉水瓶子:“慢性的退标记药,溶于水,无色无味,只对被标记的omega有效,对alpha没有影响,这工地里所有的饮用水里,全都有放——等了两年,等它起效,耐心都快要磨没了,还以为煮熟的鸭子要跟高富帅飞了。幸好,上天眷顾努力的人,”他笑得露出了深红色的牙r_ou_,“我自己种的树,终究没让别人摘了果子。”
话未说完,已经飞扑上来,对准苏麟的后颈,露出尖锐的犬齿……
第三十四章
许久以后,苏麟才意识到,蒋由达所说的这种药物是不可能存在的——如果真有这样的药物,那么,被标记的omega们何必大费周章地做标记去除手术?规律的服用这种药物,不就可以了吗?
这是蒋由达自己犯蠢,被黑市的骗子骗了,白糟蹋钱,买了淀粉加复合维生素搓成的“万能小药丸”回来。
苏麟的发情期提早,和这所谓的“药物”一点关系也没有——他这种意外的情况,就是因为在自己的alpha身边呆久了。
尽管厉骞很注意克制,但毕竟是互相标记过的配偶,原本就比其他人更容易受到影响,而他们又分别了这么久,身体本能的互相渴望。
在这样的情况下,哪怕仅仅是alpha衣服上残留的信息素,都足以让omega产生生理波动,何况他们还亲吻,同居,有了深入的“肢体交流”,想要不受的影响,根本是不可能的……
然而这时候,苏麟并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
既不知道蒋由达的药物是假的,也不知道厉骞就是他的alpha——他完全信以为真。
巨大的恐惧像是黑色的怪兽,赫然从y-in影中跳出来,瞬间捕获了他……
要被咬了。
怎么办?
如果被咬了,我就是这个家伙的omega了?
不!
绝不!
苏麟整个人绷得死紧,像一只在草原上被猎豹追逐的鹿,飞快地向旁边闪躲……
走位灵活,堪堪避过。
可蒋由达显然并不打算放过他,不依不饶地又跳上来,嘴里还骂骂咧咧地说些不干不净的话:
“跟了我有什么不好?带你吃香喝辣。”
“像你这样被标记过的omega,也就只有我会要了。”
“你以为议员真的想要和你在一起吗?玩儿你罢了,他那种人,什么omega没有,怎么会找你一个二手货……”
苏麟听其他话犹可,一听蒋由达一并连厉骞也黑上了,顿时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发情期也忘了,工作没结的尾款也忘了,不管不顾地捏紧拳头,一拳砸在蒋由达的肚子上:“你给我闭嘴!不许你这样说他!”
蒋由达正飞扑而来。
重心向前倒,躲闪不及。
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下,整个人一顿,“噗”地呕出一口酸水来。
这一下,两人都愣了。
蒋由达是断然没想到苏麟居然敢反抗——他在工地上就是个土皇帝,从来前呼后拥、耀武扬威,何尝受过一丁点气?——回过神来,脸“唰”地怒成一块烧红得烙铁,得眼睛都往外凸,后槽牙咬得嘎吱作响,活像一只被戳得鼓胀起来的河豚,口中愈发脏得不饶人:“小彪子,别给脸不要脸,你现在乖乖跪过来,给爷舔木奉子,爷就不计较你这一次!”
苏麟却是没想到这人如此不禁打——他原本以为,alpha再怎么样,战斗力也比同等身高体重的omega要强上一些,加上自己发情期,硬碰硬恐怕要吃亏,可这一拳下去,便发现,根本没这回事,蒋由达完全虚张声势,就是个绣花枕头,这样一拳,身为omega的他自己都能硬抗呢,这货居然被打吐了……
苏麟皱着眉头,避过蒋由达吐出的污秽,心想人真是不能放松对自己身体的管理,明明是个alpha,却天天游手好闲,不事生产,结果放任自己的身体虚弱到这个程度……
就这样,还想用歪门邪道标记omega?真是……
苏麟既愤怒,又恶心,简直比被一个军团的苍蝇围住了个嗡嗡还难受,当下毫不客气地又给他膝盖上来了一脚。
蒋由达半句脏话还没骂完,堪堪卡在嘴里,倒抽一口冷气,“扑通”一声跪下地去。
“你说!”苏麟发情期快到,原本状态就不太稳定,被蒋由达几句话一激,气性也上来了——心想闹到这地步,工作横竖是保不住了,索性放开了,咬着牙,毫不客气地就是一顿拳脚交加,“你再说!我看你这狗嘴里还能吐出什么狗屁来!”
他虽然是omega,但每天都进行高强度的体力劳动,力量比一般beta还要强。
打一个废物alpha简直和打沙袋没有两样。
这会儿正在气头上,柳眉倒竖,眼底通红,更是宛如一只发怒的狮子,简直修罗降世,生人勿进。
蒋由达最开始还妄图反抗——手上不断招架,嘴上骂骂咧咧地威胁,“让你以后混不下去”之类。
但不多时,就被苏麟如暴雨般的拳脚抡得丧失了战斗意志,开始扯着嗓子叫人救命。
狗腿子们听到响动,屁颠屁颠地围过来,被苏麟黑着脸一声:“谁敢过来我打谁!”便吓得又都退了回去……
蒋由达见没走投无路,这才忙不迭地开始求饶,先是许诺苏麟只要住手就不追究他的“暴行”,继而开始给各种好处,终究是没忍住,开始求爷爷告奶奶地乱叫:“住手把好哥哥……我再不敢了!”
“叫什么?”苏麟把他抵在墙上,抬手就是一巴掌,乜斜着眼问。
“好叔叔……”
苏麟冷笑一声,反手又是一巴掌:“再叫。”
“亲爹,亲爹还不行吗……”
苏麟嫌恶地“啧”一声,“啪啪”两个巴掌又狠又快:“我没你这样的儿子。”
“大伯!爷爷!神!您让我叫什么我就叫什么,求求饶了我吧,再打下去真出人命了,我真不敢了……”蒋由达告饶和骂人一样流利,涕泪横流的一张脸仿佛被黄鼠狼翻过的j-i窝。
苏麟只盯着他看了一眼就觉得反胃,猛地把他丢到地下:“恶心,滚。再来缠我,见一次打一次。”
说完,犹觉不解气,抬脚又在蒋由达下腹重点部位补了一脚,直踩得人像一颗上了烤架的虾那样疼痛地蜷起来,才怒气冲冲地转身离开。
工地里蒋由达的狗腿子们还蠢蠢欲动地妄图拦他。
被他一个瞪眼,全都吓了回去。
看热闹的人群中飞快地分出一条道,摩西分海一般,苏麟就在众人的注目下,穿过这狭窄的道路,仰着头走出了工地。
这时,他才后知后觉地感到身体真的不对劲了……
体温高得吓人。
手脚发软。
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
发情前兆期还剧烈运动……甚至于和人打架……这真是……
第一波情潮袭来。
苏麟只觉地球的重力系数仿佛被调高了一般,不由自主地就要往地上倒……
可他不能倒下。
最少不能在这里……
那么,该去哪里呢……
他咬破了嘴唇。用疼痛让自己清醒一些。在街上仿佛无头苍蝇般四处乱撞……
片刻,终于想起给厉骞打电话。
第三十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