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琪似乎对这莫名其妙的对话习以为常,淡定地回答:“妈,我是宋琪。这是我同学,你别吓着人家。”
女人迟缓地“哦”了一声,突然清醒了,忙忙坐起身挛两把头发,露出一张清秀斯文的脸,冲陈猎雪弯弯地拱起眉眼:“是琪琪的同学呀,快进来。”
“别这么喊我。”宋琪终于松下口气,黑着脸转身招呼陈猎雪。
陈猎雪没心思笑话他的r-u名,他盯着宋琪妈眼都不敢眨,这张面孔熟悉得莫名其妙,他总觉得在哪见过。
“阿姨好,我叫陈猎雪。”他迟疑着自我介绍。
再从那间酒气冲天的屋里出来已经是一个半钟以后了,宋琪把陈猎雪送上车,撑着车门不好意思地直搓脑壳:“不好意思啊哥们儿,本来想留你尝尝我做的面条,结果面没吃上,还让你帮着又扫地又拖地……”
陈猎雪耳朵里还回荡着宋琪他妈悚人的尖叫,眼前一片片沾血的碎玻璃碴,整个人从心底发倦,听宋琪这么说又想笑,用脚尖往外蹬他:“知道了,赶紧回去吧,别让阿姨又把鞋套拆了。”他故意字正腔圆地咬住最后两个字:“琪琪。”
“日!”宋琪脸红脖子粗地摔上车门,往驾驶座扔了张皱巴巴的纸钞,“师傅,明珠区。”
陈猎雪从后视镜看宋琪c-h-a着裤兜往家走,缓缓眨着眼在心里叹气。宋琪他妈正常的时候还是很温和的,就是叫起来太吓人了。宋琪每天能笑得吊儿郎当也是难为他。
想着,他脑中又浮现起宋琪妈撩发的画面,莫名的熟悉感再次涌上心头。
可宋琪妈对他全然是陌生人的态度。
是在哪见过么?
很快他就没法继续思考了。司机从后视镜看着他,把窗户“骨碌碌”摇到底,语气嫌弃:“学生家家,怎么一身的酒气。”
陈猎雪“咯噔”从椅背上弹起来,揪着衣领闻了闻,心里一沉。
他让司机在小区外的超市停下,在货架间慢腾腾辗转,时不时挑胳膊往身上嗅嗅,买水果时还故意在榴莲区多呆了会儿。
早上出门前陈庭森问他是不是跟女朋友去购物,他撒了谎,陈庭森的表现跟第一次听他说“女朋友”时一样无所谓,给他一记含着嘲讽的眼神。
“随便你。什么事该做什么不该做,自己心里清楚。”
陈庭森说完这话,陈猎雪的屁股条件反s,he就开始抽疼。
对于陈庭森来说,“不能做”的事统共就一个底线:伤身。
陈庭森不喝酒,偶尔抽烟也会关门去阳台,他将整个家变成一间二百平的“安全屋”,包括他对陈猎雪所有、也是仅有的几条要求,都是为了保护他腔子里那颗陈竹雪的心脏。
陈庭森偏执,冷漠,又无情,好像只要他珍爱的那颗心还在跳动,就根本不用所谓旁人的死活。
但陈猎雪就是没法不依附这样的陈庭森。
——所有能亲近陈庭森的方式,他都没法抗拒。
在简易男装区挑拣了一会儿,他还是空着手走了出来。他的眼珠忽明忽暗地闪烁着,满含跃跃欲试的胆怯。
片刻后,陈猎雪咬咬颊r_ou_下了决心,转身去零食区买了条巧克力。
好歹今天挨打前,他能先甜甜自己。
陈庭森停在红灯前,远远就看见前方一个熟悉的身影,拎着购物袋慢吞吞地在路上走。
绿灯跳过来,他开车到那人身后按了按喇叭,陈猎雪吓了一跳,猛转过头,嘴里也不知道在吃什么乱七八糟的,把右边脸颊顶出一个小鼓包。
他降下车窗,陈猎雪果然已经惊喜地笑起来,脆脆地喊他:“爸爸。”
“嗯。”
陈庭森保持着在外面一贯的和颜悦色,接过他的大购物袋拧身往后座放。
陈猎雪上车坐好,车门一关,开了空调的车厢立马密封起来,他歪头扣安全带,陈庭森转回身时鼻端从他发顶掠过,顿了顿,不动声色地绷紧嘴角。
“爸爸,今天没加班?”陈猎雪心头惴惴,暗自抽着鼻子闻自己的味道,可口腔里的巧克力太浓郁,他什么都闻不出来。
陈庭森对气味一直很敏感。他这么想着,也不知是害怕还是期待。
酒。
巧克力。
廉价的脂粉气。
“嗯。”
陈庭森的视线快速从陈猎雪嘴唇上扫过,忍住皱眉的冲动,目不斜视地驱车。
到家,陈猎雪边换鞋子边说要去洗个澡,陈庭森没说话,但他能感到陈庭森定在他后颈上的目光。
“喀。”
心头随着家门关阖的声音同步坠了下去,身体与大脑本末倒置,身体的疼痛记忆告诉陈猎雪:从此刻开始,陈庭森可以在这个空间里对他做任何事,比如一场狠辣的毒打;本能使他感到刺激又恐慌,他刚抬起脚想快走两步,后颈一紧,陈庭森像捉小j-i一样单手将他擒回来,不由分说地摁在墙上。
微凉的鼻尖顶在陈猎雪太阳x,ue上嗅了嗅,他紧绷的太阳x,ue立马鼓胀起来,惊慌地去找陈庭森的眼睛,看见男人俊挺的眉目里s,he出冰寒的光。
“你去哪了。”
第06章
陈庭森整个人笼在他身前,压迫感从天灵盖上扣下来,强烈得如有实质。陈猎雪被这突如其来的审问吓得浑身发紧,连呼吸都缩进胸腔里,陈庭森身上消毒水的味道仍往他鼻腔里钻,冷冽又锋利。
“我……”他从嗓子眼里挤出一点儿声音,张不开嘴似的嗫嚅:“我去买东西……”
“跟你的女朋友?”
陈庭森打断他,说话时气流扑在脸上,陈猎雪喉头发紧,硬着头皮承认。
巧克力醇厚的气味弥漫在两人鼻端,升腾起的却是更紧绷的氛围,陈庭森危险地眯起眼:“她带你喝酒了?”
太近了。
陈猎雪后背绷成一弦弓,看着陈庭森的嘴唇在眼前冷冰冰的开阖,男人绝对压制的气场让他腿根酸软,骨髓里却有什么不合时宜的情绪缓缓游蹿起来。
“尝了一点,”心脏砰砰乱跳,没底气的谎话让他血涌上头,讨饶似的说:“我没喝过酒,就尝了尝……”
本就低沉的气压更紧迫地降了下来。
陈猎雪还想观察陈庭森的反应,脚下一踉跄,男人直接捏着他的肩把他拖进书房,从玻璃柜里掏出半瓶干红,“啵”一声拔掉塞子,重重墩在桌子上。
“喝。”
他翘着腿往转椅上一坐,冲惊愕的陈猎雪抬抬下巴,面无表情地命令。
陈猎雪满心等着挨揍,怎么也料不到会等来一瓶酒,他有点慌了,刚躁动起来的小小兴奋平息得无影无踪,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叔叔……”
“不是想尝么?全喝了。”
书房没开灯,门外客厅的灯光虚虚映进来,陈庭森的面孔在书桌后看不真切,唯有眼睛像狮鹫盯着猎物般,死死盯着他。
陈猎雪在他的目光下茫然,陈庭森见他不动,拉开抽屉拿了根烟叼上,点燃后将打火机“啪”地扔在桌上,低声喝他:“喝。”
陈猎雪心惊地回过神来,胡乱眨了眨眼,陈庭森从来不在他面前抽烟,怕对他心脏不好。
他真的生气了。
他颤颤地伸手拿起酒瓶,陈庭森没给他杯子,只能直接对着瓶口喝。干红的味道对没有尝过酒j-i,ng的舌头太过涩苦厚重,刚碰到舌尖就让他头脑发钝。他皱着脸咽下一小口,偷偷看陈庭森,陈庭森依然面色森寒,他只得咬咬牙继续往嘴里灌,这次灌得猛了,大半口酒还没滑进喉咙,陈庭森就在他余光里站起身,来到他跟前夺走了酒瓶子,酒水泼泼洒洒浇了他一脸。
“好喝么?尝出新鲜了?”陈庭森不顾他被呛,又一把钳住他的下颌,冷冰冰道:“酒尝了,下一步是不是要尝烟?”
陈猎雪鼻腔进酒,连带着喉管都烧得火辣,呛得泪眼朦胧,想摇头却挣不开陈庭森的手劲,只能任陈庭森往他脸上喷一口浓烟,他无处躲闪,一张嘴就全吸进肺里,剧烈咳嗽起来。
“我错……咳!我错了爸爸!咳!”
他满脸酒渍,被眼泪冲得乱七八糟,顺着脖颈滑进衣领里,狼狈地道歉。
陈庭森没有松开他,他捏着陈烈雪的脸以极近的距离细细打量,一寸一寸,从眉眼到水漉漉的唇舌,再到被迫仰直绷紧的脖颈与颤动的喉结,最后回到眼睛上。
这个过程无比漫长,长到干红的酒劲跟着呛咳的眼泪一起涌上来,搅得陈猎雪眼前发麻,头脑昏沉。
“你最近真是……太不乖了。”
陈庭森的目光里渗透出比冰凉更暗沉的凶狠,又沉又缓地作出评价。
陈猎雪在他手里剧烈地打了个哆嗦。
陈庭森把陈猎雪赶了出去。
没赶出家,只是赶出书房,让他滚回自己房间待着。
陈猎雪头重脚轻地挪出去,轻轻带上书房的门,小腿就跟灌了铅似的抬不动。
购物袋还在玄关地毯上扔着,瓜果梨桃滚了一地,他木讷地看了一会儿,感觉心脏像是被干红活了血,激烈的跳动始终下不去,就低头拍拍口袋,从裤兜里掏出剩下的半截巧克力,慢吞吞地嚼了吃。
嚼着嚼着,就嚼出一行眼泪。
他眨眨眼,抬头盯着吊灯想把眼泪憋回去,头却沉得更厉害,耳膜躁动着擂鼓般的心跳,眼前一片斑驳的星星点点恍过,他膝窝一弯,“咚”一声歪倒在地上。
意识的最后是书房开门的声音,陈猎雪迷蒙地开阖一下双眼,蠕动嘴唇,无声地喊“爸爸”。
爸爸。
我难受。
有人拍他的脸。
陈猎雪听见陈庭森喊他,声音很紧张,紧跟着伏到他胸前,细细听他的心跳。
“陈猎雪?”
陈猎雪闷闷应了一声,头晕得很,他似乎歪在一个怀抱里,浑身血液都在暖洋洋的流窜,舒服得睁不开眼。
没喝过酒的人灌了那么急一口干红,又吃了甜食,酒气冲上来受不住,晕得急醒得也快。陈庭森掰着他的眼皮看看,确定心脏没问题,吊在心口的气瞬间松懈下去。
“起得来么?”他垫起陈猎雪的脑袋,陈猎雪把头往他臂弯里一歪,装死。
陈庭森把人横托着抱起来,有点吃惊于男孩的重量——太轻了,隔着衣服都能摸到肋骨条。
他本想把陈猎雪抱回他自己卧室,脚步顿了顿,转换方向,拧开了主卧的门。
除了药箱,主卧里还有一套简易的急救箱,陈猎雪陷在床铺里听着陈庭森开箱,他没睡过陈庭森的床,没想到比他的床垫还硬,怪不得陈庭森的腰背那么挺拔。
他珍惜地贴了贴枕头,去嗅枕背上陈庭森的气味,意识再度昏昏然时,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探进衣服里,贴上他的心口,险些将他刺激出个激灵。
是听诊器。熟悉到不能再熟的器具。
陈庭森脱掉他的衣服,又细致入微的检查了一遍,陈猎雪胸口的手术疤禁不住碰,敏感得很,此刻他身上热,老有东西在胸前摩挲来摩挲去,痒得受不住,索性借晕任性,翻个身抱紧被子挡在身前。
陈庭森没来及收手,听诊器不知压上了哪儿,陈猎雪哼一声,在酥麻间踏实地昏睡过去。
再睁眼已经是夜里了。
他迷蒙了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仍睡在陈庭森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