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点左右太阳火力渐消,虽然一天下来滞留的热度还没能消散,但晚高峰的车子也还未曾出动,医院和午犀的学校相距并不远,不过五六首歌的工夫就看到了学校大门。
车内男声刚唱到一半,撕裂的尾音落下,午犀跟着哼哼了两句,黄椋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后视镜,却正对上后座人的眼睛。
午犀像是已经等待许久了,眼睛的线条向着他弯了起来,左右对称的两颗小痣也活跃地挪了位置,长在别人的脸上是眼泪的延续,在无限生机的少年人眼角却成了说情的法宝。
黄椋心想,真是极高明的调情,我今天做出这些不合时宜的事情,这时候理应对他笑一笑,将献殷勤的流程走一个全套,不然岂不是非常古怪。
但是他破天荒没有笑,就那样转移了视线,留下心里一点痒,手心都烫起来。
午犀的学校对外来车辆管理得很严,他身体刚刚恢复,让他一个人拎着换洗衣物走到宿舍楼未免太没有社交温度,黄椋就算是打算跟他老死不相往来,也不会做出这种跟虐待小动物没什么两样的行为。
于是两人一起进了校园,借着绿植的遮挡走在浓荫之下。
这是城市人一天当中不上不下的时刻,上班的上学的还坐在写字楼教学楼里挨着一天的日头,等着寻欢作乐的又万万不会在太阳还挂在天上的时候出门。
校园里头几乎是空的,很是清净。而如果此时有人走在黄椋和午犀的身后,想必难免会觉得前头两人有什么猫腻。
肩与肩的距离过分近,步与步的频率过分整齐,风经过他们的时候好像都比别处要慢一些。
午犀出院的时候套了件水粉色的卫衣,黄椋觉得他这衣服的颜色有些给,衬得他越发像个剪了短发的铁t。不过小孩儿自己应该不太在意,他拉上卫衣的帽子去遮挡阳光,双手放在卫衣安c-h-a在肚子前面的口袋里,闲适得像在自家后花园散步。
午犀可能是有些累了,又或者是终于被黄椋稀奇古怪的冷热交加刺激到了年轻人敏感的自尊心,看上去并不怎么想开口说话。
但是气氛又并不太像是尴尬,它只是沉默着,带着一点点弧度往前面延申。
午犀的学校走进来便是一个小洞天,往日里甚至是一个限流的旅游景点,各种建筑和这个校园融为一体,爬山虎轻轻松松地挂满半个墙壁,明显没有人跟它们来讲五美四德,昭然的姿态看得出这个学校老师学生乃至环卫工对待自然的心平气和。
黄椋多年不进象牙塔,四处打量有些新鲜,好像是重回校园时代,青春期的躁郁未过,满脑子都是夏时长日明媚得有些刺眼的阳光和浸满汗味的篮球衫。
可是校园时代,校园时代又哪里值得这样去回忆呢?文艺作品中渲染的青春就一定美好吗?
黄椋想起许多挺久没有光顾的回忆,最后归于每天早上六点多从床上爬起来上早课的那份痛苦,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将心里已经倒灌进一半的突如其来的多愁善感随着这一个摇头的动作倾泻出去,忽略那大水过后地板上残余的历久弥新的污渍。
光线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黄椋脸上,他又试图去踩地上的那些光斑。
他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轻快过了,每天浮光掠影飘荡在半空的没着没落和这种脚踏实地的心满意足是不同的,但下一秒,他又下意识想要抵赖。
“是先心吗?”黄椋没头没尾地问道。
午犀听见他这话,从几个小时前他推开病房门那刻开始就悄悄崩紧的弦突然断了。
是时候了。
午犀想要试一试,不论几岁,遇见喜欢的人总要撒手试一试。
“刚出生的时候没发现,后来老是感冒,一不小心呼吸道感染还患了肺炎,这才发现了心脏发育畸形。”午犀的性格是金属质地的,冷热都极易传递,但纵使他的心为争取一段感情,一个难得的机会而疯狂跳动,表面上却还是那个不近人情的东西,“不过我这个人,运气不错,我家里宽裕,前前后后动了几次手术,大概是六岁的时候吧,那次手术之后就很少进医院了。你平常会酒驾吗?”
午犀略微抬起头看着黄椋,黄椋本来很专注地听他说话,一下子被他的无厘头逗乐了。
“开车不喝酒,喝酒不开车,小孩儿,我是个遵纪守法的共产主义接班人。”
“上床不喝酒,喝酒不上床。”
黄椋一愣,脚下来了个急刹车,午犀却还是老大爷遛鸟一样往前挪着。
“我是个二十来岁的男孩子,韭菜样的年纪就算是个‘先心’,那也是个已经痊愈了的,不碰酒就屁事儿没有的‘先心’,该办的事儿和您不办和别人早晚也得办。”
午犀点到为止,从黄椋的手上接过行李便往寝室楼内走,表面上看着仍旧是镇定的,好像刚刚不过说了句再见,而不是把自己比喻成韭菜。
“我喜欢你,你呢,黄椋?”
寝室楼背阳,光线幽暗,冷冷的色调里头男孩儿粉嫩得像站在另一个时空。
黄椋虽说平日里干的还是老人嘴巴里的荒唐事,但离荒唐的年纪毕竟已经过了好多年了。
声色犬马中大家的试探都有着明确的分寸,一有不对立马撤离及时止损,好像一场感情中,要么隔离真心,要么永远保持清醒准备逃离。
他的心被午犀的一击直球撂倒了,那夜留在他手腕上的黑色头绳好像至今仍在缩紧,勒出一条条瞩目的,不那么体面的红印。
午犀是点到即止的,他把场面上的水搅浑,自己却不下水,把所有的权柄都交到了他的手上。
但真的是这样吗?
水里的人明明是我。
走进宿舍楼y-in影的午犀默默松开了一直紧握着的手掌,汗津津的掌心柔软得像是他生涩捧出的一颗真心。
他毕竟是个很年轻的男孩子,有许多男孩子的通病,在爱情面前开始胆怯。
黄椋一星期里总有几天要去“中新世”看看,有时候是真有事儿,但更多时候就是带人去楼上小套房。
和他在一起过的人,有些甚至不知道他家在哪儿,不过也没有人那么没有眼力见儿要往他的地盘上去,毕竟‘中新世’楼上的小套间什么也不缺,就缺一点儿人情味,但谁在乎呢?
反正王涵不在乎。
房间里那张两米的大床上两个男人□□地交叠着,下头那个屁股挺翘的,一直不停地扭动着,浪里白条似的作个不停。
“啊...嗯...快... ...”
黄椋往日里在床上也爱说些s_ao话,但今天却格外沉默,只是不停地动作着,此时听到男人这话额角一跳,只觉得聒噪,伸手过去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黄椋把人翻过来一个劲儿地顶弄着,看不见表情的地方动作越发得狠,王涵觉得有些吃不消,嘴里断断续续地漏出些销魂的□□,几乎被快感冲击得骤停的脑袋迷迷糊糊感觉到黄老板似乎和众人口中的有些不同。
事毕后黄椋翻身下床,进了淋浴间,王涵躺在那儿平复余韵,过了半晌掂量了一下,光着脚也踩了过去。
他轻轻地拉开门,本想着过去增加点儿情趣,鸳鸯浴之后在水里扑腾一回岂不是更舒坦,没想到刚拉开门,黄椋的眼神就隔着水雾扫了过来。
“我没有和别人一起洗澡的习惯。”
黄椋本身嗓音够低,又厚,在一个窄小的淋浴间里头鼓噪得人耳膜发颤,王涵掩饰尴尬似的笑了笑,转身出去了。
等到王涵洗完澡穿戴好出来,发现黄椋窝在房里那张懒人沙发里头玩手机,见他出来便站起来,笑得很是风光霁月:“我今晚不在这里过夜,我送你出去吧。”
王涵是个很俊秀的男人,头发有些长,戴着副平光眼镜,貌似是个牙医。他今天破天荒穿了件粉嫩嫩的衬衫,刚才在下边儿喝酒的时候撞见黄椋心里还暗自懊悔,不该穿这件该死的娘炮衣服,他明明是穿白色好看。
可没想到黄椋经过的时候竟然主动停了下来,还请他喝了杯酒,两人就这样看对眼了。
人人都有些奇怪的癖好,而王涵喜欢周到的,瞧着心眼儿就多,抓不住的,刺激。但和这种人待久了,此时黄椋一个眼神他也就看出来了,人家没打算留他,于是耸了耸肩:“不用送了,不合适就当打个炮,又不欠谁的。”
小套间有个落地窗,打开灰色的窗帘就可以看到酒吧后门的那条小巷。
这一片都是没改造的民房,在大城市里头很少见,白天灰不溜秋的没什么江南的诗情画意,到了晚上昏黄的路灯将瓦片探头的影子打在地上,就变得久远起来。
路上没什么人经过,只是偶尔有两只猫会在街上来回巡视。
一只白猫,一只奶牛。
黄椋如果二十五岁结婚生子,现在小孩儿都会逗猫了。
他当然知道午犀是真挺喜欢他的,不然以他的个性,也不会随他在病房里待着还对着他那位朋友明枪暗箭。
可那又怎样?
这个年纪的小孩儿,前脚刚踏出懵懂的幼年,还没来得及接收这个世界的恶意,午犀瞧着要什么有什么,期待的应该是今天我帮你带早餐,明天你帮我占座位的恋爱,和他一见面三两句话就往床上凑算怎么回事?
他虽然不算个好人,但总是对这个小孩儿有种不落忍,好像长这么大所有的犹豫小心都返还在这个人身上。
毕竟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一个男孩一腔孤勇的真心,简直是这世上第四种错觉。
作者有话要说:
开头歌曲《dive》ed sheeran
今天我们小犀牛还是一样正面刚
以及今天黄先森做个人了吗?
第8章 第八章
房间里没有开灯,落地窗外的路灯光透进来,临窗的这一块儿就都成了昏黄的。
不论是家里还是这个房间,黄椋装修的时候一律没选这种暖色调的灯。
灯是暖的,可是暖洋洋的灯光总是搞得人心里冷冰冰的,坐在那儿好端端地都会想叹气,莫名其妙伤心起来。因此他选的灯都是白炽灯,瓦数特别大,还搞成了声控的,走到哪里都是亮堂堂的。
一有光的地方,人就不自觉地从自己的情绪中抽离出来,投入到这个平凡世界的点滴中去了。
此时,像保护罩一样的的日光灯没有被召唤,这方小小的空间被路灯昏黄的情绪侵入了。平日里总是用来作乐的房间只剩下主人,被迫沉寂了下来,一些东西开始浮出水面。
黄椋手指间夹着的那根烟已经烧得只剩下一个滤嘴,敲到烟灰缸里的时候他看到另一个牌子的烟蒂。
愣了一会儿,才想起原来是刚刚搞花头的时候,那个牙医给他敬了根烟,他接过来抽着,男人俯下身去拉开了他的裤链。
黄椋漫不经心地回想牙医有几分熟悉的样子,搞不懂自己青春期都过了百八十年了现在作什么呢。
牙医长得好,活儿也好,人也识趣,完美的约炮对象。
就是没兴趣。真是c,ao蛋。
他干脆盘腿坐在地上,靠着墙壁,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
啧,怎么才过零点。
单身汉的夜晚总是不近人情地漫长着。
黄椋百无聊赖地打开朋友圈,看到尹正那小子晚上七点多的时候花式炫娃,一家三口的手搭在一起,下头的留言里有好多人给他道恭喜。
也不知道这个劲头什么时候才能过。黄椋有些烦躁。
黄椋往下拉,还有人抱怨上班太累,有些抱怨老婆太凶,这估计是屏蔽了媳妇儿才敢发的,有些... ...是啊,当然少不了秀恩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