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恩说完最后一句话,就闭上了嘴。
他的手在发抖。
伊怜先生是一个完美的男人。尤恩找不出合适的词语与他匹配。
他太善良了。
有人觉得,合乎尺度的善良才是聪明,如果善良过头,就显得愚昧。
这句话当然不错。
当尤恩看着身穿白色衬衫坐在椅子上的男人,因为看不见而露出略微茫然的神情时,尤恩心中的情感难以控制地展露出来。
性、上、瘾、症这种名字,如果对于尤恩的话少有怀疑,立刻就会察觉到不对之处。
只是伊怜先生过于相信别人,尤其是这个对他不错的仆人。因此他并没有发现有异常之处。
在一片黑暗中,伊怜感觉到有一双手在碰他。这令他有些紧张,微微蹙眉,“……还是不要做了。”
【略】
尤恩产生了一种之前从未产生过得感受。他忍不住想到,自己和伊怜的心中人一定有天壤之别,他觉得自己是如此的渺小,身上所有的缺点都暴露无遗。所以他究竟是胆识过人,还是一时被蒙蔽了内心?居然如此厚颜无耻地向伊怜先生提出了如此要求……
随着时间的增加,尤恩越来越窘迫,冷汗从额头上流了下来【略】
伊怜先生,他尊贵的主人,为什么没有立刻叫停呢?
当然这并不代表着什么,只是出于主人对仆人的同情,或者……
就在尤恩紧张到无以复加时,门口传来了“咚咚”的敲门声,仆人吓了一跳,手指立刻抽了出来。
那门只是被敲了几下,在并未得到主人的许可下,外面的人就推门而入。
“我有事找你商量……”
纪伯伦先生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
他第一眼看到的当然是伊怜。谁想坐在桌子后面的伊怜竟然和以往的样子完全不同。
他居然在眼前罩着黑色的丝带。
纪伯伦的脚步停了下来,一种异样的情感油然而生。
伊怜摘下了眼罩,脸色十分不好看:“我并未允许你进入。”
纪伯伦“哦”了一声,有些惊恐地指出:“你一个人在做什么?”
相较于纪伯伦的惊讶,伊怜心平气和道:“我正想要午休。”
“……”
“你找我有什么事?”
纪伯伦张了张嘴刚要说话,伊怜先生抢先了一句:“尤恩,你可以出去了。”
尤恩好像被吓到了一般,直到听了主人的命令才找回了身体的控制权,一步一步地走出去。
尤恩重新回到了船舱的最底层。
很多日子没有回来,那里还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夜晚的海上凉快了许多,晚宴上主人们留下来的剩酒,被几个男仆瓜分。
尤恩并没有上去凑热闹,反而转身向一个角落走过去。
“这不是伊怜先生眼前的红人嘛!”
仆人们住宿的地方一向幽静。这里潮s-hi不适,没有人愿意待在这个鬼地方,只有生病了实在爬不出去的人,才会留在这里。
伊怜先生就是在这种地方救了他一命……
说话的人是个生病的胖仆人,他很虚弱的样子,说话都很费劲。但是看到尤恩,他还是感到高兴。
尤恩沉默了一阵。
胖仆人以为他是个哑巴,并没有期待得到他的回答。在生病的几天里,胖仆人几乎没和人说过话,这让他感受到无比的寂寞。因此,即使尤恩不能给他回答,他也甘心和他说些话:
“老天,你不知道,这几天仆人们谈论的话题都是你!你看你穿的鞋子,还有衣服!这种凉快的布料一定很昂贵。你究竟是做了什么事情,修了什么福分,才让伊怜大人相中了你?“
尤恩并不会想要回答这个问题。
胖仆人喃喃自语道:“每个人的命都是不一样的。以前大家都瞧不起你,觉得你长得一般,不会说话,又是个瘸子!哈!可最后你却一步升天,跟着有钱人享受生活去了。
“而我呢,一直觉得我自己是天下最特别的人。现在,却要死在这种鬼地方……”
胖仆人一边说话,一边摸了摸自己身上溃烂的地方,苦笑了一声,说话的欲望消失掉了。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
过了许久,尤恩才说:“你得了什么病?”
“……”
这是尤恩很少几次对着伊怜以外的人说话,他感觉到不适,却必须要说下去。
“我把我所有攒下来的钱都给你。虽然不多,但是应该可以治好你的病。不过……”
胖仆人来了j-i,ng神:“不过什么?”
“你要回答我几个问题。”
“你问!”
“伊怜先生……”尤恩思考了一会才继续说:“他,有喜欢的人?”
“……”
这是什么问题?
胖仆人犹豫着接话:“这件事情,不是人尽皆知吗?”
“……”
尤恩的脸色沉了沉。
“伊怜先生喜欢的人,是一位既聪明又高贵的女性。”
第7章
伊怜先生坐在桌子的后面,从他的表情来看,他目前并不怎么开心。
“我想你一定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来找我。”
他说话的声音一向温润,今天却刻意用冷漠的声音说。
依照纪伯伦对于挚友的理解,他明白如果自己不找到一个正当的理由,那么伊怜一定会非常生气。
虽然纪伯伦不知道他生气的理由……但现在不是多想的时候。纪伯伦开门见山道:
“那个人的信,我亲自跑到码头的邮局,帮你取了回来。”
听到纪伯伦的话,伊怜那蔚蓝色的眼睛都亮了许多,猛地从座子上站了起来,立刻就想走到纪伯伦身边。
但是在伊怜站起的一瞬间,他感觉到自己的行为不大矜持,于是放缓了脚步。
他说:“那是我误会你了,实在抱歉。”
纪伯伦玩味地笑了笑:
“你这个家伙,真是见色忘友。我有事情不能直接来见你,‘那位’给你寄信过来,你居然还会和我说对不起!这还有天理吗?”
好像逗弄一般,就是不把信交给伊怜。
伊怜先生露出了焦急的神情,眼神中充斥着渴求。但是他并不求人,也不说话,就这样站在朋友的面前。
伊怜生了一双引人注目的眼睛。他的眼睛好像会说话一般,无论他怎么摆出一副冷漠的脸孔,那双眼睛却仍旧单纯且充满柔情。当伊怜向别人祈求某样东西,任何人都不会感觉讨厌,只想要答应他的请求。
纪伯伦无奈地摊了摊手,把信递给了他:
“好吧。我得说,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喜欢玩这些‘浪漫的把戏’。你和你的心上人从来没见过面,却来来回回交换着信件。到底有什么乐趣呢?”
伊怜从他手里从容地把信拿了过来,拆开信的手却有些焦急。
他一边拆信一边说:“她不想见我,那我就不能和她相见。”
大约在几年前,伊怜与一位神秘的笔友,通过写信的方式交往。
那位笔友学识渊博,谈吐自然,显然受过很好的教育。一开始伊怜并没觉得这位神秘人到底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只是互相通信而已。来往了几次,笔友那令人惊讶地知识储备、高雅趣味,以及对于人生生命深刻的思考,几乎让伊怜难以置信。
他曾经怀疑过这笔友是从哪里抄来的哲思,但在伊怜的阅读范围内,从未见过相类似的观点;他也怀疑笔友是对他有所求,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笔友甚至不愿意见他一面,更不要提什么物质方面的往来。
他们的交往只依靠信件。
伊怜先生从未见过如此特殊的人。
有时候伊怜会遇到烦恼的事,他愿意写在心中向笔友倾诉,笔友会很快给他回信,通过只言片语就能让伊怜打开心结。
他曾经提过可不可以见面的请求,笔友说只通过写信就可以满足。真正见面时,如果对方并不符合自己脑海中的印象,甚至连朋友都做不成。
伊怜深以为然,害怕自己哪里不好会让笔友不喜欢,于是闭口不谈见面的事。那段时间他甚至十分焦虑,总是怀疑自己条件不够好,多次拽着纪伯伦问他“如果你是女生会喜欢我吗”这样惊悚的问题。
伊怜甚至不知道笔友的名字。但是每次,那位都会在信上落款一个“休”字,含义不明。
他们两个的交往从未间断,每周都要通信几次。
有时候伊怜不得不进行海上贸易,短则几周,长则半年。即使在海上,伊怜也想收到笔友的来信,他知道这种事情基本上是不可能做到的,但是又不想在那么长的时间内和休停止写信。
于是伊怜在信中将这种苦恼写了下来。
没想到休的信很快寄到了他的手上,并写道:“伊怜先生,无论你在哪片海域航行,终究会有在港口停泊的时候。只要您在信中详细写明您将会停泊的码头以及停泊时间,我会将信寄到离您最近的邮局。”
“所以我才说,你喜欢上的这位女士,可真是神秘无常!”
纪伯伦坐在了原本伊怜坐在的地方,悠闲地为自己倒上红茶:“我们雇佣速度最快的游轮,你的笔友却比我们还要快,提前几天就能把信送到你要到的地方。”
伊怜也觉得不可思议。
纪伯伦继续道:“要我说,找遍全欧洲最有钱的家族,也没有哪家小姐能做到这种事。更何况,又有哪个小姐能够不顾父兄的管教,满世界给男人寄信?船上的人都说你爱上了身份高贵的小姐,万一她并不是呢?也许她只是个家境贫寒却读过书的女子,或者……”
伊怜先生不是没有怀疑过笔友的身份,可是……
“这些事情都无所谓。”
身份、钱财、地位,根本无关痛痒。他只想着,能够收到“休”的来信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