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怜想,是人都有私心,可尤恩辛苦来的工资全部都花在这种地方,实在是不可理喻。
即使伊怜会可怜他,但他绝对不会为尤恩出这笔钱。
他倒想让尤恩捉襟见肘、自顾不暇,买不了,再也不敢来他房间胡来。
但是伊怜先生的祈愿并未成真。每隔三日,必定会在房间里看到那人跪着的姿态。
这种关系对于伊怜来讲当然是勉为其难,他拒绝了几次仍然未成功后,也就不再说什么。只是,他郑重地警告过尤恩,说这件事绝对不能对任何人说。
尤恩当然不会说出去。可这种事,总会有人察觉些端倪。
“你是不是出轨了?”
当纪伯伦狐疑地上下盯着伊怜看,说出如上话语时,伊怜的脸蓦地变红。
“你在说什么胡话!”
伊怜先生的声音不自觉提高了一些。索性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
纪伯伦摊了摊手:“最近听人说你有‘身体交流’的对象?你不是只痴情于你的笔友?”
“……”
伊怜沉默了一阵,纪伯伦一看他这个反应,吃惊地问:“是真的?”
以往这种传言也很多。因为不知道源头是哪里,也根本制止不住别人对于伊怜好奇的议论,纪伯伦都是直截了当地去问本人,本人否定之后,他就当做是谣言对待,根本不放在心上。
就算有人说的再难听,纪伯伦也对自己好友的品性一清二楚。他知道伊怜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所谓的‘乱l,u,n’云云,更是无中生有。
“你怎么不反驳我,”纪伯伦推了推他的手:“快说这些都是谣言。”
伊怜先生沉默了一阵,随后说:“你从哪里听来的?”
纪伯伦焦躁起来:“这并不重要。”
他一直等着好友的回答,然而他也仅仅是沉默。
过了许久,只听伊怜开口说:“我觉得这不是出轨…我并无背叛之心,只是不能违背自己的意愿,所以…”
这下轮到纪伯伦开始沉默。
不过他自己的私生活也乱得一塌糊涂,根本没有立场去指责好友,他只提醒他注意卫生安全,就离开了朋友的房间。
纪伯伦那惊讶的眼神令伊怜心中有种说不明的滋味。他不能说心中没有挣扎,有时也会担忧这是不是对休的背叛。
但那仆人别无所求,仿佛只要他的身体就足够了。伊怜几乎可以想象,如果自己当真明确地拒绝了他,那个仆人的眼神中会流露出怎么样的绝望。
爱情可以和r_ou_体分开。休在信中如此说道。
第10章
不过,即使伊怜再怎么纠结,这种纠结并不会伴随他很久。
“我们在岸边停留三五日,等洋流一变,不出十天就能回到出发地,结束旅行。”
“太好了!”
“终于可以回家了!”
如上消息很快传遍了船内上下。
当天晚上贵人们相聚在一起唱歌跳舞,庆祝接下来将要重归陆地上享受生活的日子。
在高兴的人群中,显然并不包括尤恩。
船靠在岸边,没有波浪的冲击,平稳如同站在陆上。尤恩却脸色苍白,如同换了晕船症一般。
房间内干燥舒适,明亮的顶灯将房间里每一个角落都照得清楚。左边的墙上挂着拉斐尔派圣母像,在灯光的照耀下,圣母的眼神柔和且平等地关照着每一位乘员。
伊怜先生坐在主座,穿的并不庄重。他的领带甚至松了一些。
在今晚的宴会上,他喝了不少的红酒,脸颊的颜色变得微红,平时故意装出来的冷淡表情不复存在,眼神中难以伪装起来的柔情展露无疑。
在不知不觉中,伊怜先生吸引了许多贵族小姐的注意力。
他的眼睛难以用语言描绘其美,如果只是看照片的话,那种灵动性会被降低许多,只有亲眼见到伊怜先生本人,才会明白为什么和他交往过的人都对他赞不绝口。
一位胆大的小姐走上前去,用红酒将伊怜先生的酒杯装满。
“先生,从未见您喝过如此多的酒。”
伊怜先生低低笑了一声。
“因为有好的消息……”
“是马上就能上岸了?”贵族小姐反倒叹气,压低声音道:“一方面来说,这当然是个好消息。只是不能再和您一起旅行,也令人遗憾……说行结束后,我可否和父亲一起去您家中拜访?我听说您在佛罗伦萨买了新的庄园。您真的很能干。”
伊怜先生一直安静地听着,随后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才说:
“我只是很幸运。”
他今日当真喝了许多酒,大概是醉了一些,较平时显得反常。
譬如说他并没有直接同意女士的请求,反而只关注了最后一句话。聪明人大概明白他并不想让客人来到自己的家。
女士虽然失望,却也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如果有人能够凭借幸运,就达到您今天所达到的成就,那才真是闻所未闻。”女士说:“幸运可能是一部分的原因,但我听说您的努力才是最重要的因素。您不仅会读拉丁文,还说得流利的法语。只要一有空闲,您就会在船舱内的图书室里学习,即使那里的环境让人难以忍受。”
伊怜先生笑了起来。
“这种传言不是毫无根据吗?实际上,我只读过拉丁文的圣经,法语也只是会讲一些。我总是在奇怪,为什么别人总喜欢给我按上一些莫须有的谣言,有些尚且是捕风捉影,但大部分都是无中生有。”
外人对于伊怜先生为什么在今日取得如此成就这件事上,编了不少的故事。
有人认为努力者必须勤奋聪明,因此在他们口中的故事里,伊怜几乎无所不能。他似乎每个国家的语言都有涉及,看过无数本国内外名著,可以成为独当一面的哲学家、物理学家、化学家、医学家……
伊怜却觉得自己十分无知。
如果非要为自己冠上因何成功的标签,他自己的选择永远只有一个。
那就是“幸运”。
凡是熟悉伊怜的人都知道,他在诉说自己为何成功时,那种神态绝对不是沾沾自喜,绝不带有一丝一毫的得意。伊怜先生说话时异常谨慎,甚至还带着点谦卑的味道,确实是在诚恳地诉说自己的观察。
他出身高贵,权势显赫,然而家产在父亲那一辈早已败落,徒有其名而无法支撑整个家族的运行。年幼时,伊怜先生一直在饿肚子,无法支付私人教师的费用,他小时候读书不成体系。所以在有人说他聪明时或者博学时,伊怜会有一种无名的自卑。
不过,他在十几岁的时候就赚了很多的钱。与他合作的人不嫌他年轻,反而愿意信任他。现在伊怜先生已然可以挥金如土锦衣玉食,他却并不怎么骄傲。
他自己只说是因为幸运才能做好。
“可能是因为您身上传奇色彩太过于浓厚,所以才会有如此多的流言。”贵族女士终于抓住了时机,问出了自己最想问的问题:“不过,我知道有一个流言不仅仅是流言,反而是得到过本人的证实。”
伊怜先生抬头看了看她。
“那就是您已经有了深爱的人,并且和她有了婚约。”
伊怜先生沉默了一阵。当他再次抬起头来,女士有一种感觉,好像伊怜并不是在回答她的问题,也没有对着她说话。
女士向周围看了看。除了一个瘦弱苍白的仆人站在他们旁边,其他的贵人们都在较远的地方跳舞,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两个。
女士只当自己感觉出了错。
伊怜略微垂下眼睑,道:“这确实不是什么谣言。我想也没有必要遮掩,我有心爱的人,也有了婚约。”
女士略微失望。
伊怜先生本身极具吸引力。虽然社会地位差的不多,但即使船上所有的贵族加起来,可能也没有他那么有钱。
在金钱的推动下,所有人都想讨好他,然而伊怜更加神秘的一点是,他展露出友好的一面时,同时保持着距离感。他对每个人都很温和,但是又不和人深交。
所有人对他了解甚微,只有一点是大家的共识:想要讨好他的女性不用白费力气。因为伊怜有了未婚妻,而且对那位感情很深。
这位女士却有些执着,想要从对话中探寻到蛛丝马迹。她问:“她的名字是……?”
伊怜的回答却十分肯定。
“戴安娜。”
这与流言的内容一致。
女士叹了口气:“看来您真的很爱对方。”
他们没有再多的交流,很快女士转到了其他的地方,和其他的贵族热切交流起来。
伊怜先生垂下眼睑,又喝了一口杯中的红酒。
那个一直站在不远处畏畏缩缩的仆人向前走了一步,声音低的几乎听不见。
“先生,您喝得太多了。”
伊怜攥住杯子的手紧了紧。
刚才的话,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
听到自己亲口说的事实,还会做出那种无理的举动吗?
莎士比亚说,血液中的火焰一旦燃烧,最坚强的誓言也就形同干草。
他以前当然是不相信这句话的。然而最近几天,他却因为自己身体难以克制的反应而难堪,进而产生了对于自己的怀疑。伊怜痛恨那种控制不住身体的感觉。
“伊怜先生,”那个仆人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悲伤,“即使您要继续喝下去,也请您吃些东西吧。您身体的健康远超过我的生命,当您责罚自己的身体,对我来说是痛入骨髓……”
伊怜的脸有些发热。
他心想这仆人在说什么胡话。然而沉默半天,伊怜也并未真正说出斥责的话,反而将手中的杯子放到了一旁。
只听伊怜淡淡地问道:“航行结束后,你打算如何?”
那仆人跪在主人的脚边,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他恭敬地回答:“我身有残疾,本就不适合在海上工作。太过粗重的活儿,我又没有力气,像我这样的废人……我可能会回到家乡。”
“你家乡有亲人在?”
尤恩摇了摇头:“我没有亲人。只剩下我一个了。”
“……”
伊怜先生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对不起,我不知道……”
“请您不必道歉,是我从未提及。我什么都不会做,也可能走不到家乡。”尤恩顿了顿,继续说:“走到哪里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