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恩跟在管家后面,坐到了餐桌旁。有不少仆人在喝下午茶。
他们都知道了伊怜先生心软宽赦他的事情,神情带着不满和愤懑,间或说出一些嘲讽的话。尤恩权当没听见,只是忧心忡忡地看着外面。
没过多久,果真传来了马蹄声。
尤恩惊喜地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到了门口。他穿的很单薄,打开门时一股寒风几乎将他整个人吹透了,可是尤恩并不在乎,一边发抖一边朝着外面走。
回来的是几个贵人。他们摘下风衣和帽子,嬉笑着说:“好大的风,好烈的雪!我几乎控制不住我的马。”
“下次再一起去森林深处好了,我远远看到一条河……“
尤恩没资格去侍奉他们,躲在角落远远地张望。直到最后一个人进来,他都没有看到伊怜的身影。
管家便问,伊怜先生还没有回来吗?
有几个知情的贵人说:“他和外交官走了另一条路。想来马上就会回来了。”
几个仆人带着回来的贵人去烤火暖身体,只有尤恩仍然站在那边。
这一等,一直等到了天黑。
天色逐渐暗淡下来后,不少人意识到可能出了什么问题。他们叫了警卫队,却被告知天气和时间都不凑巧,只能明早出发找人。
所有人的心情都沉重下来。
冬天的雪夜,没有任何保暖的工具,在危机四伏的森林中……
他们还没想好对策,突然听到了门外有马蹄奔跑的声音。
几个仆人喜出望外地跑过去开门,尤恩睁大了眼睛。
“……没有,没有。”尤恩自言自语地说,脸色刷的白了。
来人是与伊怜同行的外交官。他的脸被冻伤,通红一片,全身都在发抖,他忍不住嚷嚷着:“我还以为我回不来了……!”
发现伊怜先生没有过来,几个贵人连忙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伊怜先生呢?”
外交官狠狠地打了几个哆嗦,才说:“我们走了一条偏僻的路,下雪的时候,来路被堵住了。我们只能继续向前走,以寻找可以回来的路线。谁知在半路,伊怜先生的马匹突然失控,朝着森林深处跑去……我不敢向前追,直到几分钟前才摸索着回来……”
窗外的风怒吼着咆哮,几乎要震碎玻璃。鹅毛大的雪随着风势,几乎可以割破皮肤。
外交官说完这些话,所有人都沉默了。
他们知道,伊怜先生多半凶多吉少。
没有人能在极端恶劣天气的森林里存活。更何况他还有一匹失控的马。
有人默默地吹灭了手中的蜡烛,就像是在哀悼什么。
“你在干什么!这个碍事的废物……!快回来!”
人群里突然传来了怒骂争吵的声音,是从仆人那边传来的。
几个伤心的贵人忍不住了:“你们在吵些什么?”
“回大人!就在刚才,有个瘸腿的仆人拿了不少东西,有厚重的衣服,还有绳子食物,跑出去了……”
“在这个时间他还敢起偷盗之心,真是不知死活!”
仆人都在愤怒地说着,以他们对尤恩的想象,他确实是能做出这样事情的人。
不过,过了一会儿,突然有一个微弱的声音传来:“那个瘸子,刚才说要去找伊怜先生……”
“……”
“他可能不是想偷盗。”
“……而是去找主人了。”
在这个狂风暴雪的夜?
连警卫队都不敢冒险前去,别说一个有过偷盗前科的仆人了。
所有人都不相信。
客厅中的贵人坐在烧得旺盛的壁炉旁,似乎已经亲眼看到伊怜先生的逝去一样。他们除了悲痛外,还有着难以言说的看戏的心情。
只有尤恩的想法单纯又简单。
——我已经是个死人了。
我要去找他。
作者有话要说: 有提前看过的同学可能知道尤恩为啥偷钱,先不要说哈,让其他人也猜猜看,我之后都会解释的。
第19章
脚踏在雪上发出了‘吱嘎’的声音。风没有停止,越往森林深处走,越是一片漆黑。
一开始尤恩还能跟着凌乱的马蹄向前走,直到再也没有痕迹,他开始思索伊怜先生会去哪里。
风雪肆虐的天气,尤恩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他有过不少绝望的时刻,认为自己再也找不到伊怜先生了。
在荒芜人烟的森林中,他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他看到一所破旧的烂房子。
尤恩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
他有一种预感,他要找的人就在里面。
尤恩尝试着打开门,听到里面警惕的声音:“谁?”
听到熟悉的声音,尤恩又惊又喜,近乎失控地说:
“伊怜先生!”
那边略微停顿一下,借着月光打量了来人,犹豫着:“尤恩?”
房间里冷得像冰窖,没有取暖和照明的东西。尤恩把随身携带的物品放到一边,急忙去看伊怜先生的状态。
主人的状态十分糟糕。
尤恩上下打量了一番。
伊怜先生从未有这样失态的时候。他的衣服被刮破了许多口子,从中渗出鲜血。外伤暂且不论,尤恩注意到:即使天气寒冷,伊怜也无力地坐在地上……
“您的腿怎么了?”尤恩问道。
谁想伊怜先生并不回答。他的脸色沉得厉害,丝毫没有被人找到的欣喜,反而像是在忍着怒气。
直到他忍不住这怒气,严厉地说:“你为什么要来?”
“我担心您。”
“我没有事。等天气好,自然有人会找过来。天黑看不到任何情况,更何况外面那么大的雪!”
伊怜先生越说越气,到最后几乎是怒吼着说出,直到咳嗽让他不得不停止训话。
要是普通人沦落到他这种境地,有个人冒着风雪前来寻找,是个人都要感恩戴德、痛哭流涕了。但伊怜先生的心思却截然相反,他不仅不觉得感激,反而有一股莫名的愤怒。
伊怜知道他不应该责骂尤恩。来的仆人不仅瘦弱,还腿脚不便,他愿意冒着这么大的风雪来找他,那么伊怜也应说些好话……
可是就连伊怜自己都无法控制自己。
伊怜忍不住说:“谁要你多管闲事!”
伤人的话刚说出口,他就有些后悔。他知道,今天的他有些失控了。
不过,尤恩也和一般人不同。
他丝毫不觉得主人的生气有怪异的地方,反而迅速地拿好消毒药水,靠近着伊怜说:“对不起,主人,是我多事了。您能不能让我看一下伤口?”
伊怜就连呼吸都在发抖:“不行!”
“求您了。”
“……”
“我祈求您。”
仆人半跪在地上,把主人沾了血污的裤子扔掉。
伊怜低声说:“我的马发了疯,我只好从上面跳下来,摔断了腿。”
如此危险且致命的事情,被伊怜轻描淡写地说过。
尤恩看着伤口沉默。随后才轻柔地为伤口包扎。
伊怜先生已经恢复的平静,方才的愤怒荡然无存。他明白,如果尤恩没有来找他,伊怜很可能会死在这里。
他不仅受伤,还发着烧,身体非常虚弱。
尤恩麻利地将主人浸了水的衣物扔到地上。给他换上了干燥温热的衣物后,这才小心地掀开了自己的衣服。
“……你要做什么?”
“您看,”尤恩像是展示宝物一样轻声说:“希望我回去后,不会再被误会成为偷盗者了!每次都恰到好处地被抓到、被误会……”
伊怜往那边看了看。
原来,仆人掀开的衣服里,是一块滚烫的饼子。他怕饼冷了,一路上都紧紧地贴在衣服最里面。
“快吃,还是热的。”尤恩催促道。
“……”伊怜喉头滚了滚,说:“我从未见过像你一样蠢笨的仆人。”
尤恩腹部的皮肤被烫伤了,那种红色看上去令人疼痛。
“没事,”仆人毫不在意,“一点都不疼。”
伊怜觉得喉咙处疼极了。
为了压住这种疼痛,他拿过食物,慢慢地嚼着。
尤恩也不闲着,找东西往漏风的地方塞。他突然听到伊怜说话。
“对不起。”声音轻轻地,却不敷衍:“刚才和你发脾气。”
尤恩顿了顿,说:“您不必道歉。我知道您只是担心我遭遇不测,宁可自己处于危难当中。”
伊怜闷闷地,似乎仍然不开心。
他一天未进食,吃了食物好了许多,只是身体没有力气,只能坐在干草上。
尤恩把带来的所有保暖东西都给了他,却发觉他的身体持续地失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