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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川 第55节
    许蕴喆端起饭碗,窘促地看了看许芸婉,闷头吃饭。

    许靖枢低头凑近他,盯着他的脸看,反而被他瞪了一眼。许靖枢不怕反笑,才端起饭碗,看见他突然把碗筷放下,忙问:“干吗去?”

    “找有没有你能换洗的衣服。”他话毕起身离开。

    见状,许靖枢和许芸婉都是愕然。

    许靖枢看看那碗才吃了一半的米饭,忍住笑,向许芸婉打了声招呼,也放下碗筷,找许蕴喆去了。

    第八章 -9

    “许蕴喆?”许靖枢来到许蕴喆的房间门口,往里探头,当真看见许蕴喆站在衣橱前找衣服,不禁愕然。

    许蕴喆扭头看他,关上衣橱的门道:“我这儿没有能让你换洗的衣服,你今晚回家住吧。”

    “怎么会没有?”许靖枢大步走到衣橱旁,重新打开门,“这满满——哦,不,这半个衣橱的衣服,你说没有衣服,骗小孩儿呢?”

    这鸠占鹊巢的态度是怎么回事?谁准他这么大言不惭?许蕴喆哭笑不得,说:“衣服让你穿,无所谓。但是没有新的袜子和内裤了。你回去吧!”

    “我穿你的不就行了。”许靖枢说着,眼睛往下瞟了一眼,“我可不信你能比我大到哪儿去。要不,你现在让我看看?”

    “我靠。”许蕴喆的脸蹭地红了,迅速拍开他伸过来的手,瞪眼道,“找打是吧?”

    许靖枢摸摸手背,嘟囔道:“找倒是没想找,就是被打了。”

    许蕴喆听罢语塞,半晌,试图语重心长地对他讲道理:“我昨天才出柜,你今天就要住这儿,不合适。”

    “正是因为出柜了,才要住呀。”许靖枢解释道,“你想想,如果没告诉他们,我住着多不合适?这点儿道理,我还是懂的。”

    许蕴喆心道:你要是懂,才有鬼,简直是诚心气人。

    看他只顾着翻白眼,不说话,许靖枢想了想,打着商量道:“你就让我住嘛。我早上出门前,在我爸面前立下军令状了。今晚我要是回去了,会被他瞧不起的!”

    “什、什么?”许蕴喆假装自己没听清,看他正儿八经地要重讲,立刻抬手道,“别说了,我头疼。”

    “我给你揉——”许靖枢才抬手,又被他打了手背。

    许蕴喆没脾气了,放弃道:“你爱住就住吧!但我这儿真没新的内衣,要不你回家拿了再来。”

    “那不行,我如果回去了,没准我爸就不让我出来了。”许靖枢犯难道。

    他眯起眼,审道:“我刚才听你的意思,你爸应该挺乐意你来住的?”

    许靖枢心里暗叫糟糕,面上却处变不惊,说:“可不是?你看,我爸希望我住这儿,阿姨又同意了,简直是父母之命。”

    许蕴喆的头又疼了,挥挥手。

    “又不是没一起睡过,收留我呗。”许靖枢说着,低头往他的肩上蹭了蹭,眼角瞄见许蕴喆摊开手,便笑着把手握过去。

    许蕴喆揉了揉他的手背,又像丢一个纸团一样丢开,面无表情地说:“先吃饭吧。”

    许靖枢跟在他的身后,笑说:“我是想吃完饭的,是你急着跑过来找衣服迎接——”话没说完,他看许蕴喆转身c,ao起桌上的抽纸砸过来,连忙躲开。

    见他躲开,许蕴喆心底松了一口气,脸上依然没表情,转身走了。

    许靖枢跟上去,跳到他的背上,一路被他背到厨房的门外才下地。

    “许蕴喆,等到我们可以说更多心里话的时候,我们接吻吧。”——许蕴喆听到这句话,仿佛在不久以前。但直到这一次约会,他才真正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

    关于他们这个与众不同的家庭,关于那些亦假亦真的猜测和事实,许蕴喆以前从没有考虑过告诉谁。如果没有发生成人礼上的事,如果没有和许靖枢一起看那样一部电影,他会把外公和妈妈的事说出来吗?

    那些发生在这个家里的不愉快的过往,许蕴喆从前没有深究过。他曾经只看到外公的专制和乖戾,只看到妈妈的委曲求全,他厌倦、厌恶于此,一心只想着撇下、离开。如果是那样的走,也许和逃跑无异。但现在,他敢回头看,也愿意回头看了,仍然想走,或许才是开始真正的新生活。

    没有外公的新生活……

    想起儿时外公对自己的那些好,许蕴喆的心情不免沉重。

    他现在在医院里怎么样了?有医护人员照顾他吗?

    会不会,和电影里面演的那样,疯疯癫癫地活在幻象中,生活不能自理?

    许蕴喆以前没有想过,医院可能是那样一个冷森森的、缺失人情味的地方,尽管近来他一直怀疑自己挂念外公,这到底算是有人情味还是没良心。

    对待许仲言,他到底还是无法像妈妈那样恨。如果对一个人只有爱或恨这两种情绪中的一种,无疑会轻松很多。

    许靖枢的那个旧电瓶就早上用了那么一会儿,现在再接通电源,已经损失大半。

    许蕴喆对着电动车的仪表盘看了片刻,无奈地拔出车钥匙,心想明天他们只能骑同一辆车去学校了。

    “蕴喆?”正要浇花的许芸婉拎着水壶站在廊下,朝他喊道,“快进屋吧,又下雨了。”

    经妈妈提醒,许蕴喆才发现的确如此。他匆匆将电动车推进屋檐下,顺着廊下走到许芸婉的面前,说:“花不用浇了。”

    “是,我装满了水才见雨下起来了。”她顿了顿,问,“靖枢洗澡去了?”

    想起这个花言巧语住进家里的混蛋,许蕴喆无奈地点头,又不禁为许芸婉竟然答应让他住感到不可思议。他把许芸婉手里的浇花水壶拿往花坛旁放,回来面对她,有些犯窘。他看出许芸婉似乎有话想对自己说,但这意图表现得不是那么明显,他于是没问。

    这雨倘若在白天下,也许能见到彩虹。

    雨点虽淅淅沥沥地落在院子里,天上依然飘着薄薄的云彩,月光很淡,云彩的背后隐约可见月的轮廓。

    母子二人站在檐下听了一会儿雨,许芸婉突然问:“喜欢靖枢……还习惯吗?”

    许蕴喆愕然,不明所以地转头。

    她赧然微笑,解释说:“以前你不是喜欢女孩子嘛,靖枢是男孩子,所以好奇,问一问。”

    关于这个问题,许蕴喆从来没有细想过,决定吻他的那一刻也好,决定交往的那一秒也罢,许蕴喆几乎没有犹豫过——或许犹豫了,但不是因为许靖枢是男生的关系。性取向从女生到男生,转变得那么自然,会显得有些可笑吧?许蕴喆苦笑,窘然道:“还好,好像没什么不同。”

    听罢,许芸婉的脸上划过一秒钟的错愕。她失笑道:“那就好。早点儿休息吧。”

    堂前的灯没有全部点亮,越往深处,屋子越暗。

    许芸婉离开的背影渐渐地淹没在这片黑暗里,不是真的漆黑,伴有灰白。

    她越是往深处走,许蕴喆越看清她的瘦弱和倔强,他想:他们之间或许不应该再提起许仲言了。

    回到房间里,看见许靖枢穿着睡衣坐在床上玩手机,那随意的样子真是令许蕴喆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正在他哭笑不得时,许靖枢发现他,抬头冲他笑了笑。

    “看什么?”许蕴喆走近一看,发现他竟然在电商网站上挑选情侣装,下意识地抗拒,“别买了,我不穿。”

    许靖枢努了努嘴巴,叹气道:“想买也买不了。我看了几家店,要么女款是‘小动物’,男款是‘动物饲养员’,要么男款是‘小动物’,女款是‘动物饲养员’,根本没法下单嘛!”

    他从衣橱里找出换洗的衣服,听罢道:“你是傻的吗?不会分别在两个链接里买‘小动物’和‘饲养员’的男款?”

    许靖枢眼睛一亮,说:“对哎!我怎么没想到?我这就下单!”

    “我……”许蕴喆看他这兴致浓得很,顿时真不知该骂他还是骂自己嘴贱。他忍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道:“说了不穿。穿个‘小动物’算怎么回事?”他可没功夫配合许靖枢那颗泛滥的少女心。

    许靖枢眨巴眨巴眼睛,无辜道:“没说让你穿‘小动物’,你可以穿‘动物饲养员’嘛!”

    见鬼。许蕴喆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

    看他面色发青,许靖枢忍住笑,起身跪行至床边,伸手费力地够着他的衣摆,扯道:“要不这款?‘学习使我快乐’和‘上课过敏症’。”

    两人的距离太远,许蕴喆唯恐他从床上摔下来,只好走到床侧。他低头看了一眼许靖枢的手机,“上课过敏症”?什么鬼?他语气淡漠:“你是希望我被赶出教室还是自己被赶出教室?还不如‘饲养员’。”

    “对吧、对吧?”许靖枢兴奋道,“就知道你会喜欢!”

    听罢,许蕴喆真恨不得抽自己两个耳光子。

    面对他居高临下的冷峻面孔,许靖枢毫无惧色地笑,扯了扯他的衣摆,撒娇道:“穿‘动物饲养员’,好不好?汪!”

    许蕴喆的喉咙骤然发紧,半晌,吃力地说:“你这人……”

    “哎哟!”许靖枢原是跪着,突然被他压在床上,膝盖险些扭伤。

    可他顾不上疼痛,怔怔地看许蕴喆,因为离得太近,他连呼吸都有些胆怯。

    偏偏许蕴喆只是跪在床上,用手臂将他锁在一个逼仄的空间里。这空间很热,许靖枢觉得许蕴喆的手臂像是被烧过的铸铁,哪怕没有触碰,也能感觉到他的体温。但许蕴喆的眼睛里没有多余的情绪,只单单地注视他,让他既心焦又紧张。

    别说亲吻,连一个拥抱也无。

    许靖枢等了半天也紧张了半天,终于忍不住抬手想勾住他的颈项,却见他起身了。

    “我洗澡去了。”许蕴喆若无其事地说。

    害他心跳加速了老半天!许靖枢听罢,抓起一旁的抽纸要朝他的后脑勺砸过去。不料他突然回头,许靖枢抓着整包抽纸的手停在半空中,又乖乖地放了下来

    第八章 -10

    许蕴喆离开房间后,许靖枢低着床上的这包抽纸发了一会儿呆,不完全是发呆,他的脑海里还闪回了一些零星的、琐碎的事。

    这些是平时不会回想起的细小,具体如高潮过后的贤者时间,他却忘记高潮的滋味和为何推向了高潮。

    约莫在认识许蕴喆以前,那些都只和抽纸有关,起因又那么滑稽可笑:比如在酒吧的通道遇见纠缠在一起的一双人,或者在网咖摘下耳机时,听见邻座的耳机里溢出女生呻吟的声音。

    许靖枢也曾自己下载能令人情绪高涨的短片观看,在一次次将沾满黏着的手伸向抽纸后,他终于意识到让那些液体沾满指间的不是女性的胴体,而是那些起伏的背脊、埋在深处的隐约可见和最后留在肌肤上的白 浊。

    自己喜欢的是男性——等到许靖枢确认这件事,电脑里那些观后即删的视频内容也随之改变了。

    即便这样,在此后的大段青春期里,“性”对许靖枢而言依然没有确切到某个真实的人或躯体,它还停留在一张张抽纸上。

    非常不真实。

    大概对许蕴喆来说,会更真实一些。

    许靖枢晃晃脑袋,挥走与抽纸有关的联想,又难免不安起来。他既有对“恐怕会发生点儿什么”的不安,也有对“什么都没有发生”的不安,不安让他打输了一局游戏,史无前例地没有在时限以前离开危险区,死在了荒郊野外。

    “许蕴喆不是处男”——这个本身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在关键的时刻,成为上游失守的堤坝,冲破的洪水将原本隔开二人的涓涓溪流泛滥成汹涌的江河湖海。许靖枢看着河对岸的男朋友,心底没来由地沮丧,没经验真是一件让人沮丧的事。

    既然以前许蕴喆和前女友发生过什么,现在家里会不会留有安全套呢?许靖枢对着他的抽屉犹豫半天,又不禁想,许蕴喆应该也看短片吧?以后,他会看怎样的短片?还和以前一样吗?尽管,许靖枢想象不出他是一个会看片的人。因为比起抽屉里莫须有的安全套,摆在桌面上的试卷集和复习资料更适合许蕴喆一些。

    看得出来,昨晚他们道别以后,许蕴喆回到家里,是坐在书桌前学习了。

    许靖枢扯起身上的睡衣闻了闻,只有被阳光晒过以后洗衣液的味道。

    正在这时,许蕴喆回来了。他恰好看见许靖枢闻衣服,皱眉道:“那是干净的。”

    “呃。”许靖枢讪笑,“我知道,但还是想看看有没有你的味道。”

    想到他现在里里外外穿的全是自己的衣服,许蕴喆的面上发僵。他把被许靖枢放在床上的那包抽纸丢往桌面,拿起手机看了时间,问:“你和叔叔说过了吗?现在十点多了。得说一声吧?”

    经他提醒,许靖枢忙找到手机,要给许砚深发消息。可屏幕锁解开以后,最先出现的是游戏界面,为此许靖枢朝面无表情的男朋友尴尬地笑了笑,退出游戏后给爸爸发信息,告之晚上在这里留宿。

    “你平时休息在家里,还是打游戏?”许蕴喆等他发完信息,问。

    许靖枢知道,比起他,自己太没有大考前的紧张感了。他心虚地点了点头,见他不说话,不确定道:“我现在的成绩,考不上北方大学,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