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君……父君……”孩童惊慌失措地举起双手在空气中胡乱抓着,想找到点慰藉。
原本蹲在他面前的人早已站了起来,撤出了他能触及的范围。
“等青儿打赢了父君的属将,父君就放你出去。”
“锵珏,进来。”
一阵盔甲撞击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过了一会,声音停了下来,他努力竖着耳朵想辨认声音的方向,却只能茫然地站在原地,警惕地四处张望。
虽然他已经什么也看不见了。
“殿下,冒犯了。”
一道冷冷的刀光在他尚未反应之前重重地落在他的肩上。
“啊……”青竹猝然睁开眼睛。
眼前是一片漫无边际的漆黑,他惊恐地抬起手往自己的眼睛上摸去,手触到眼睛的那一刻才怔了下,将急促的呼吸放缓下来。
他长手一扬,寝殿内的烛火一下亮了起来,将整个大殿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守在外头的侍从听见动静,慌慌张张地躬着身跑进来,跪在他的榻边。
“是谁熄的烛火?”
侍从的后背立时冒出了冷汗。
“回……回魔君,小人见天气闷热,怕……怕您睡不安稳,所以开了扇窗户,应……应该是被风吹熄的……”他说完,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个头,“小人该死,请魔君恕……恕罪……”
他凝着的眉不动声色地松开。
“滚。”
侍从知晓自己捡回了一条命,急忙磕了好几个响头,这才颤抖着身子退下。
“等等,叫星垂来见我。”青竹吩咐道。
“魔君。”
青竹此时已半躺在寝殿外侧的长榻上,一只手支着脑袋,望着跪在身前的星垂,沉默不语。
星垂一动不动地继续跪着。
片刻过后,他开口道:
“酆都的事情怎么样了?”
“回魔君,几个势力较大的种族皆已对我族表明了臣服之心,其余一些零散的小族,交由他们各自去游说了,只是……龙族那里迟迟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只说他们的魔君如今尚未归来,此事无法决议。”
“龙族……”青竹轻蔑地笑了笑。
“龙族同我们积怨深久,有异心也是正常的。”
“他们想要魔君,那就送他一个。那位龙君如今还关在暗牢里吧?着人把他带出来,好生照顾着,再过几日,给龙族的那位太子送份大礼。”
“是。”
“上次酆都遇到的那两个仙族呢?”
“一个往仙魔交界的归灵树那里去了,听底下的人报,似乎是个熟面孔,常在三界里走动,想来是混进来玩耍的,不小心在我们面前漏了马脚。”
“仙族的人倒是有闲情逸致,总爱往我们魔界跑。另一个呢?”
“另一个……往清渊飞去了,追去的苍鹰回来报说,她一头扎进了清渊的结界里,连个尸骨都不剩。”
“就是说,派了一队的苍鹰出去,一个也没抓回来?”
跪在地上的人把头低得更低了。
“属下知罪。”
“再派几个人去,把清渊给我搜仔细点,是死是活,不能一点痕迹都不留。”
他说完这句话,盯着自己手掌的眼睛微微出了神。
夜沉如水,待星垂退下之后,青竹的睡意早已褪得一干二净。他索性换好衣裳走出寝殿,漫无目的地在廊间散步。
不知走了多久,竟是一路走到了落星殿。
青竹停下脚步,望向落星殿的后方。
落星殿后有一片宽阔的围场,此刻只有两个值守的将士在那里,大概是太烦闷了,两人正追逐打闹着。
他记得少年时,时常坐在殿后的长廊上,看梵离和其他玩伴一起在围场上玩耍。梵离总是热衷于捉弄他人,若是和别人比试赛马骑射,到最后必定要追得人满围场地跑,跑得整个围场尘土飞扬乌烟瘴气才肯罢休。往往是别人在前头狼狈地逃跑,他在后头气定神闲地追着,经过他跟前的时候,还要从马上跳下来,笑嘻嘻地跑到他身边说两句话,待前面的人跑得远了,才又兴冲冲地追上去。
有时候教习术法的长老考察他们修炼的长进,他也是从来不肯安分的。若是叫他打东头,他必定要打西头,把教习的长老耍得团团转。他们天狼族素来规矩戒律少,族里的少年们大多性子跳脱不安分,一群人在一起玩闹,若是有谁显得特立独行,便常常成为大家讨厌的对象。像他这样,虽然顶着个魔君之子的名号,但素来不受自己父君待见,又一向不和大家玩在一处的人,便是这样一个要处处受人厌烦的对象。有时候比试术法,时常会有人一个不小心,将攻击的术法甩到他坐着的方向,每当这个时候,梵离总会气呼呼跑过来,一把将他护在身后,再气急败坏地找那个人算帐。
他总在这个时候装得一脸无辜又茫然的模样,任由他将他拉到一旁,悄悄为他设好护身的屏障,继续挽着袖子冲向围场。
他那时虽然尚且缚着青绫,但早已自己解了绫上障目的封印。故而时常觉得梵离小心翼翼护着他的模样十分有趣,他的人生在此之前始终黯淡无光,好似在出了清寒洞遇上梵离之后,才终于找到了一些趣味。看他总是习惯性地为他斟茶,拉着他绕过路上的障碍,护着他就好像护着个随时会破碎的琉璃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