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整个四海的平和安生扛在了自己的肩上,这些天来,元音瞧着他为水患奔波,将东海内的水族与凡界的凡人分开安置,指导凡人们如何开渠引水。元音曾为他们造的幻境,如今早已被龙君加固了几道,有更多受水患影响流离失所的人们住了进来。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元音在他身后轻声说,不知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元音,你为什么想做神仙呢?”敖兴突然问道。
为了你啊……
为了离你更近一些,可以站在你身旁,不需要再隔着万水千山地仰望。
“我长生龟一族,原本生活在浅海,因为此次水患的缘故,只能被迫向内海迁徙。”元音说道,“我族已是大幸,还有许多水族,甚至来不及迁移,就被风浪卷走了。”
敖兴转过身来,静静地看着他。
“我决定留下的那一晚就在想,如果我修为更精深一些,或许就能庇佑到更多的人,我的同族,东海的其他族类,甚至于凡界的凡人们,或许都能有机会幸免于这场灾难。如果……如果当时是仙君在这的话,一切就会不一样了。”
元音的声音越说越低,说道最后,已是羞愧地抬不起头。
“天地聚合的灵气,并不是人人都有机会能利用它,天机给了我这份额外的垂爱,叫我变得更加强大,不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庇佑比我弱小的人吗?强者生来就该保护弱者的,不是吗?”
一只手盖在了他的脑袋上,掌心的温热若有似无地包裹着他。
“连你都晓得这些道理,可是如今的仙界中,有太多人都失了本心了。”
敖兴微微弯下腰,凑近到他的身前,与他面对面相视。
“元音,要记得你今天说的话,往后飞升成仙,也要做个好仙。”
这一夜他辗转难眠,鼓噪的心在胸口清晰地撞击着,叫他曾压制着不去面对的某些情感,突然再也无法隐藏了。
他忍不住偷偷地翻个身,小心去瞧另一端卧着的那道身影。
龙君于他而言,是遥不可及的人,是他愿意用一生去仰望和崇敬的人。
他从不敢有其他过界的肖想。
他从未想过自己居然能又一次见着龙君,隔着不过数丈的距离,他觉得自己探出手,便能勾到龙君的衣襟。
但他是决计不敢这么做的。
元音只能放缓呼吸,在深沉宁静的午夜睁开眼,默默注视着不远处的那个人。
有时只能瞧见他呼吸起伏的背影,他也能饶有兴趣地看一整晚。
有时候运气好,那人刚好翻了个身,便能看见他熟睡时的模样。他用眼神一寸一寸地描摹,带着锋利的剑眉,睡着时轻合的扇睫,秀挺而流畅的鼻子,还有……
元音深深吸口气,仿佛在做着一件十恶不赦的事情一般。
还有他薄而温柔的唇线。
说话时吐出的低沉声音,轻笑时勾起的嘴角,甚至是次瞧见元音时因为惊讶而微微张着的嘴。
他忍不住攥紧了手,努力想将手心的一点滚烫同心口扑通扑通的动静抹平,将它们埋进这漫长的黑夜中。
属于他一个人的隐秘的佳酿。
元音一夜便这么抓着自己胸口的衣服,也不知何时睡过去的,再醒过来,身上多了一件盖着的衣物,龙君早已一如往常地离开了山洞。
少了雨声的侵扰,洞中一下变得寂寥,他清修了半日便觉得烦闷。
元音忍不住朝洞口望了一眼,时日尚早,离龙君回来的时间还有小半日。只是可惜了这难得的晴朗,无法与他共赏雨后的山景了。
元音叹了口气,起身伸了个懒腰,索性走出山洞往山中走去。暴雨将山路冲刷得一片泥泞,交错茂密的树林如今落了满地的残叶和花瓣,倒是显出别样的景致。元音漫无目的地在林间穿梭了一会,忽遇一处转角,竟是密密麻麻开满了花。
他一路走来皆是落红,唯有此处,不知是否山林茂密的缘故,竟将树冠下的花丛护得十分完好,抬眼望去,皆是饱含生气一片灿烂。
这花的颜色也生得十分特别,似蓝非蓝,似紫非紫,花瓣小巧而柔嫩,元音看得心中惊喜,想着洞中景致到底有些凄凉,索性折了几株含苞待放的花枝,欢欢喜喜地捧回山洞去。
夜幕降临的时候,敖兴回来了,一眼瞧见石桌上放着的几株花枝,颇为惊讶地问道:
“这山中竟然有伽蓝香?”
“这花叫伽蓝香?”
“嗯。”敖兴将石桌上的花拿起来细看,“是个挺稀奇的品种,六百年才开一遭,花期却只有数月之短,你倒是运气好,竟然能碰见它开花。”
元音瞧着他的神色,不好意思地笑笑:
“今日在山中碰巧遇见,觉着这花颜色倒是特别,便想着带几株回来给仙君瞧个新鲜。仙君若是喜欢,明日我再去摘一些回来。”
“可惜这花期短暂,若是能长长久久地开着便好了。”敖兴不过小声嘟囔了句,元音便暗自记下了。
他每日里除了修炼,又多了一件顶重要的事情,便是去山中寻那种叫做伽蓝香的花。
清晨将尚且缀着露珠的花采摘回来,细心地放好,待日落西斜那人回来之后,便能眼看见。夜幕降临,等弯月挂上梢头,那人有时会煞有介事地将他抓过来,一本正经地说要提点他几句道法,没聊几句,话题必定会跑远,他会眉飞色舞地同自己说起白日里遇到的趣事。元音每日最期待的便是这个时候,他可以托着腮坐在石凳上,听他讲如何指导村民重建家园,讲他如何将东海的海水化作干净的活水,又假扮作托梦的仙者引导大家找到活水的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