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音抬起头。
仙帝的手指无意地在座位的扶手上一下一下地敲着,居高临下地望着元音:
“凶兽祸害人间尚需找其他仙官去收服,雨神如今又被敖兴重伤,此事可不得不给人家一个说法,你说对吗,元音?”
元音在他喊出自己名字的时候,下意识地攥紧了手。
对吗?他为什么这样问自己?
仙帝似乎也不在意他怎么回应,继续说道:
“可龙族与麒麟、凤凰齐名,历代为我仙族立下多少功劳,单说他敖兴,镇守这四海之境,千年来四海平和,也是功名赫赫的人呐。”
明明是夸赞的话,元音却听出了森森冷意。
“管辖那片山的土地说,当时凶兽逃出结界,本来已被敖兴拦住了,但是为了救你,又被那凶兽逃走了。”
“你既然是即将飞升的仙君了,怎么还能被凶兽制住呢?”
大殿寂寂无声。
元音的心里头好似有了些隐隐约约的预感。
大殿上的人似乎是遇到了什么十分难解的难题,皱着眉揉了揉额角。
“打伤了高位神官,还能解释成他们二人不睦,可因此致使凶兽逃窜在外,不知又要祸及多少无辜,这可就不是随随便便一点惩罚就能掩过去的啊……”
元音年少同一众同族一起修习时,便时常会受到长辈夸奖,说他虽表面看起来胆小避事,实则心中自有乾坤,于许多事情上常有他人所不及的敏锐和执拗。
他此刻跪在殿下,突然就明白了仙帝弯弯绕绕同自己讲了这么多话的用意。
“仙帝,此事请容小仙斗胆谏言。当时龙君与雨神殿下的争论,确实是因小仙被困山中而起。而后凶兽逃出结界,小仙因仙术不精被擒,龙君有仁义之心,不想看小仙命丧于此才出手相救,致使凶兽意外逃脱。以上种种,若论起罪罚来……”
他伏下身子重重磕了一个头。
“理应由小仙来承担。”
大殿上又被一片沉寂笼罩了起来。过了许久,仙帝才开口说道:
“此事也不能说是你一个人的错……”
话音未落,殿门突然被人重重推开了。
“确实不是他的错!”
敖兴一脸阴霾地走进来,殿外值守的仙倌一脸惊忧地跟在他身后。
“陛下,龙族仙君有事……”
仙帝一摆手制住他的话。
“敖兴,还没召见你,你这么冒冒失失地闯进来做什么?”
元音抬起头来看向敖兴,心中忧虑如焚,生怕他一时冲动说出什么冲撞的话来。如今的局势紧张,他只愿能够自己一人揽下所有罪责,实在不希望龙君再因此事受到牵累。
敖兴将跪在地上的元音一把拉起来,拉到了自己的身后。眼神在他身上停了片刻,眼中是他看不懂的深沉。
“仙帝,打伤雨神的是我,放走凶兽的也是我,要兴师问罪也该是来找我,你把他一个刚飞升的小仙扯进来做什么?”
仙帝悠悠地看了他一眼:
“你的事待会我自会召见你,现在先去外面等着。”
“等你先把他的罪定了吗?”
“敖兴!”
元音差点要伸手去拦他了。
“说话行事,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呵,身份。为了所谓的身份,当年雨神就要下三月暴雨惩戒我东海子民,为了所谓的身份,仙帝连问也不问便允了他的要求,如今为了这个身份,仙帝又打算让别人来做我的替罪羊吗?”
“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仙帝站了起来,震怒的双眼盯紧敖兴。
“陛下息怒,龙君也是一时激动,何必伤了仙族万年的情谊。”一旁的仙倌出来打圆场。
仙帝眼中的怒气这才收了收,一拂手,转身背对着殿下说道:
“你今日先回去吧,回你的龙宫里好好想想,怎么做个合规矩的仙君。”
“仙帝倒是和我说说,如今仙族里都有哪些规矩是我不懂的。”
敖兴甩开一旁极力想拉住他的仙倌,继续不依不饶地问道。
“我这些年倒是越发看不懂这仙族的规矩了!”
“你!你还不晓得收敛,是我平日太过放纵你了是吗!”
“仙帝放纵的何止我一个。”敖兴冷笑一声。
“你同雨神那点私人恩怨就这么难平?”
“仙帝觉得这是我和他的私人恩怨?只因东海不供奉他雨神的神位,他就以公济私妄下天灾,东海千百条人命无数的生灵,只因他的一己私欲全部毁于一旦,可是直到如今,他可有一丝悔过?仙族可有一点歉意?”
“你现在在为这些凡人,质疑我仙族吗?”
敖兴原本愤怒的神色,忽然因为他这句话变得煞白,他满脸不可置信的模样,好似自己听错了似的。
愣了好一会,他终于笑了,只是脸上的阴霾仿佛浓重得再也无法拨开一般。
“差点忘了,当初还是仙帝下得这道旨。”
“你什么意思?”仙帝皱眉。
“你们手持神力万千,享日月浩荡灵力,却毫无敬畏之心,真当自己是高高在上的权位者,可以随意翻覆他人的命运。这样的身份,我不附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