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音的心似乎一下空了,像被人投进了万丈深渊,抽走了周身的所有,他身子晃了一下,差点又要跪下去了。
连仙帝都被他的话震得好一会没反应过来。
“你……”他指着敖兴的手指有些颤抖。
“今日起,我敖兴,自愿脱去仙籍,堕身成魔,我与仙族,从此生死无关。”
“放肆……”仙帝连声音也颤抖了起来。
“今日种种祸端,因我敖兴一人而起,也因我一人而终,希望仙帝念及我龙族万年情分,放元音一马。我自会去领刑罚,剔除仙骨,除去仙籍,从此以后,我与仙界再无瓜葛。”
“仙君……”元音哑着嗓子无力地叫了声,想伸手拽住敖兴的衣角,却怎么也抬不起手臂来。
他好像突然又与他隔得非常遥远,山穷水尽,不见终局。
第四十章
他与龙君的最后一次相见,是在敖兴离开之时。
南天门外只有他们二人,龙族自古居于四海,平日与天庭众人鲜少来往,一朝失势,竟连个送别的人也没有。
元音低着头,跟着龙君一直走到了南天门外,还是没有勇气同他说一句话。
脑门上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再不抬头看看我,我可就要走了。”
元音抬起头,望见他一如往常的模样,脸上还噙着一抹笑意,仿佛这只是一场短暂的离别,只是去某个并不遥远的地方。
他方才憋了一路的情绪,突然就像被泄了一道口子的洪水,再也止不住了。
元音蹲在地上,将脑袋深深埋进臂弯里,哭得歇斯底里。
头顶上似乎有人轻叹了口气,敖兴蹲下身子,将手掌盖在他脑袋上,一边温柔地轻拍着,一边安慰道:
“这是我和仙族之间的积怨,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只是仙帝想找个人替我顶罪罢了,本就不是你的错,你不必愧疚。”
“如…如果当时…我没有…被…抓住,仙…仙君…也不必…担这么大…的罪责。”
他闷在手臂里抽抽噎噎地说道。
敖兴将他的头掰起来,拭去他脸上的泪,失笑地说:
“怎么能哭成这副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死了呢。”
“仙君……”
“就算那日是别人,我也会救下来的,元音如果当时遇到这样的情况,也会选择救人的,对吗?”
元音点点头。
“所以救人是没有错的。”他将元音眼睫上的泪珠擦去,“被救的人也没有错。”
“我记着你曾经说过的话,强者生来是要保护弱者的。我们元音要答应我,努力做一个好仙。”他放在元音头上的手揉了揉他的头发,顿了一下,终究是抽开了。
“我要走了,仙魔有别,也不知下次再见是何时,往后我不能再庇佑你了,你要自己照顾好自己。”
元音刚止住的眼泪好似又要涌出来了。
“好了好了,”敖兴手忙脚乱地抬手替他拭泪,“你可不许再哭了,往后都不许哭了!”
元音拿手背将自己的脸囫囵擦干净,重重点点头。
敖兴转过身,背对着朝他挥了挥手。
元音望着他的背影,那一身傲骨与初见时一样风姿挺拔,纵使如今沧桑巨变,也不能叫它折损分毫。
“仙君!”他忍不住叫出声来。
敖兴转过身。
元音着急上前几步,眼睛紧盯着他,像是要把此生所有执念都化在这一道眼神里。
而他终究还是垂下眼睫,将所有的情绪都藏起来。
他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伽蓝香。
“仙君从前说,伽蓝香的花期很短,元音这六百年想了些法子,可以让它们一直开下去,这样仙君以后就可以一直看到了。”
他低着头,不敢看敖兴的反应,颤着手将花递过去。
对面的人接过花,沉默了许久。
“那天从凶兽手上把你救下来之后,就看你一直护着胸前,原来是护着这些花吗?”
元音点点头。
“希望它们,可以一直陪伴着仙君。”
“花期总有限,能陪伴多久?你可不要说大话。”龙君笑着说。
“很久很久。”元音抬头认真地回答道,“我能活多久,它们便能开多久。”
对面的人盯着他,半晌,抬手解开自己腰侧的锦囊。
他拉过元音的手,将锦囊放进他的手心。
元音惊讶地看着他:“仙君不是说过这是很重要的东西吗?”
“无事,反正也只送这一次。”他默了一瞬,“若是……”
“罢了,你可别弄丢了。”
敖兴说完便转身走了,匆忙的好似逃跑一般。
若是什么?这句话他终究没说完。
元音送别完的第二日,便请旨前往四海驻守封印了。六千年默然时光,他将自己同龙君的每一点回忆都拿出来反复回味了许多遍。然而他们分别前敖兴这一句未说完的话,他始终未想通。
明明灭灭,叫人藏着一点希望,却始终不敢奢求。
笃!笃!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