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余孽一
胡同小巷漆黑窄小,柴子然每一步都能走到坑坑洼洼的土里,异味扑鼻而来,有难闻的隔夜馊饭,有刺鼻的胶水味儿,还有小孩到处嘻哈尿到墙角的尿骚味。
柴子然步履缓慢,小心翼翼而行,每到一户小窑,便会走出一个或者几个人在观看他。有衣着暴露的小娘子;有留着鼻涕泡泡不穿裤子的男女孩童;有年迈撑着拐杖的老人。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面黄肌瘦,身体瘦弱,浑身邋邋遢遢。
“不对。”柴子然猛地一震,停下步伐,诧异的目光扫向身旁几间简陋的小窑子,吓得几个孩童不知发生何事纷纷逃蹿。柴子然目露疑惑,蓦然转身看向背后,窄窄小道的尽头漆黑一片,已有些看不清他来时的路途,而刚那名与他说话的妇人是否尾随他一同入胡同小巷的,他还尚在思考。
因她穿着简陋,大手满是老茧,柴子然才没有怀疑,她是否是住在胡同小巷的百姓。可她身体强壮,面色红润,浑身整洁,而如今路过的几户人家,日子过得恐怕连温饱都不能。
柴子然敛了敛眉,硬着头皮转身就走,心道:兴许是我想多了,家家户户的过法都不一样,许是那个妇人家有余粮呢!
叮叮当当的清脆声随着阵阵清风,吹在昏暗的小胡同道里仿佛是一阵招魂的铃声。柴子然借着小窑里散出的烛光,寻声而望,见一口大铜铃被悬挂在某户人家门口,铜铃上用艳丽的彩色丝带绑着,随着阵阵清风被吹得一晃一晃。
这户人家门口还算整洁,没有什么异味。家门口晾着一条竹竿,用来晒衣服,有男有女,颜色都颇为鲜活。小窑的大门紧紧地闭着,除了铜铃被风吹响的声音,还有屋子传来男女的喘息声,很低微,但偶尔还能听到撞跌一两件家具,引来男人的怒骂和女子的不满。
柴子然在人家门口站了多久,脸便红了多久,心生退意,又想问诗集的下落,当即心一横,轻念了句阿弥陀佛,便轻敲了敲门。
屋内半响没有动静,柴子然摸摸鼻子,正打算退走。这时,大门忽然被人开启,一个衣着朴素的美人儿见到柴子然一惊:“子然公子?”
柴子然的震惊不比美人儿的震惊少,他睁大了眼睛,看向她:“顾悠悠?”
这位便是京都名妓,顾悠悠。与柴子然还有点儿小过节。
顾悠悠愣了一愣,心里百转千回,便轻侧了侧身体,让他入屋:“子然公子,屋外风大,请入屋吧!”门口不大,得了顾悠悠的‘谦让’,柴子然还得侧侧身体,才挤了进来。屋内摆放得颇为整洁,屋中央还放着一张大桌案,案上的新鲜猪肉被切得一条一条,一个男人正在徒手撮猪肉。
“这是……”柴子然没见过这些绝活,愣愣地打量着眼前的男人,年龄大概在四十岁左右,皮肤漆黑,五官深邃,长得强壮,光着膀子大大咧咧的。
顾悠悠道:“这是我丈夫,小张。”
“哦!”柴子然对他这个人不感兴趣,对他手中的猪肉更加感兴趣,兴致勃勃地走到他面前,看他继续卖力地掐猪肉。五指握拳,拳中放肉,他半蹲马步使劲浑身力气,一条长长的猪肉泥从拇指旁被挤出来。
柴子然眸光发亮,双手击掌:“好。”这绝活徒手掐猪肉馅的绝活比鸿门将军的铁砂掌厉害多了。
小张憨厚的笑了笑,放下手里的猪肉馅,道:“这位客人是?”
柴子然还未来得及说话,顾悠悠一口答上:“是京都有名的败家子柴子然,信悟侯的亲弟。”
被说败家子,柴子然习以为常,认真地拱拱手:“张先生好!”
小张道:“你甭这么叫我,我就是个大老粗,当不得先生二字,若是你不介意就叫我张哥。”
“张哥。”柴子然打蛇随棍上:“既然认了哥哥,我就是你弟弟了,弟弟有一事相求,还请哥哥帮忙。”
顾悠悠翻了个白眼,她就知道柴子然这个败家子没什么好事儿。拉了拉袖子,徒手抓了几条猪肉放进手里,扎马步用尽全力,欲把猪肉条变成猪肉泥。
有了张哥的表演,又可以欣赏张哥媳妇的表演,柴子然睁大了眼睛,不打算放过一个细节。可一刻钟过后,顾悠悠用尽全力的拇指旁并没有猪肉泥流出;两刻钟后,顾悠悠的马步有些不稳。柴子然把睁大了眸子的移到张哥身上,对方一脸‘她喜欢这样,我也没办法’,让柴子然顿觉徒手掐猪肉泥这门绝活若是人人会,那也是不可能的。
三刻钟后,顾悠悠娇喘吁吁,步履踉踉跄跄,浑身前倾,她手仍不放弃握住的猪肉条,忽然浑身一僵径直地扑去大大的桌案上。
柴子然做了一个欲英雄救美的架势,可这毕竟是别人家的媳妇,他如是救了,不仅害了顾悠悠还得害自己,走了两大步,又退了三大步。眼眸瞥见张哥紧张地救桌案上的猪肉与生死危难间,除了支撑桌案的四条腿,其余的东西都被他抬高,挪到了一旁。
“啊啊啊!”倔强的顾悠悠手里还抓住一把猪肉,摔到地上时终于顾不得猪肉了,五指摊开,露出完好无缺的猪肉条。愤愤地抬头瞪着张哥:“你个混蛋,谁才是你媳妇。”
张哥老实道:“你是我媳妇。”两只端着桌案的大手把有些歪的桌案扶稳:“但没了媳妇,我不会饿死,可没了猪肉,我就会饿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