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铲平了一片灌木和野草,这里终于好走一些了。查克爬上右侧机翼,试图打开座舱盖,它卡住了,拉拽好几次才总算滑开。查克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能听见路易吃力的呼吸声,“你还好吗?”
“暂时活着。”
查克抓住他的手臂,半拉半抱地帮他爬出来,机舱边缘碰到了路易的腿,他倒抽了一口气,攥紧了查克的手。
“你受伤了吗?”
路易靠在他身上,深呼吸了几次才开口,“也许挨了一枪,腿上。”
“你竟然告诉我没事。”
“就算我说有事,你当时也不见得能帮上忙。”
“你。”查克说了一个字,放弃了,四下环顾,一棵树孤零零的黑色影子进入视线,“我们到那边去吧。”
少尉根本站不稳,查克架着他,两人艰难地远离飞机,走向那株矮树。查克能感觉到路易在发抖,但始终没有发出声音。
“我带了火柴,应该就在,”查克让路易靠着树干坐下,拍打身上的口袋,“棒极了,就在这里。”
“把火柴带进驾驶舱是违反规定的。”
“违反规定是我在这个世界上除了黑啤酒之外最喜欢的东西。你该不会碰巧带着小刀吧,长官?”
“总是。”
查克摸索着搜集了些植物的风干根茎,用伞兵刀割了一些小树枝,着手搭一个小火堆。这些天然燃料没有干透,烧起来的时候冒出一团团白烟。他就着闪烁不定点光源查看路易的伤口,子弹肯定是穿透了缺少防护的座舱侧下方,击中了小腿,弹头还嵌在肌肉里,太深了,如果只靠手指和小刀挖出来的话,恐怕会流更多的血。他脱下外套,用小刀割出长布条,充当临时止血带。
“只能维持原状了。”查克用衬衫擦了擦手上的血,“顺便还要祈祷基地快点找到我们。”
“他们会的。搜救队也许现在就出发了。”
微弱的火光在路易脸上刻下晃动的、边缘锐利的阴影,查克半跪在他旁边,两人都沉默了一会,直到路易伸出手,碰了碰查克的眼角,查克瑟缩了一下,半是因为疼痛,半是因为惊讶。
“你在流血。”
查克已经忘了这件事了,他摸了摸左眼,沾了一手粘稠的血,那块尖锐的玻璃碎片划开了一道从眼角到鬓角的伤口,血沿着脸颊滴下来,浸湿了衣领。
“靠近一些。”路易悄声说,查克照做了,往前俯身,略微侧过头,让他看清楚伤口。这是个暖和的夏夜,但路易的指尖冰凉,轻轻滑过他的太阳穴:“很深,也许会留疤痕。”
“不可避免的职业风险,我想。”
路易笑了笑,和往常一样,不在嘴角,而是在眼角。他在那件已经毁掉到外套上割下更多布条,帮查克包扎伤口。
“你很幸运。我见过有人被碎玻璃剜掉眼球的。”
“见鬼。”
“像你自己说的,职业风险。”
草根和树枝即将烧尽,查克往火堆里添了些树皮,用小树枝戳了戳,促使这一小团火重新振作。月亮这个时候理应升起来了,然而云层盖住了夜空,浓重的黑暗就像即将来临的雪崩,随时会吞没树下的微弱火光。虫鸣从草丛里传来,起先很羞涩,随后越来越响亮,应和着不远处起伏的海涛。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中士?”
查克在路易旁边坐下,背靠着树干,“问吧。”
“你为什么参军?”
查克侧过头,“我以前的教官也问过一样的问题,两年前,还在俄克拉荷马的时候。”
“你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我说我喜欢冒险,现在想想真是蠢透了。”
“你现在不喜欢‘冒险’了?”
“也不能这样说。”查克摸了摸头上的布条,血显然没有止住,渗出来了,湿湿黏黏的,“只是,当你还没有上战场的时候,你总是以为自己是刀枪不入的,你明白我是什么意思吗?”
路易点点头。
“你呢?”
“我什么?”
“为什么来开战斗机?”
“责任。”
两人都盯着跳动的火苗看了一会。这附近肯定有湿地或者水塘,因为青蛙加入了夏夜合唱。
“长官。”
“中士。”
“你今天下午想告诉我的是什么?”
“没什么。”路易把头靠到查克肩上,闭上眼睛,“不重要了。”
注1:
空军黑话,指飞行学校。
第12章
火堆在临近黎明的某个时刻熄灭了。查克在稀薄的晨雾里醒来,冷得发抖,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路易快要整个人滑进他怀里了,温暖的呼吸洒在查克的颈窝里。查克僵在原处,一动不动地听着路易的呼吸,不想惊醒他,并没有成功。少尉惊醒了,悄声道歉,挪开了,两人笨拙地在黑暗中调整位置,衣服互相摩擦,发出细微沙沙声。查克轻轻咳嗽了一声,交抱起手臂,试着保存一点体温。
“火熄了。”
“谢谢,中士,要是你不说,我自己是看不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