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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入你的良夜 第11节
    当时周晓云说很开心我能跟他称为朋友,因为唐泾川的朋友很少。

    她很珍惜我们的这段相识,想必他也是。

    可我能?我从一开始就目的不纯,之后又给他屡出难题,是我辜负了他们。

    我总是在想,我要让他过得好,结果,我却成了不停逼迫他的人,他本来已经够苦,我还不放过他。

    他说别让他担心我,照理来看,我该开心的,说明他在意我,可是,我醒了,我的理智回来了。

    撒娇耍赖从来都解决不了问题,真的爱一个人不是勉强他逼迫他,我真的是个混蛋。

    我说:“泾川,我没事了,刚才喝多了。”

    他没说话,我又说:“这样吧,我不打扰你收拾东西了,你找到房子之后,搬家叫我,我帮你。”

    第一次,我先挂断了唐泾川的电话。

    放下手机的时候我才发现,手里的高脚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我弄碎了,手指出了血,回过神之后觉得挺疼的。

    胡闹一场之后,我终于肯放他走了。

    之后的几天我按时去打吊瓶,但没再叫唐泾川,只是一个人,带着从他那儿借来的那本书。

    说实话,那书我看不进去,到了第三天打针的时候,还停留在第二页。

    给我打针的护士笑我:“先生,您这还真是‘看’书啊!”

    我跟她笑笑,没说什么。

    除了打针的时候,我都窝在家里,并且时刻关注着对面的动静。

    唐泾川出去过几次,我不知道他去哪,可能去看周晓云,也可能是去找房子,我再也没有立场冲出去问他哪个答案是正确的。

    几天来,我反复看着他跟我提起的电影,看电影的时候什么都没记住,满脑子都是唐泾川。

    到了初七,所有人开始上班,我也不得不走出家门。

    一早开车出去,竟然看见走在路边的唐泾川,他沿着马路往地铁站的方向走,我记得当时他说过,要走半个小时。

    年后还是冬天,很冷,他穿着黑色的棉大衣,系着灰色的毛线围脖,走路的时候双手c-h-a在大衣口袋里,缩着脖子,步履匆匆。

    如果是以前,我肯定会叫住他,让他上车,至少送他到地铁站,如果他愿意,我会送他去公司。

    但是都说好了要放过他,不再出现去搅合他平静的生活,这是基本。

    所以,我连刹车都没踩,直接路过了他。

    从后视镜我看到他抬起了头,他认得我的车,他知道我从他身边经过了。

    其实我很想知道他当时看着我越开越远是什么心情,当然,最大的可能是平静无波澜,毕竟对他来说,我不打扰他是最好的。

    可是我真的想知道,对他来说,我到底有没有那么一丁点儿的特别。

    年后事情很多,工作很忙,我不愿意回家。

    在公司住了两天,第三天不得不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我回去的时候刚好是下午三点,一般来说工作日的这个时间小区比平时还像鬼城,一个人影都没有,但是这天我回去的时候并不是这样,因为唐泾川在搬家。

    大门口停着一辆面包车,上面用漆喷着几个字:xx搬家公司。

    我看见唐泾川跟一个穿着深色棉大衣捂得严严实实的男人拖着一个大大的推车往外走,他看见了我。

    他跟那人把一个又一个箱子往车上放,放好之后才过来和我说话。

    我说:“这就搬了?”

    他说:“嗯,找到房子了。”

    我不看他,盯着那辆破破旧旧的面包车。

    他说:“这段时间谢谢你的照顾,这个给你。”

    又是一个大信封,比上次的更厚。

    “这是什么?”我心中有不好的猜测,可我不停地告诉自己,不可能。

    “剩下的钱,”他说,“我凑齐了,不能走了还欠着你。”

    我看了半天,最后还是接了过来,我说:“你的书我没带在身边。”

    “没关系,送给你吧。”唐泾川最后和我说,“照顾好自己,今年冬天太冷了,别再生病了。”

    他转身走了,毫不留情,对待我就像烈日对待雪花一样狠心。

    今年冬天太冷了。

    我坐在车里吹着暖风想着这句话。

    确实太冷了,因为我们都失去了自己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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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对这一本书的封面发了一下午的呆,上面印着一句话:谁此时孤独,谁将永远孤独。

    这书是唐泾川留给我的,扉页上还写着他的购书日期。

    对面的房子空了,因为人走了。

    我以前虽然总是会跟狐朋狗友出去喝酒胡闹,但其实对于酒,没什么瘾,可是自从唐泾川离开,我开始酗酒抽烟,一杯接着一杯,一根接着一根。

    我睡不着觉,总觉得是自己把他逼走的,元月还没过,他却不得不去适应新的生活,是我错了。

    秘书打电话过来提醒我第二天的会议不要迟到,我嗯嗯地应着,脑子里却是唐泾川离开时的样子。

    这冬天这么冷,不知道他现在去的地方供暖怎么样。

    秘书要挂电话的时候,我叫住了他。

    “我对门的那栋房子,你联系一下房主,我准备买下来。”

    我这个秘书跟了我很久,很多事我不说,但他比谁都清楚。

    挂了电话,我翻箱倒柜找出我爸刚去世那会儿我因为失眠医生给开的安眠药,因为明天要开会,我必须睡觉。

    吃了半片安眠药,可惜的是,我的睡眠并没有持续太久。

    起床的时候是半夜三点,我不打算睡了,给自己弄了点儿吃的,然后倒了杯酒去书房。

    我没再对着那本书发呆,因为知道,再怎么盯着它看唐泾川也不会出现,我开了电脑,开始处理工作文件。

    我开始逼着自己认清现实,唐泾川走了,去过自己的生活了,我不该打扰他,也不该让自己继续执迷不悟。

    爱情是个美妙的东西,它不应该成为毁掉我人生的恶魔。

    我忙了好久,连续半个多月平均每天只睡三个小时,有时候秘书看着我担心得不行,我就告诉他没事儿,反正我年轻。

    年轻,所以经得起折腾。

    年轻,所以未遂的爱情伤不到我。

    我是这么告诉自己的,可是事实证明,意念并不能真的拯救我,我还是住进了医院。

    我躺在病床上的时候跟秘书开玩笑,说他跟着我太倒霉,几乎没有假期,还得为我的事儿c,ao心。

    他就笑着说这都是应该的,可我还是挺愧疚,就算我付他工资,可有些事儿也不是他分内的事情。

    在我住院的这段时间,他联系好了唐泾川的亲戚,等我出院我们就能办理房子的过户,以后那栋别墅也是我的了。

    秘书问我:“为什么非要把那栋买下来呢?你又不会去住,而且,我要是你,与其买下来,不如搬得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

    我说:“就是给自己留个念想。”

    因为我发现,我根本就忘不了唐泾川。

    我想起以前看电影的时候,奥黛丽赫本演的那个漂亮女人有一句台词,她说她把自己困在了笼子里,我又何尝不是呢?我把自己困在了对唐泾川的爱里,我走不出去,也不想走出去。

    我卧床的这几天里终于想明白了为什么我对唐泾川这么有执念,明知不可能了却还是不想忘记他。

    说得矫情点就是,他让我活得有人情味儿了。

    过去的我,天不怕地不怕,总觉得自己很了不起,眼睛长在头顶上,我看不起任何人,也懒得看任何人,一直觉得,我只要管好自己这摊子事儿就够了。

    以前的我是活给自己的,每天就想着如何哄自己开心,我爸妈也总说,我这人自私,眼里没别人。

    是唐泾川改变了我,让我发现,原来世界并不仅仅只有我一个人。

    原来,我也是会被别人征服的。

    因为唐泾川,我开始变得不像自己了,但我竟然格外喜欢这样的自己,在和唐泾川相处的那段时间里,不止一个人问我是不是最近心情特别好。

    我对唐泾川的爱,写在了我生活的每一个角落。

    所以我更舍不得他。

    我这人向来固执,爱上一个人就觉得不会再有比他更好更合适更能让我心动的人了,所以,就这样吧,哪怕得不到,至少让他一直在我心里。

    我住院住了四天,第四天傍晚,收拾东西准备出院。

    我早说过,我和唐泾川有缘分的,我之前一直以为我们这缘分差不多尽了,却没想到,在这个时候,缘分再次降临了。

    秘书给我办出院手续的时候我坐在病床上等着他来,vip病房,单人间,门开着,我低着头拿着手机处理公务,突然有人敲门,我一抬头,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站在那里提着一个水果篮的唐泾川也愣住了,半天才开口说:“对不起,我走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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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得r_ou_麻点,唐泾川那几下不是敲在门上,是敲在了我心上,看见他的一瞬间,我心尖儿都是抖的。

    对视的时候我们都愣住了,当他说他走错了的时候,我很想笑,因为觉得他一定是在说谎,一定是听我秘书说了我生病,所以来看我。

    我张张嘴,想让他进来,还想说他来就来,干嘛买那华而不实的果篮。

    可是,我话还没说出来就听见有人叫他。

    我斜对面的病房,有两个人对着他喊:“川儿!走错了走错了,这边呢!”

    他真的不是来看我的。

    唐泾川回头对着那边的人点点头,轻声应了一句,然后又转回来看我。

    我坐在床上,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

    这样的巧合一点儿都不好玩,本来我虽然想他,但已经开始习惯,可是他这么突然出现,我又受不了了。

    他站在那里犹犹豫豫的,大概是想和我说话却不知道说什么。

    我秘书回来了,看见他的时候也是一脸诧异。

    秘书问我要不要去车上等我,我说:“不用了,咱们这就走。”

    我从床上下来,自己提着这两天秘书拿来的装了满满一袋子的物品,我说:“走吧。”

    唐泾川往旁边靠了靠,我走过去的时候,他问:“你怎么又病了?”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就像我第一次听见他对我说话时一样,他的话像蝴蝶飞到我面前,抖抖翅膀,把花粉抖在了我鼻尖上,而我因为花粉过敏红了眼睛。

    “没事儿,”我说,“你去忙吧。”

    我带着秘书往外走,每走一步都觉得心被人用力捏了一下,走出几步之后我突然停下来,回头跟还站在那里的唐泾川说:“对了,那本书我有点儿看不进去,改天还给你吧。”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我。

    又有两个人从外面跑进来,看见他的时候催促说:“干嘛呢?人是不是都到了?你拿着果篮赶紧进去。”

    唐泾川应付了他们一下,然后跟我说:“我来看我们老板。”

    我点点头。

    “那,我先进去了。”

    我又点点头。

    他转身走了,进了我斜对面的那间病房。

    我想起他之前跟我叫我别让他担心,可是太不巧了,我们竟然在医院遇见,也不知道这次他还会不会担心我。

    回家的路上,秘书问我:“水总,你还好吧?”

    我说:“挺好的,不发烧不咳嗽,不头疼不胸闷。”

    他说:“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也挺好的。”我说,“你记得明天约一下唐泾川那个亲戚,咱们趁早把过户手续办完。”

    我迫不及待拥有那套房子,就好像拥有了它就拥有了唐泾川一样。

    尽管我其实清楚,那只不过是无用的自我安慰。

    那次意外遇见之后,我没有联系唐泾川,尽管我说要把书还给他,可是每次看着他的名字就没法按下通话键。

    不管怎么看,他似乎都过得还不错,没有我烦他,应该轻松了很多。

    对面那栋房子是我的了,我妈不理解我为什么又买了一套一模一样的房子,我说:“有钱没地儿花了。”

    她骂了我几句,也懒得多管了。

    她又问我:“最近好像瘦了,跟你视频的时候你连个笑模样都没有,怎么了?过得不开心?”

    看吧,家里人永远都能发现你的小心思。

    我以前是那种家里最不省心的孩子,可是自从我爸去世之后,我开始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那么回事儿,我跟她说:“没有,最近就是工作忙,过段时间我去看你,你在那边好好享受老太太该有的快乐时光。”

    我不能让她c,ao心,就像我不能让唐泾川心烦一样。

    我这个人确实挺招人讨厌的,就比如,我实在忍不住,找了个时间,去了殡仪馆。

    我去看周晓云了。

    有时候我会想,周晓云是不是一直在天上看着我们呢,是不是我对她老公的心思她早就知道了。

    这让我挺难为情的,也让我觉得自己特不是人。

    可是我还是很想和她聊聊天,以前仅有的那几次让我觉得她是个很明事理而且聊起天来让人觉得很舒服的人。

    我不喜欢女人,但我很喜欢跟周晓云相处,以前觉得这大概是爱屋及乌,可后来想想,除去唐泾川的因素,周晓云本身也是个有自己魅力的女人,和她聊天,人能很容易平静下来。

    我一个人去的,停好车,直接进了殡仪馆。

    那天是周四,没人来,我站在她的照片前,沉默了好久才说了一句:“你现在过得好不好?”

    这句话,我是在问周晓云,也是在问唐泾川,更是在问我自己。

    我们三个,到底过得好不好??

    其实面对周晓云的时候我心里挺不舒服的,很大程度上是羞愧。

    大概她直到去世也觉得我是个好人,对他们一家照顾有加,却不知道,我打着怎样龌龊的心思在接近她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