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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入你的良夜 第14节
    那一瞬间我真的挺生气的,这人到底怎么回事,发生火灾,自己好好逃命就够了,管什么电脑?

    气着气着,我就笑了。

    我说:“没事就好。”

    那小女孩的妈妈跑过来找她,跟唐泾川道了谢,把孩子带走了。

    “这火来得挺突然。”他说,“不瞒你说,楼下那家律所,这一年到头没少出事故。”

    “是楼下失火?”

    “具体原因还不清楚,但是从楼下烧上来的。”

    我们俩正聊着,秘书慌里慌张地跑了过来。

    唐泾川认识他,就也自然地打了个招呼。

    我们站在那里,就好像所有关系寻常的朋友,可没人知道我多想抬手给他擦擦蹭脏了的脸。

    唐泾川的同事叫他,似乎是公司那边有什么事,也对,出了这么大的事故,肯定要忙活一阵子。

    我说:“那你忙,我先走了。”

    我本来就不应该出现的,看他一眼,说两句话,就像是疲于奔命的人在赶路的途中休息一会儿做个梦,等梦醒了还得继续自己的路程。

    唐泾川应付了一下同事,说马上过去。

    然后和我说:“水航,等会儿有时间吗?一起吃个饭?”

    这对我来说像什么呢?

    说是一个穷到叮当响的人突然中了头彩一点儿都不为过。

    我以为唐泾川最不愿意看见的就是我,以为他根本不想多和我说一句话,却没想到,时隔半年有余,在我们相识一年的时候,他竟然主动提出和我吃饭。

    我尽可能让自己表现得冷静一些,却还是无法控制地抖着手把车钥匙丢给了秘书。

    我说:“行,我在这儿等你。”

    唐泾川对我笑笑,跟我说:“我尽快,或者你去对面的咖啡店等我。”

    “不用。”我对他说,“我就在这儿等你回来。”

    唐泾川走了,我一直看着他的背影,秘书接过车钥匙,问我:“水总,你车停哪儿了?”

    “不知道。”我没空思考多余的事情,“你沿路找找吧。”

    秘书对着我叹气,最后无奈地说:“今天这事儿,你真的要给我包个红包了。”

    他去找车,然后给我开过来停在附近的停车场,而我就站在这里,等着唐泾川回来。

    我并没有那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觉,因为我太清楚自己的处境,我们之间只能做朋友,只是,如果可以像普通朋友一样相处,偶尔见个面聊聊天,而不是非要避开对方,就更好了。

    过去的这大半年,我不指望唐泾川知道我是怎么熬过去的,也不打算再告诉他我有多放不下他,我只是想时不时光明正大的听听他的声音,看看他的脸。

    看着他又向我跑过来的时候,我想起春节我来接他下班,当时我坐在车里,他也是这样跑向我。

    那时候我把他比作一只蝴蝶,这蝴蝶停落在了我这片花瓣上。

    现在看来,他是一缕风,只是轻轻拂过我的脸,却让我始终不能忘掉那感觉。

    他说:“走吧,今天不能回去继续工作了,老板开恩,给放了半天假。”

    我问他去哪儿吃饭,他犹豫了一下,然后说:“这附近有家小餐馆,规模不大,但味道不错。”

    在他犹豫的时候我甚至以为他会说去他家,事实证明,我真的想太多。

    我跟着他在小路里拐来拐去,最后进了一家店面确实不大但很干净的餐馆。

    我们去的时候不是午饭时间,餐馆人很少,唐泾川带着我坐到最里面的位置,然后熟门熟路地拿了菜单给我看。

    我问他:“你经常来?”

    “以前有一阵子常来,后来学着自己做饭,中午带着饭盒,在公司热一下就能吃,很少过来了。”

    我有些诧异:“你自己做饭?”

    他抬头看着我笑了说:“对啊,我现在手艺还不错,是不是很意外?”

    我们大半年没见,眼前的唐泾川变了很多。

    他又瘦了一大圈,但似乎j-i,ng神好了不少,也爱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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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乐于看到唐泾川的改变,以前我刚认识他的时候,他身上就背着巨大的包袱,后来,周晓云去世,他背上的包袱变成了乌云。

    那时候我就在想,不过三十出头的人,怎么活得那么辛苦。

    现在,我们时隔大半年再坐在一起,看着他一身轻松地和我聊天,我突然觉得他有些陌生,可这样的陌生让我觉得开心。

    喜欢一个人最希望的是什么呢?无非就是看见他过得好,哪怕那份好与自己无关。

    我们点了一桌子的菜,他还要了两瓶酒。

    唐泾川说:“好久没跟你喝酒了,今天别开车了,陪我喝点。”

    以前的他从来都不会对别人提出要求,他永远都是去满足别人要求的那一个。

    我真的太意外了,很想知道他这样的转变从何而来。

    是,恋爱了?

    我说:“行,咱们好久没见了,今天不醉不归。”

    只是他好久没看见我罢了,我前阵子路过这里还看见了他。

    那天是真的刚巧路过,看见他匆匆忙忙从公交车上下来跑进了大楼里。

    我说:“你又瘦了。”

    他笑着点了点头。

    我们喝了口酒,小店的啤酒,冰镇的,在秋天一杯下肚,凉到了指尖。

    他说:“你还是老样子。”

    这话说得好像我们是多年未见的故交,实际上,从他那里来看,我们也只不过是八九个月没见,也算不上老友。

    可我喜欢这种安安静静叙旧的感觉,我之前想,如果有一天我们都老了,偶然遇见,都白发苍苍,找个小酒馆坐下来喝喝酒聊聊年轻时候的事儿,那可能是我们最好的结局。

    我问他:“最近过得怎么样?看起来你j-i,ng神不错。”

    他先是笑着听我问话,没有急着回答,后来,他的笑容没有了,自己闷头喝了一杯,放下杯子后,看着我说:“水航,我爸妈都去世了。”

    我真的找不出语言去形容我当时的感觉,我以为过去的几个月他越来越好,却没想到,在我看不见的世界里他又经历了如此重大的打击。

    我突然怨恨起自己来。

    我怨恨,为什么我没有脸皮再厚一点,缠着他,至少在他身上发生这些事的时候,我能在他身边。

    甚至我自大的想,如果我在,会不会那些事不会发生。

    说话的时候,我的声音都在抖,这么些年,只有在面对唐泾川的时候我才总是这样失态。

    我说:“怎么回事?”

    他又浅浅一笑,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一样说:“他们在老家,煤气泄漏。”

    我一口气喝了半瓶冰镇啤酒,喝得胃里针扎一样的疼。

    他说:“这事儿已经过去半年了,一开始我真的有点受不了,不明白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失去了这么多人。”

    他给我倒酒,然后自己拿着酒瓶喝了一大口。

    “我以前不是跟你说过么,晓云去世的时候我都没想过死,可是我爸妈出殡的时候,我真的想陪着他们一走了之。”

    没有人能对别人感同身受,可是听着这些话,我为唐泾川的痛苦而痛苦。

    我说:“对不起。”

    他笑了,问我:“你和我说什么对不起?”

    他放下酒瓶,手托着下巴,眯眼笑着说:“应该我和你说谢谢。”

    他就那么看着我,然后说:“你记不记得过年的时候你送了我一件毛衣,后来那件毛衣我没带走。”

    我记得,那毛衣昨天刚刚又被我拿了出来,准备让它继续陪我过冬。

    “那时候我想自杀,可是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方法去死。”唐泾川语气平静,就好像那段经历根本不是他的,只是他从哪里看来的故事,“我得死得悄无声息,不能打扰到别人。”

    “泾川......”我听不下去了,可又不得不听下去。

    他说:“家里有不少剩下的安眠药,以前有阵子我神经衰弱,医生给开的药,我都没吃,没想到在那会儿派上了用场。”

    我不停地喝酒,因为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去接收这些信息。

    他从我手里把酒瓶夺下来,叹口气说:“你慢点喝,你比我高,要是喝醉了,我不好把你背回去。”

    他说这话的时候还是带着笑的,我开始想,不如,他别再笑了,别再勉强自己了。

    唐泾川拍拍我的手背说:“好好听我说话,不准再喝了。”

    他又托着腮看我,继续说:“那天我吃了安眠药,其实我不知道药量够不够致死,准备躺下听天由命的时候,在抽屉里看见了一张卡片。”

    他摸了摸口袋,掏出了钱包。

    我看着他从钱包里拿出一张卡片,上面写着一句话:我喜欢你是寂静的。

    那是当时我写给他的、藏在毛衣盒子里面的卡片。

    他说:“看见这个,我突然想起了你,我还没跟你告别,我不能这么草率地去死。”

    他说:“是你救了我。”?

    后来我一闲下来就会想象当时的场景,唐泾川一个人躺在空荡荡的家里,那得是怀抱着怎样的心情吃下那些药,又是怀抱着怎样的心情躺在那里等待命运的宣判。

    他说他不确定那些药能不能致死,他只是在等,看自己会死去还是醒过来。

    但因为我的那张卡片,让他突然醒过来,在意识消失前,主动打了求救电话。

    他说他对抢救过程没有什么印象,但我觉得他只是不想说。

    就还没喝完,唐泾川的话也没说完。

    他跟我说:“是你救了我。”

    他跟我说:“我后来特别庆幸当初从你家离开的时候,带走了那张卡片。”

    他当着我的面,把聂鲁达的那首诗说给我听,然后说:“后来我在医院醒过来,突然就都看开了。”

    唐泾川拿起酒杯说:“人要死过一次才能真正明白活着和死亡的意义,它远比哲学书上写得更深刻。”

    我们干杯,喝光了杯子里的酒。

    “晓云去世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前路迷茫,父母去世时,我又觉得天塌了。可是但我站在死亡的边缘,在鬼门关走了一趟又回来,终于意识到人生在我脚下无限蔓延,它是没有终点的,也不该由我来定义它的终点,那些痛苦的遭遇都是疯长的藤蔓,它们缚住了我的脚,斩尽它们继续往前走,才是我应该做的。”

    他笑了笑说:“那时候我在想,如果我真的就那么死了,死后我都没脸去跟我的三个家人见面。”

    他又倒酒,同时说:“一个男人,怎么能这样就被打倒呢?你说对吧?”

    这就是唐泾川,变了很多,却依然吸引我。

    我拿起杯子一杯一杯地喝酒,他递过纸巾说:“哎,你这是干嘛?男人怎么能随便就哭呢?”

    从小我就是不爱哭的人,小时候不懂事,跟我姐打架,往往是我姐打了我,她在那儿哭,我就自己坐在一边生气。

    长大之后更是,谁能让我哭啊,都是我招惹别人掉眼泪。

    现在倒好了,唐泾川一再让我失态,想不承认我爱他都不行了。

    我胡乱擦了把脸,说:“你受苦了。”

    他还是那样笑着看我,说:“还好吧,苦是苦了一阵子,但现在觉得比年初的时候活得更有劲头了。”

    他说:“我爸妈没了,老家的房子被我卖了,前阵子我在这边买了个房子,付了首付,不大,但为了早日还完贷款,每天都特别有干劲。”

    我看着唐泾川,不知道应该心疼他还是佩服他,或许,两者都应该有。

    “回来之后我一直把这张卡片带在身上,就像护身符似的。”他给我夹菜,“你吃点东西,咱们光喝酒了。”

    我吃着他给我夹的菜,喝着他给我倒的酒,听着他说话。

    “其实前阵子我就想联系你来着,可是找不到什么合适的理由。”说这话的时候,唐泾川低着头,看着酒杯,耳朵有些泛红,“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还对那件事耿耿于怀,所以,你不找我,我就不敢轻易去找你。”

    他说:“我怕打扰你。”

    他怕打扰我。

    我怕打扰他。

    突然间,我觉得我们都很可笑,小心翼翼的对待对方,可是根本不知道彼此需要什么。

    我说:“泾川,那件事我们就都别提了,过去了。”

    我开始说违心却不得已的话:“其实后来我也想明白了,俩男人,谈什么情爱的。”

    他垂着眼没说话。

    我说:“那段时间我有点儿犯浑,现在脑子早就清醒了。但是,你当初跟我说的一句话,我同样想说给你。”

    “什么?”

    “如果你愿意,你是我最特别的朋友。”说这句话的时候,嘴里刚刚咽下去的酒变成了苦的,我仿佛不是在吃菜喝酒,而是吃着苦瓜喝着中药。

    我说:“我这个人,从生下来开始就顺风顺水,人一旦过得太好就活得太自私,我从来没遇见过一个像你这样的人,你让我觉得我是活着的。”

    我给他倒酒:“要说感谢,还是我感谢你,今天开始,我也不跟你玩什么捉迷藏的游戏了,咱就是好兄弟,你有什么事儿千万别瞒着我,我心情不好了,累了,来找你,你也别嫌我烦。”

    唐泾川握着酒杯,看着我,半天还是说了句:“水航,谢谢你。”

    那天我真的喝醉了,但不至于断片,我记得他架着我出去,记得他把我塞进了出租车的后座。

    我靠着他,他扶着我,司机问了好半天去哪儿,最后他说了自己家的地址。

    我借着酒劲儿把脸埋在他脖颈,我特别难受,谁要和他当朋友,谁要他的谢谢。

    我想要他爱我。

    我又在痴人说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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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行了,我太累了,这里不是完结,但我去躺会儿了。

    这几天天天在电脑前面坐着,腰疼后背疼,我卧倒了。

    他俩快好起来了,虽然还得两年才搞对象,但搞对象之前可以先搞搞别的。

    我真的要去躺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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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靠着唐泾川的时候,我有些恍惚。

    他身上还是那股干干净净的气味,我不知道什么牌子的洗衣液洗出来的衣服能让我这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