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孟寒星坐在窗边,她将灯罩拿开,用小剪子拨弄着灯芯,灯光一明一暗,影子打在窗上,平添三分阴郁。
“大人,今天太子大婚,宫中不热闹吗?”
云琦为孟寒星端来一杯清水,晚上了,喝茶不好。
“热闹,很热闹,一堆人挤在一间屋子里,热闹的很。”孟寒星一连说了好几个“热闹”,但越是这样说,越让人觉得不热闹。
热闹总不是人说出来的,也不仅仅是两个字,更多是一种感情,心里开心,在哪儿都热闹,心里不开心,身处人群,也只觉得烦躁。
孟寒星不开心,非常不开心。
“云琦,你说女人这辈子,一定要成亲吗?一定要选择与一个人携手一生吗?一定要找一个人陪着自己吗?”
孟寒星的问题很深奥,云琦一时答不上来。
人害怕孤寂,一个人呆久了会害怕,所以就总想找个人陪着自己。一开始是父母,可父母会老去,会离开。后来是朋友,但朋友有自己的家,有自己重视的人,人不会满足于不纯粹的陪伴。
于是,有了爱人。
希望能有一个人,给自己一个家,给自己一份纯粹的陪伴,能够一起走一辈子。
但人这辈子多长啊,漫长的时间,会发生太多离合,没有人能永远陪着一个人,活着不分,死了也要散。
就像她与平月,曾经想着能永远不分离,但满打满算,平月陪了她几年呢?
就好像吴莲香,她一直觉得太子与她是注定在一起的,事实证明,她太想当然了。
“大人,我曾听母亲说过,我们会遇到很多人,他们是过客,会在门前歇歇脚,早晚会离开。但只要门前有一个人歇着脚,门就不必关上,也不能关上。”云琦最后只想起了母亲的话,那是上一辈人传给她的道理。“只要门开着,就有活下去的意义。”
孟寒星想起了柳姑姑。
柳姑姑眼神不好了,糊涂了,但她却是当年那些人里,过的最舒心快乐的人。
她有女儿承欢膝下,不愁吃喝,不必与人周旋,不用再剜心抛下重要的东西,她能将自己一生最重要的财富带进棺材里。
她没有遗憾,活的最清醒。
当年柳妍玉满心期待着她喜欢的人能接她,她将所有期望放在喜欢的人身上,但她没想到,她爱着的人,逃开了。
逃离她的身边,一脚踏入天下最尊贵的地方。
为了权势,为了家族,柳妍玉成了最无辜的牺牲品,她的一腔爱意,付诸东流,为此背负了不贞的名声,被青梅竹马抛弃,香消玉殒。
“我累了,该睡了。”孟寒星用剪子将灯芯剪断,蜡烛熄灭,屋中一片黑。
借着月色,她走回房间。
此时宫中,还是一片明亮。
“皇兄还未曾找到?”姜平月焦急的看向坐在上座的皇后,明日太子上朝,若是不去,恐怕太子逃婚的事,就瞒不住了。
“没有,他好本事,借了王家的力,逃了。”皇后疲倦的叹口气,她本以为一切尽在掌握,结果她的儿子,给了她当头一棒。
如果太子不在了,那她手中的权利,免不得要被夺去一半。
如今她能稳掌霸权,本就是她与太子相辅相成的结果。皇后再如何尊贵,对姜家来说,也是外姓人,她没了儿子,就没法掌控属于姜家的权利。
姜平月没有说话,只叹了口气。
已过子时,还是没有消息。
柳馨从外头进来,皇后充满希冀的看向她,想得到一个回复。
柳馨扯出一抹笑意,躬身行礼,“陛下在孟贵妃那儿睡下了,娘娘,六公主,早些睡吧。”
皇后一愣,随后自嘲的笑笑,“他倒是心大,也对,毕竟他又不止珺儿一个儿子。”
“母后慎言。”姜平月听了这话,赶紧阻止,传出去又不知道多少人会编排皇后,说皇后心胸狭窄,不配为国母。“母后,早些就寝吧,或许皇兄明日清晨就自己回来了,他不会那样不懂事的。”
太子玩离家出走这一招,搁在从前,皇帝与皇后宠爱他时,自然并无大碍。
但在如今的局势下,他跑了,就等于放弃了自己皇子的身份,
“他怎么不会?大婚之日,当着新娘子的面逃婚,还威胁新娘,他把莲香当成什么?他眼里还有我这个母后吗?他还知道自己是太子吗!”皇后气的胸口不断起伏,她已经很久没动过这样大的气了。
生气又能如何?人都跑了,又不能追回来。
姜平月低头,没有去看一国之后狼狈的模样。
皇后意识到自己情绪不对,不想再留姜平月,“忙了一天了,你先去睡吧。”
“是,女儿先告退了,母后莫要太过着急,注意身子。”姜平月敷衍的说了两句,转身离开。
看着她的背影,皇后脸上的疲倦,如潮水般褪去,她抬手,柳馨赶忙上前扶起她。
“我这辈子最失败的事,就是生了个如此愚蠢的儿子。还好,我的女儿,出乎意料的聪明。”皇后长叹口气,那一瞬间,她像是老了十岁,“柳馨,我有些想她了,明日出宫去看看她吧。”
“娘娘,值此混乱之际,不宜出宫。”柳馨眸光微动,轻咬下唇,劝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