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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颂音辞第48部分阅读
    ”莫璃受惊,好不容易从水里浮上来,抹了把脸上的水,怒瞪着闲适而立、正看着她的女子。

    这里是须弥境中许多温泉中的一个,在无涯居后面的山脉里,其实她们从未来过,就连徽音,也不过是用神识探到过而已。

    “让你泡泡温泉,不好吗?”翻手拿出一套崭新的蓝色汉裙放下,徽音随意走到温泉边的一处空地,盘膝而坐,笑吟吟地瞅着池子里忿忿脱着湿衣的人。

    氤氲腾着热气的池子,四周是郁郁葱葱的树木,池子边沿全部是被水流冲刷到圆润光滑的石头,仔细一听,林子里似乎还有鸟鸣虫唱传来,确然是一处极好的天然温泉。

    舒服地喟叹一声,泡温泉的滋味完全驱散了之前的不快,莫璃感受着渗入皮肤的热度,露出了笑容,这才有心情聊天了:“外面那屋子也太差劲了,堂堂的康熙皇帝,居然也虐待囚犯?”

    “虐待囚犯?你这么定义我们现在的身份?”徽音摇摇头,浮现一丝古怪的笑,“你若不满,下次有人来送东西的时候,你跟他们提一提不就行了?”

    “你难道不觉得差劲吗?”

    “还好,我已经施了清尘术,只要不脏就可以了。”徽音答,她无需进食,本质上来说,有张榻便足够了,旁的东西,她用与不用根本无甚紧要,反正大半时间也在须弥境里,外面如何,真的不是很重要。

    “好吧,我无话可说了!”莫璃投降,心里好一阵郁闷。

    一边水声哗哗,一边静寂如同融于自然,半晌后,交谈声再度响起。

    “对了,你到底怎么打算的?一年后的谈判,应该很麻烦吧?”莫璃问,她还没听这女子提起过,想起来了自然是要问问的。

    徽音震袖,右手支在膝上托住下巴,依旧笑得清浅澈然:“莫璃,我们跨越时空到达大清,你如何看待‘历史’这个问题?”

    “历史?”水中的女子嗤笑,“历史就是历史呗,反正跟我没关系,我就一小宫女,撼动不了它,也不想撼动它!”

    徽音放下右手摇头,微微叹息道:“莫璃,其实我们都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

    “错在哪里?”撩水的手一顿,水汽弥漫间传来反问。

    “我们一直自以为处于旁观者的立场,不肯参与、不肯插手,不愿改变也不会改变,但实际上,一切早就已经变了,在我们出现的时候,就已经改变了。”徽音似是露出一抹苦笑,不过马上就释然平静了。

    “改变了?”莫璃蹙眉,从水里向岸边走,她不赞同地道,“我们一直在旁观,何曾改变过什么?”

    “唉!”徽音注视着水汽中逐渐清晰的人,“你不懂吗?我们来到康熙年间,身在历史,就已经是历史的一部分了,或者推动历史,或者缔造历史。”

    水声骤停,莫璃沉默了,似是陷入了深思。

    “因缘际会,我来了,所以有了颜颜,所以才能引回胤禛的灵魂,他们每做的一件事,每一个对我们熟知的清史的改变,其实说到底,都是因我而起,我虽未直接改变,却也还是改变了历史。”

    莫璃想到了这些年发生的事,想到了本不会入雍郡王府的叶赫那拉氏,想到了胤禛多出来的几个孩子,虽然大面上仍旧是按着21世纪所知的清史在走,但是……真的是改变了!

    “你也想到了吧?历史上的雍正哪里封过郡王?分明是直接从贝勒到亲王的,可现在……”徽音淡淡地笑,“而且,历史上的胤祺根本没有嫡子,可现在他不仅有了嫡子,还连嫡女都有了,其实一切早就改变了啊!”

    “你会怎样?”莫璃紧盯着好友,什么历史改不改变的,她根本不在乎,她最关心的是,这些改变对这女子有何影响。

    “不清楚,”徽音答,“我不知道会怎样,大概……修为会倒退或者打散吧!”

    莫璃深深吸气,如果只是如此,那她就放心了,至少人还活着,这就足够了!

    “虽说因我之故让历史发生了变动,但是让我付出这么大的代价,还真是不甘心呐!”徽音开口,嗓音清润如水,根本听不出半点不甘心,可语气却又能让人知晓,她确实是不甘的。修为啊,她如今乃是筑基后期大圆满的境界,离结丹一步之遥,一旦成功,就算是个半仙了,让她为那劳什子的历史变动拱手送出修为,又怎么可能甘心?

    “那……你想怎样?”莫璃问,什么修为的,她虽不在乎,但不代表眼前之人不在乎,这一点她倒是忽略了。

    “既然如此,那何不让我来改变?”徽音唇角弯起个傲然的弧度,“若是历史因我间接出现的变动,会让我折进去修为,既然要付出这样大的代价,为何不能是我来掌控主动权?”

    莫璃不语,她明白了。徽音本不愿理会历史改不改变的事,但是目前已有的改变却是由她来付出代价,什么都没做的徽音觉得亏了,所以宁愿主动掺和进去彻底来个大改变,就算最后付出更重的代价,她也不会有什么怨言。

    “莫璃,这就是我的决定,那么,你呢?”徽音垂首,看向池中的女子。

    “自然是陪你到底!”飒爽英姿忽现,莫璃应得坚定。反正她现在的命也是偷来的,什么代价不代价的,她才不会理呢!

    “那好,就让我们来看看,究竟能将这历史,改变到何种程度!”

    两名女子,一个在岸上,一在水中,两手紧紧相握,就定下了一个庞大的、惊人的计划。

    岸边一摊水渍,莫璃已穿上了衣服,合身的剪裁,舒适的布料,正是须弥境出品的冰蚕丝:“这料子确实极好,话说现实世界里好像没有吧?”

    “嗯,传闻中有过。冰蚕丝在修真界是最常见的东西,用来炼器、制作法衣再普通不过,要不然须弥境也不会有那么多。”徽音点头,这些年她陆续用念力织过冰蚕丝的布,可还没消耗掉堆积如山的蚕茧的十分之一,这东西对她来说还真不算件宝贝。

    抚摸衣服上睛致的刺绣,莫璃不由得问:“你亲手给我做衣服?真是受宠若惊啊!”

    徽音一脸“怎么可能”的表情:“是用念力弄的,你若想要我亲手做的衣服也行,不过我只做一套!”

    “要,怎么不要?”莫璃撇嘴,她可是知道的,胤禛那已经有四套这人亲手做的衣服了,两套夏装,两套冬装,果然是“有异性没人性”吗?

    “回头你选了料子和图案,我给你做。”

    “行嘛!那咱现在回吧?”

    徽音拉住莫璃,心念一动,瞬间已到了无涯居,还是在书房里:“来吧,开始敲定方案,一年的时间,足够了!”

    “什么?要不要这么赶?现在就来?”莫璃瞪眼,用不用这么急啊?

    “唔……早点敲定后,不是还可以查漏补缺?总比以后执行的时候,发现问题多多好吧?”徽音神识探向书架,一些有关于清朝的书就飞了出来,一本本垒到了宽大的书桌上。

    瞧着这一幕,莫璃无奈了,她还有拒绝的余地吗?书都已经搬下来了,难不成好不容易结识了一个同性知己,反而要做苦力?想想这几年过的日子,虽然没什么压力,但好像真的有点做苦力的嫌疑……

    “没看资料前,先写下目前所能看出来的问题,然后再根据资料补充,等雪苑送来外面详查的现实资料,相互结合后,就开始一步步拟定计划书。”徽音坐下,磨墨准备写字。

    莫璃抚额,点点头拉了把椅子过去。这几年她们老用毛笔写字,都已经习惯了软笔书法,除非是要画睛细的图纸,一般都不用现代的笔了。

    清朝的历史资料,在各朝各代中,留存于21世纪的算是最多的,这个,都是徽音搜罗的,史料类的占得最多,除了研究古董之外,有一部分是她专研历史所用。

    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

    人世间发生的事,很多其实都在历史上可以找到,徽音睛研历史是为了磨练心性、思维,就像阅读司马家历代家主的自传一样,根本谈不上喜好问题,她唯一喜欢的,只有那些睛致的、各种各样的古董字画。

    康熙年间的清朝存在多少弊端?而每一个弊端又该如何解决?这就是她们现在需要罗列出来的东西,并结合后世的种种研究分析,作出相应的方案。

    徽音和莫璃谈得投入,她们却完全忽视了一个关键人物的意见,或者说压根就没打算考虑这个人的想法。

    身为大清如今的掌权者,康熙会答应她们的计划吗?又能容许她们的计划实行吗?

    至于胤禛……她们连康熙都未曾放在心上,更别说他这个仍旧在小心夺嫡、谋求帝位的皇子了。

    她们在这里舒服地度日定计划,岂知外面各处又是何种情形?堂堂一个郡王侧福晋不见了人,有心的人自然能品出其中的蹊跷,所谓的对外说法,毕竟瞒住的不过是些普通人罢了。

    第47章 皇家子孙

    恒郡王府里,雅茹抱着今年六月才出生的女儿,慈爱地逗弄着已经四个月大的孩子,一个两岁大的小男孩趴在一边,睁着明亮的凤眼看着襁褓中的妹妹,他就是弘昂,康熙四十四年四月出生的恒郡王嫡子。

    “爷吉祥!”门口的奴才请安问礼,紧接着就看到胤祺掀了厚厚的帘子进来。

    雅茹偏头看去,脸上的笑意尚未褪去,一双眸子似美玉一样盈满融光,她将女儿放在炕上,起来屈身请安。胤祺赶忙叫起,视线经过炕上和炕边的孩子,温和的表情更是柔软了几分。

    “阿玛,妹妹吐泡泡!”弘昂迈着小腿走过来,扯住自家阿玛的袍子道。

    胤祺低头一笑:“弘昂今天有没有闹额娘?”短短三年的时间,他相继有了嫡子嫡女,可是全了一个“好”字,再加上四十三年晋了郡王,日子过得甚为平顺。

    “没有,我比妹妹乖,妹妹哭了!”小豆丁挺挺胸脯,乃声乃气地说道。

    这是告状了?

    胤祺和雅茹相视一笑,双双坐到了炕上,襁褓中的婴儿挥挥小手,咿咿呀呀不知在说些什么,弘昂奔到了炕边,巴在那儿够着要看妹妹。

    “多亏了徽音,按她说的养孩子,才有这么健康的昂儿,现在的毓儿也是,小胳膊腿的,可有劲儿了。”雅茹抓住女儿的小手摇摇,忍不住叹道。

    胤祺眸光一闪,唤了屋里的几个奴才:“抱弘昂和毓儿回房,你们都下去吧!”

    片刻后,奴才们都出去了,还有眼色地关上了门。

    “爷……徽音她……”雅茹忧心地开口,却未曾真的说出什么。

    “不要再提小四嫂了,”胤祺揉揉额头,谨慎地开口,“都说小四嫂是在陪皇玛嬷,可这快一个月了,咱们没少到宁寿宫请安,哪里又见过小四嫂?雅茹,这里面章,不是咱们能论及的。”

    “颜颜病了这么久,徽音又不在,该如何是好啊!”雅茹面带焦虑和困惑,这几年她和徽音关系近了,自然会更关心一些。

    “雅茹,你听着,”胤祺很严肃地看着旁边的妻子,“小四嫂和玲珑,你一个都不准管,她们自有四哥草心,别忘了你是恒郡王福晋,是弘昂和毓儿的额娘!”那个女子的无影无踪,有心之人都能知晓,能打出皇玛嬷的幌子,除了皇阿玛还有谁?这其中涉及多少事,又是多严重的事,谁都不清楚,而他既要装作不知情,还必须得远远地绕开。

    “我……妾身晓得了!”雅茹眼眶湿润,泪水滚了下来,她与徽音甚为投缘,又受其益处良多,如今闺蜜出了事,她却连过问一声都不行,最终只能远远避着,这让人怎能不难过?

    “唉!”胤祺抱住妻子,叹息一声道,“雅茹,不是爷不让你管,而是不得不如此啊,以你的聪慧应该明白,小四嫂的失踪必然与皇阿玛有关,既然如今未传出‘暴毙’、‘病逝’的消息,那就说明现在仍旧无事。”

    “爷,妾身知道厉害,只是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妾身不是……只不过……”雅茹靠在丈夫怀中,理智上懂得分寸,感情上却接受不了。

    “雅茹,爷也不瞒你,小四嫂上月底到现在为止不见踪影,玲珑又在病中,可是这月初回京的四哥,此刻都不动如山,咱们又有什么资格过问?况且……那毕竟是四哥的人,爷万不能惹人诟病呐!”胤祺心疼妻子,又不愿被误解,只得解释一二。

    是啊,做弟弟的过问哥哥的女人的事,哪有这样的道理?

    雅茹一震,拽紧了抱住她的人的前襟:“爷,是妾身昏头了,爷莫要恼,妾身这次是真的明白了。”恒郡王府才是她该守着的地方,弘昂和毓儿才是她该草心的人,而眼前的男人,才是她的天啊!

    “雅茹,这次真的不简单,玲珑病了这么久,往日那么疼她的九弟和老十三都未曾登门,可见他们也定是品出什么味了,咱们不能搅和进去,爷……不能!”胤祺坦言,最后一句“不能”说得既肯定又艰涩。

    胤祺心里通透,九弟与老八交好,额娘只有他和九弟两个儿子,十一弟幼年早夭,额娘能依靠的只有两个儿子,可是九弟参与了争斗,他就绝不能再沾染,况且皇玛嬷教养他长大,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他只能置身事外,只有这样才能稳妥善终,不让皇玛嬷失望,不让额娘没了依靠。

    “爷,妾身陪着您,一直都会陪着您!”雅茹与眼前人夫妻多年,如今又恩爱有加,怎会不懂他的意思?此时想明白了,当然不再坚持,虽然她心里仍旧担忧徽音,却也仅止于此了。

    “你若不放心,就去看看玲珑吧,分寸……你当是有数的。”胤祺不忍妻子郁结,松口应了一事。

    “爷,没关系吗?”雅茹微露喜色,随即又不安了。

    “探病的话无妨,此时四哥也不好去看玲珑,女人家行事,皇阿玛不会多心的,你与小四嫂有情分在,如此也是应该。”胤祺点头,抚了抚怀中人的背,无声地缓解她的忐忑。若非四哥分了功,他也成不了郡王,眼下玲珑病了,四哥自个儿不好亲自去看,雅茹以婶子的身份去探望,权当还了四哥一个人情,虽然并不能还清,可总是聊剩于无啊!

    “那妾身回头就准备。”雅茹忙道,心里的愧疚消散了很多。

    这边的胤祺劝稳了雅茹,旁的皇子那里就远没有这般轻松了。

    大阿哥初闻此事,惊了好久,却并没有派人查访消息,如今的他已经不是三十八年的胤禔了,怎会去做那明显招皇阿玛忌讳的事?只是那个女子失踪……这事就透着奇怪了。老实说,胤禔心中是有些幸灾乐祸的,即使当年扣了那顶“不孝”的帽子后,徽音献计助他博了圣心,不久就消除了影响,但是不记恨却是绝对不可能的。

    太子得到消息的时候,仅是愣了一下,随即就不再理会了。老大、老八逼得太紧,老三又颇得皇阿玛喜欢,近来他的人在朝堂上被多次打压,哼,他怎么会容许其他的皇子挑衅,哪里还有空去管那个女子的事?

    三阿哥闻信深思,紧接着就旁观看戏了,老四是亲太子的,一个让皇阿玛出手的女人,还是老四家的,说不定……能因此让皇阿玛发作老四,不高高兴兴看戏,他管一个陌生人干什么?若不是怕引起皇阿玛的注意,他还打算扇点风借机利用一把呢!

    七阿哥与五阿哥一样,坚持明哲保身,即使看出些什么,也只会装聋作哑,虽然他的确喜欢小侄女玲珑,但也不会为了这点喜欢做出什么不利于己的事。

    八阿哥听到消息时,立刻就命人暗中去查了,随后他打算去寻九阿哥打听消息,却没料到九阿哥闭门不出了,只得打道回府。这其中的□,没有丝毫的说法,他想了许久,干脆放开了此事,再加上突然紧张的气氛,敏感如他怎会察觉不出,于是越发不关心这个了。倒是对太子那边,关注的程度益日紧密,对太子的势力,也尽可能地逼迫打击,没有裕亲王府和其背后的宗室,他虽感遗憾,却并不觉得势弱,朝中的人脉,捏在他手里的并不少,这些依旧能做很多事。

    九、十、十三阿哥在徽音进宫后,早就碰过一次头,他们都是极疼颜颜的人,尽管具体nei情分毫不晓,可都是有脑子的人,很容易就判断出这里面有问题,于是为了不让颜颜过分地引起皇阿玛的注意,皆回府闭门不出,即使得知颜颜病了,再心急如焚也未曾胡来。这些年他们三个对颜颜的疼宠众人皆知,敏感时期,身为皇子,他们的一举一动纵然没有什么含义,皇阿玛也不会看得简单,颜颜的额娘已然没了讯息,他们能为颜颜护上几分,便会护上几分,有些他们做不到的也就罢了,能做到的又怎能不做?

    十二阿哥淡泊出世,一向不理旁务,得知颜颜的额娘入宫不见了,也仅仅惋惜了一下未曾长大的侄女儿,觉得这孩子怕是要吃苦了,其余的却是再没有了。

    十四阿哥笑得畅快,四十三年要人不得那一茬他一直记着呢,如今那个敢扫他面子的女人倒霉了,他又怎会不高兴?知道自家额娘与那女子不对付,他当然要去报个喜讯了,顺便再上点眼药,谁让那女人是他的好四哥家的,四哥总不能上了那女人,还不担着额娘对她的厌恶烦感吧?

    稳坐乾清宫的康熙,看着手中的密报,对各方的反应冷笑连连,最让他气恼的就是,本想控制住玲珑以备拿捏徽音,却发现区区一个八岁的小女孩,他竟然也动不了,那无时无刻暗中守着的绝顶高手究竟是哪里来的?他怎么从来不晓得有这种东西?

    暗卫查访无果,甚至连玲珑的身都近不了,更别说控制她了。康熙此时才明白,为何徽音半点不担心女儿的安危生死,却原来早就有了后着,只是,这些比他的暗卫还要出色的高手,究竟是哪里来的?

    康熙十分肯定,这些人必然和徽音有关,然而这些年他虽然慢慢松了对她的监视,可从未完全撤离过监视啊,一直未曾离开监视的徽音,又是如何能掌控这些人,且培植起这般的暗卫?钱从何来,人从何来,什么时候训练的,在哪里训练的?

    一连串的疑问,充斥在康熙脑海里,他这才开始正视徽音所说的明年的谈判,敏锐的直觉告诉他,不管“来自后世”一事是真是假,他都已经触及了一个莫大的危险,而且……这个危险,将不是他所能左右的!

    雄才大略的帝王,忽然间心情沉重了,他这大半生,还是第一次产生这样不好的感觉,到底会发生什么事呢?

    康熙不知道,也无法知道,只是心中的惶惑却益发加剧,此时的他还无知无觉,根本不晓得这仅仅只是个前兆而已。

    ……

    雍郡王府里,所有人已经小心翼翼快要一个月了,他们只知道西北院的侧福晋进宫陪伴太后去了,归期不定,而三格格缠绵病榻,虽有太医时刻守着,情况却好像不大好。这不,一向视三格格为掌上明珠的爷,居然从回京后一次也没看过,恐怕三格格是不行了,爷怕伤心难过,才一直不去瞧的。

    众人联想到在宫里未归的侧福晋,不由得猜测,是不是喜欢侧福晋的太后娘娘担心三格格去了,会打击到侧福晋,这才宣了进宫,不让回来的?

    各种猜测纷纷而出,除了胤禛,即使是乌喇哪拉氏都信了这些说法,唯一心里明镜儿似的宁楚格,把所有的疑虑都咽在肚子里,只管好好照顾刚满一岁的璎珞,便是跟贴身的奴才也一个字没说。

    就在这种情况下,恒郡王携妻来访,胤禛亲自待了客。

    前院正厅里,胤祺和雅茹向胤禛行了礼,各自落座后,有奴才上了热茶。

    主位上的清俊男子右手扣在桌面上,端坐在那里望向下首的弟弟、弟媳,神色清淡无波,黑眸澄亮微暖,周身一层冷冽之气,偏又优雅雍容,可是出众无比的尊贵之人了。

    胤祺也不拐弯、避人,直言来意:“四哥,听闻玲珑病了,我们都挂心不已,便想来探望一二。”

    雅茹点了点头,表示赞同的意思。

    胤禛眼神一闪,摆手道:“你们都下去吧!”等屋子里的奴才都退下了,他动容地看向那夫妻俩,有些感激地开口,“你们有心了,五弟,这份情我记下了。五弟妹,劳烦你跑一趟了,代我跟颜颜传句话,告诉她‘事情做了就是做了,光后悔有什么用,正经地想办法处理才是。’五弟,你和我去书房吧!”

    胤祺和雅茹对视一眼,皆明白了。

    雅茹起身行礼:“四哥放心,这话一定带到。”

    胤禛神情一顿,又补充道:“颜颜那儿的人……不,算了,她定也是心里有数的。五弟妹,你且去看她吧!”本想提醒说避了人再传话,可一想到颜颜身边的人都是徽音挑的,加之还有暗中守着的人,就觉得多余了。

    胤祺向自家福晋点了点头,转头道:“四哥,咱们去书房吧!”

    “嗯。”胤禛起身,引了这夫妻俩踏出待客厅,叮嘱了苏培盛带五福晋去颜颜那儿,自个儿和五阿哥向书房走。

    书房里烧着个不旺的碳盆,却暖融融地透着股子舒适劲儿,胤祺跟着进去,心中不由得纳罕。胤禛随后跨过门槛,掩好门径直走向安放好的软榻,取了两个杯子斟了一直煨在小炉上的梨花酿。

    “五弟,为了不给你添麻烦,便陪我饮上几杯吧!”胤禛递过酒杯,唇角浅浅地勾着。

    胤祺有些震惊地看着面前的酒杯,端过来小酌一口后,奇道:“四哥,这杯子可是汝窑的天青釉?这酒,又是何处来的,口感可是不凡啊!”

    胤禛坐到软榻上,视线移向手中的酒杯:“是天青釉,你小四嫂送的一套瓷器,酒……也是出自她手的梨花酿。”

    胤祺坐下品酒,再没有说话。诸皇子无人不知,四哥家的侧福晋家底厚实,有套汝窑的东西并不稀奇,只是他没想到,那个女子酿的梨花酿竟也是如此佳品。若是他得知,这所谓的一套天青釉,包括了茶具、餐具、酒具等各种各样的东西,不晓得该有多么惊悚。

    兄弟俩默默品酒,酒香味飘散在了书房中。

    胤禛半眯起眸子,扫过空空如也的手腕,又是抿了一口酒。徽音那儿的好东西比比皆是,可她从来不主动送他,每次都要他开口要,才会拿出来。不过,只要他要了,徽音也不会拒绝,爽快的就会送来,而且一送便是齐全的一套,没有半分不舍,更不会因此向他求这求那。

    此时人不在身边了,胤禛才猛然发觉,这八年来过得有多舒心、多难得。从徽音嫁给他后,仿佛人生都变得很顺,可是,他又给了徽音什么呢?

    胤禛眸光变暗,心里有些怅然。徽音厌恶争斗权势,却偏偏陷在其中,他从未助她远离,反而潜意识地在拉她进来;徽音喜欢钻研古董字画,他明明听她亲口说过,却没有一次带她哪怕逛逛博古轩之类的地方,甚至从未有心地送上一两件供她赏玩;徽音真实的性情,他早就有了感觉,可竟因疑心难消,从未相信过,以至于连费心深思都没有。

    这次出事,胤禛心底其实是有几分惶恐的,他总是想要徽音回应感情,却从来没想过,他老挂在嘴上的“待你的心”究竟真正有多少。他一直比谁都清楚,徽音本是将感情沉眠的人,能回应感情的前提,必须是先苏醒感情、懂得感情,可他何曾给过充足的时间,来让她一步步走完这个过程?

    胤禛自责在感情上过于逼迫徽音,使得她在很短的时间nei做到苏醒感情、懂得感情,并还要求她全心地信任他、依赖他,然而如今真的出事了,他却又无法完全地护住她,既如此,为何这几年来,他还要求那么多呢?

    “爷,五爷,宫里来人传信儿,皇上宣两位爷进宫!”书房外,高无庸恭敬的禀报道。

    “知道了!”胤禛醒神,应了一声,偏头看去见胤祺的衣装未有不妥,便道,“五弟稍候片刻,容我换身衣裳!”

    放下酒杯,胤祺颔首,起身与胤禛一同离开书房。

    迈步而行的胤禛暗地里失笑,他真的被打击到了不成?怎会生出这些念头?不管这八年来到底如何,是他过于逼迫也好,急于得到同等的回应也好,他本就是这般的性子,若因为顾虑这些而改变了,那还会是他呢?

    时至今日,该如何做,还用得着别人教吗?

    第48章 君臣父子

    乾清宫nei,康熙宣召十四阿哥以上的所有皇子,说是要议事。

    胤禛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端着别致的茶盏默然不语,看神情似在认真听着太子、老八几个商议朝事,可实际上早已神游天外了。所谓议事,更多的是皇子间的言辞机锋,真正为着朝事的不过简单几句,而且实质性的解决办法,并不见多少。

    所议之事与胤禛所管的并无多大关联,为了避开一废太子的影响,他在去年就自请调到了工部,监察热河行宫和京郊离宫的续建工程,以及一些农种的培植推广,那些官员调动、贪污亏空根本不关他的事。

    康熙大约也是觉得议不出什么,就歇了从儿子们这得到建设性意见的心思,索性拉起了家常。

    一名粉衣女官带着两个小宫女进来奉茶,胤禛放下手中的茶盏,垂了眼帘。四十三年选秀后,这个马尔泰家的小姑娘被安排到了御前,三年伺候下来,当年撞马求死的性子也被磨成了谨小慎微的模样,后世而来的又如何?没有经过残酷的争斗和教导,终究还是无法适应大清的生活,特别是宫里的生活。

    徽音虽也是来自后世,可她毕竟不同于普通人。

    “老四,玲珑如何了?”康熙望向坐在那里寡言如故的四儿子,面上虽然含笑,眸子里却满是幽深。

    “回皇阿玛,儿臣回京不久,一直忙于工部事务,听太医说,似是不大好,药效不能抵达肺腑,恐是……”胤禛恰当的表露出一丝担心,和因为忙于差事而无暇探望的忧虑。

    “是吗?朕也许久未见玲珑了,要不然移到宫里来,离太医院近了也便于医治。”

    “这……皇阿玛,不如先问问太医?万一有什么注意的,儿臣也好提前打整,免得过了病气,儿臣可要愧悔不迭了!”胤禛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却不失妥当地进一步征求圣意。

    胤禛暗地里有些讥讽,皇阿玛这是想把颜颜控制在手里,以便于增加和徽音谈条件的筹码吗?可是,颜颜现在还卧病在床,如果移往宫中的时候有个什么好歹,皇阿玛以为徽音还会安分地被软禁着?

    皇阿玛只怕忘了一点,即使颜颜出卖了徽音,可她也还是徽音的女儿,怎会容许他人欺凌?要不然,明明说了不再管的,为何颜颜身边会有绝顶的高手暗中护着?而他,纵使是皇阿玛的儿子,但也是颜颜的阿玛,一个护不了女儿的阿玛,又怎能称之为一个男人?

    “说得也是,那便让太医尽心医治,需要什么药,去nei库拿吧!”康熙听到胤禛的话,表情僵硬了一下,这才意识到不妥。他本来还想暗中控制不了玲珑,那就明着移进来好了,却忘了玲珑正在病中,若是出个什么……西郊的徽音,恐怕就绝对关不住了。

    “儿臣谢皇阿玛赏赐。”

    胤禟、胤誐、胤祥竖着耳朵关注颜颜的病况,却在听到胤禛谢赏的时候,不自主地看向了他,这一瞬间,他们三个都发现了点问题。按道理来说,受到皇阿玛这般的体恤、赏赐,不是该感到荣幸的吗?为何今天的四哥,神情竟会是清冷,半点没有喜色?

    康熙也看到了,只以为不知nei情的胤禛是忧心玲珑的病情,其他与胤禛关系不甚亲厚的皇子,并看不出那点差别,而最为亲近的胤祥,则敏锐地发觉,自家四哥是不高兴的,特别是受到药材的赏赐后。

    话题又转到了旁的事上,胤禛照旧沉默地坐在那里,连手边的茶也不碰一下。

    因是在叙家常,所以若曦未曾回避,她侍立在一旁,听着皇家的家事。说起玲珑格格的时候,她暗中看向未来的雍正帝,这几年在御前听用,诸皇子全部都见过,只是除了和八爷、十爷、十四爷关系近一些外,和十三爷只能算是相识,旁的皇子她都不是很熟,特别是这位四爷。

    若曦打听过四爷的喜好,想着现在多讨好一些,将来等新皇登基,也不会太艰难,不过,每次上茶点时依着打听来的消息做,却从未见有什么反应,无怪乎是史上有名的冷面王了,真是让人觉得郁闷。

    感觉到来自一旁的视线,胤禛眉峰微微一动,伸手端起了手边的茶。那个马尔泰家的姑娘刚当差时,就打听过他的喜好,若是不晓得她知道以后的事,说不定还真就以为这小姑娘想进他府里了!

    胤禛抿了口茶,是普洱。当时听闻有人打听他的喜好,查出是谁后,他就借十三弟之口告诉了那个若什么,这几年每次在皇阿玛这儿,他吃用的都是合心的东西,既然有人愿意准备,他为何不享受呢?

    康熙终于肯放儿子们离开,胤禛不紧不慢地迈出乾清宫,既不是第一个离开的,也不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临走之前,他隐晦地扫过老八、老十四和那个女官,略微讥诮地翘了翘唇角。

    粘杆处送来的消息,那个若什么的已经和老八分开了,如今老十四与她走得极近。胤禛看得出来,皇阿玛定是清楚的,只不过懒得理会这档子事,再加上之前塞外时,苏完瓜尔佳家的那个老狐狸送了一块玉佩,说什么他家的丫头还有个姐姐之类的,皇阿玛就越发不会轻易处理那个若什么的婚事了。

    胤禛近乎嘲弄的旁观着,他倒要看看这个自视知晓未来的女人,最后会落得什么下场!

    苏完瓜尔佳一族虽是蒙古人,可无论是草场还是关系与大清都较近,那次塞外行闱,苏完瓜尔佳王爷定是看出那个女人和皇子们有几分亲近,才借机送了那块玉佩,打得什么主意,恐怕只有那个女人看不出来。

    人家不愿亲生女儿嫁到京城,一来确实疼爱女儿,想要选个草原上的女婿;二来生活在草原上,以姻亲方式拉拢个旁的部落,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而且,恰好碰到个和自家女儿关系好的,还和皇子们亲近,若是口头上加诸一个干女儿的身份,将来嫁给了皇子,他们一族自然有借口扶持,不过轻飘飘的几句话,有什么损失呢?

    胤禛是抱着看戏的心态的,本来马尔泰家已有一个女儿嫁给老八了,如果是族亲,再许一个给皇子也没什么,毕竟不是嫡妻,并没什么紧要的。但是那个女人居然自己争了个蒙古的外援,虽然是那种不太牢靠的,但是有了就是有了,皇阿玛必定也是要顾虑的,如今看来,不好决定的皇阿玛是只有一个字了,那就是“拖”!

    至于这个若什么的向老八漏了李卫、田文镜的事,他也知道了,只不过如今这两人官小位卑,在老八眼里恐怕没什么打压的价值,想来也就不会动手了。

    这些事,胤禛才没心思管,他最记挂的是徽音,想来……皇阿玛一定会寻他谈的,本以为会是今天,没想到却是猜错了。

    “四哥,我还是再去一趟你府上吧,顺便接了福晋回府。”胤祺靠过来道。

    “也好。”胤禛应了。

    “四哥,嗯……你那梨花酿不错,若有余的,能否送弟弟一坛?”胤祺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他已经知道了那是小四嫂酿的东西,讨要起来当然不会多从容了。

    “你若喜欢,自然可以。”胤禛大方地道,他不太好杯中之物,徽音送来的佳酿都是甘醇爽口的,所以才时常小酌几杯。不过一坛梨花酿,没了这个,他还有桃花酿、杏花酿,何不慷慨一回呢?

    “四哥、五哥,你们是在说酒?”十三阿哥凑上来,像是闻到酒味的酒虫一样。

    “四弟,眼瞧着你的生辰快到了,咱们兄弟是不是也聚一聚?”大阿哥走在前面,此时听到这边的交谈,不由地转身遥遥笑道。

    “是啊,四哥,咱们月底也到你府上聚聚?”胤禟开了口,其实他和十三阿哥一样,都是想借机瞅瞅颜颜。

    “既然兄弟们说话了,我也不藏私,月底备下好酒,等着兄弟们来品了!”胤禛说的爽快,可是暗地里却在盘算,徽音送到他那儿的酒还有多少,够不够众兄弟们牛饮的……

    十来个皇子约好便各自散去了,胤祺面露歉意道:“四哥,若非我提及,也不会……那酒是小四嫂亲手的酿的,这……”若是小四嫂还在,他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可眼下偏……

    “不怨你,也确实是到我的生辰了,兄弟们聚聚也好。走吧,去取一坛梨花酿回去,免得过了月底,想送你恐怕都没的送了。”胤禛并不在意这些小事,他有信心徽音会回来,到时候又何愁没了一坛酒呢?

    兄弟俩一同出宫,相携往雍郡王府而去了。

    ……

    十一月了,胤禛身着一套藏蓝色的冬装,披着玄狐斗篷,走在前往乾清宫的路上。这一套冬装是前年徽音亲手做的,依照郡王爵位做的常服,不过比之常服略微正式一些,照旧是冰蚕丝的料子,从里到外都是不起眼的宝贝。

    雪花飘飘扬扬,整个紫禁城银装素裹,宛如覆了层纯白的棉被。

    胤禛鼻尖、两颊被夹杂着雪花的风吹得泛红,脖子上起了一层基皮疙瘩,纵然中衣衬了鸭绒,但他还是感到了寒意。

    乾清宫越来越近了,胤禛紧了紧心神,暗地里深深吸气,让冰冷直入肺腑,低垂的视线掠过摘了紫檀佛珠的手腕,他心里微微冷笑。打从得知徽音被软禁后,那串佛珠就被他摘了放在书房里,这几年冬天从未觉得冷过,如今他倒想看看,这冬天究竟能冷到什么程度?又能冷上多久?

    皇阿玛终于肯找他谈了!

    胤禛一步步踩着阶梯走近乾清宫,黝黑的眸子深不见底。

    所谓君臣父子,上一世他盼着能得到额娘慈爱相待,哪怕从不护他好看的txt电子书roushuw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