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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那又怎么样,有些人砸钱也火不了,说一千道一万,火过就是火过,不论因为什么,人气终归不是假的,至今微博上他的粉丝也没取关多少。

    如今,谁又能想到,当年的热搜校草,毫不犹豫就拒绝了光鲜生活,宁可窝在六环外的棚户区小杂货铺?

    *

    饭桌摆在客厅里,一顿饭吃得格外安静,能听见锅里咕噜咕噜的煮菜声。

    许睿:“外公身体还好吗?”

    参朗:“老样子,吃香喝辣,就差跟自己的倒影练剑了。”

    许睿:“世纪恒商那边也没动静?”

    参朗:“明知道的。”

    参朗无辣不欢,许睿以前也能吃一点辣,现在怕长痘影响上镜,只吃清汤锅底和素菜。

    一个鸳鸯锅,泾渭分明,两人坐对面。

    起初,两人还能有一句没一句聊些不冷不热的话题。没多久,许睿的微信连响,他一边摆弄手机,一边夹自己这边的菜。参朗安静地品尝着辣汤里的食物,偶尔在对方低头打字的时候,将两片羊r_ou_夹进他的调料碗里。

    “别顾着玩,谁这么急?”参朗不经意地说。

    许睿低头直笑:“不是玩,飞机上遇见个老朋友,你还记得我第一次获人气奖吧,就是那个最后五分钟打赏了三十万的壕。”

    “三年前的粉丝?”参朗挑了挑眉,“持久啊,死忠?”

    “谈不上粉不粉的,就是个玩咖,”许睿提醒道,“就那个风擎的二代,厉威扬。”

    参朗点头:“国民老公,有点印象。”

    “对了,朗哥,”许睿捞出个牛丸夹到参朗的碗里,“你投简历那会,给过风擎吗?”

    参朗敏锐地抬起眼,眉头皱得死紧:“你想干什么?”

    许睿:“就是想……随便问问。”

    参朗:“你和那个男的,关系很好?”

    许睿拿筷子的手略微一顿,表情也随之一僵。

    之后便默契地沉默下来,再没人主动聊起工作的话题,连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也终止了,客厅里只剩下咕噜咕噜的煮菜声。

    洗碗时,许睿一直斜靠在厨房门口,睡衣开了两个扣,露着瘦削的肩膀,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参朗的动作。

    参朗也不理他,故意逗弄似的,一个眼神也不给,兀自忙着手上的活儿。

    锅碗瓢盆回归到原位,冰箱整理妥当,客厅的地板也拖了。参朗冲了个澡出来,举着毛巾擦头发,余光里,那人还站在厨房门口注视着他。

    忽然,参朗侧过头,细着眼睛,与许睿对上了视线。

    许睿这才走上前,双臂挂在他的肩上,整个人没骨头似的吊着,参朗一个用力,将人直直地抱离地面,大步往卧室走。

    *

    “今天心情不好?”听见身底的男人发出哼唧声,参朗用手臂稍微支撑起身。

    “和公司的合同到期了,想跳个槽,以后也不想跑户外了,风吹日晒的。”许睿的手探进参朗的居家服里,开始急迫地撕扯他的衣扣。

    参朗像往常一样地配合。

    七年。

    从暗恋,到表白,到终于得到这个男人,已经整整七年了。

    一开始,许睿耽溺于他的温柔,两人是对方的初次,但如今他只觉得越来越无趣。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许睿不只一次这么想,他设想中的与爱人厮守白头的生活,应该是钱多房大做梦都在笑,从早到晚滚床造造造。

    我们的恋情,漫长,沉默,而又乏味。

    许睿呼吸轻颤不止,迷乱地紧拥着他的男人,就在他准备好时,忽然感到参朗支撑起来,抱着自己的手臂也离开了。

    许睿睁开眼,微醺的光线里,男人长腿长身挪到床边,伸手在床头柜里摸索着什么。

    桌上除了润滑,还有一个套子的空盒。

    许睿感到一阵烦躁:“不用那种东西。”

    参朗转头回应他:“你受不了,到时候又要难受了。”

    “乐意难受。”

    “不行。”

    “我要和你直接做,不想隔着一层什么,不行?”

    “……别任性。”参朗有点无力。

    许睿笑了笑:“怎么不行,你嫌弃我?我之前的确去过酒吧,那些绯闻都是假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参朗目光闪烁了一下,真的假的还重要么?

    许睿咬他的下巴:“你特么是不是撩s_ao谁了?”

    “我就差吃斋念佛了,还能干什么?”

    “顶多就是送个货。”许睿也觉没趣。

    “是啊,给幼儿园送货。”搔着他脸颊的手指顿了顿,参朗也不知想起什么,发出轻声的笑,“一个小朋友的父母没来,我扛着小团子跑了三千米,浑身像散了架一样。”

    还遇见了个不祥之物,终生难忘。

    “是吗,所以呢,”许睿在他耳底叹息,“宁可把力气用在不相干的人身上……”

    “小孩子很可爱啊,软软的,萌萌的,我觉得自己身心得到了治愈。”参朗说着,有点失神地笑了笑,“以后我们也领养一个吧。”

    清朗澄澈的嗓音,断断续续地在寂静的卧室中回荡。听对方笑说着打算,许睿侧过头,凝视着参朗的脸。

    自己跟了这个男人七年,把对方拿捏得死死的,两人知根知底,即便是一辈子不出柜,只要自己愿意,就能如胶似漆,他终归是离不开自己的。

    可是,为什么总觉得两人之间,不像以前上学时那么好了,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我们的日子,漫长,沉默,而又乏味。

    “领养是有要求的,我不喜欢孩子,”许睿翻身背对着他,闷声问:“半夜的时候,你还要回铺子?”

    参朗点头:“外公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是啊,全天下你都不放心,我在你心里一点也不重要?”

    没等参朗回应,许睿突然抓起手机,在床上站起身。

    一点预兆也没有,高高瘦瘦的男人,站在席梦思上直打晃,他的动作略显癫狂,撕扯般地,往身上一件一件地套衣服。

    “许睿?”在脑子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就已经开始行动,参朗一下坐起身,扯住对方的手臂:“喂,闹什么?”

    “闹?你说,我这是在闹?”

    许睿低喃着那个字。

    “我说,别闹情绪。”参朗补充。

    许睿轻笑一声,点点头,突然用力挣了一下,“行了,我不闹,你也别说了。”

    然后他跳到地上。

    转头看向参朗时,许睿是笑着的。

    他说:“参朗,我们半个月没见了,上个床,还得我求你上我?我说我要跳槽,你关心吗,我的事,你连问都不问!”

    参朗愣了愣,“因为我知道,你有能力把自己的事做好。”说完这句后,他稍顿了顿,然后轻轻地发出一声苦笑——

    “许睿,别让我寒心。有问有答,天儿才能聊下去。有来有往,日子才能过下去。一进门,我就在问,你的回答是什么,摔手机,嫌我烦?以前我也问过,你嫌我唠叨,以后我还可以问——我能保证,将来,衣食住行,事无巨细,我能做到时时关心,事事过问,但是,你能保证自己不会对我不耐烦么,能保证么?”

    许睿的表情有些讶异:“……”

    这么多年,拌嘴常有,但参朗向来迁就自己,从不会说这么多。

    许睿想张口说点什么,却找不出反驳的话。

    可能我们俩都错了。

    许睿深吸一口气,勉强地笑了笑:“好吧,既然今天都这样了,你说你累了,我也不j-i,ng神,反正你从不留下过夜,我也正好有个约,免得在一起都累心,我先走了。”

    参朗看着他没再说话。

    真不想自己的感情生活陷入到“你到底怎么了,你听我解释,我不听你别说”这种荒诞怪圈之中。

    多问一句,你不对;少问一句,也不对。

    脑中反复是那句:盼我疯魔还盼我孑孓不独活。

    我们的拉扯,漫长,沉默,而又乏味。

    岌岌可危的第七年。

    零零碎碎掰算不清,你的我的没法计较,少说一句就沉默,多说一句就引爆。

    看着对方头也不回的背影,不知过了多久,参朗忽然移开视线,低低地笑了一声。

    像是回应了许睿之前的笑容,那低沉的笑声中充满了自嘲与无奈,紧接着,就听见玄关处响起了一阵开门关门声。

    房门“碰”地一声闷响。

    像什么厚重的东西一下砸落在地,摔得七零八碎。

    第7章

    媳妇儿:[先分开冷静一下,我出个外景,离开一段日子。]

    这边一开机,就看到许睿发来的微信。

    像以前一样,去哪,和谁,走多久,一概没提。

    许睿在外面都做了些什么,微博有多少绯闻,参朗也懒得再问了,得到的答案永远都是两个字:假的。

    想听的并不仅仅是这两个字。

    参朗嘴角一勾,不由嗓眼发苦,随手将手机扔进木柜抽屉,在躺椅上裹紧了睡袋,歪着头,目光放远,盯着墙角出神。

    杂货铺的柜台上,一只橘猫跃下,踱步,伸爪,扒拉着墙角的铁皮盒——

    那是一个生了锈的、圆圆扁扁的月饼盒,里头正燃着一盘熏香。

    一圈一圈,九曲十八弯。

    弯的可真狠。

    烟雾缭绕中,一截香灰折断,残烬裹着红火,掉进铁盒里。

    橘猫皮了一会,r_ou_垫不小心踩在灰火上,“喵呜”一声窜到青年的身上。

    参朗接住胖猫,懒懒地翻个身,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揉弄着猫爪,忽然无声地笑了——

    这些年自己一直疼爱的恋人,开始与自己渐行渐远。

    如果不这么回过头来总结一下,还真不敢置信二人的关系会发展成这样。

    报了今晚有雪,但现在仍是晴天。

    初冬午后,阳光正当好,第一场雪还没融化。

    桃花里三道街,斜对面有一所小学,是这家老式杂货铺的主要收入来源。

    这个时间,孩子们还没放课,铺门前的单行道上行人稀少,雪路上光影微动,耳边清静,只有风声,静得人困猫乏,只想打盹。

    早晨醒时,连打了几个喷嚏,亲子运动会上出了汗,又吹了冷风,他有点小感冒,快一个星期也不见好。

    参朗仰躺着,迎着光,抬手压住额头,不多久,两眼一瞌,也不知睡着了没。

    *

    这是一家经营了三十年的老式杂货铺。

    市郊桃花里,一座年代久远的二层独栋小屋,楼上住人外加仓库,楼下大约三百多平米作为商铺用。杂货铺内外破得不像样,采光也不足,就是个蝇头小利勉强糊口的买卖。

    柴米油盐酱醋茶,日杂零食爆米花。

    满眼都是时光留下的斑驳痕迹。

    外婆也走了之后,自己只剩下了外公,已经没什么亲戚了。

    正赶上大学刚毕业,就业困难,参朗二话不说就回来接手了杂货铺,遵循外婆的遗愿,不租不兑不转行,只是简单整理了下,又翻新了招牌,歇了个头七,照常营业。

    很快的,桃花里的老街坊们就都得了信儿——老太太过世之后,老爷子一个人肯定j-i,ng力不够,大家都以为杂货铺要关张大吉了,上门兑店的商人踏破了门槛,谁成想,老两口的那个读大学的外孙回来了。

    和桃花里的同龄人一样,参朗所有的童年回忆,都在这家卖汽水点心的老铺子里了。

    外公的烟杆子。

    外婆的热汤面。

    还有妈妈在夕阳里的笑脸。

    第一场大雪过后,接连几日放了晴,夕阳霞光洒在桃花里的单行道上,对面学校的铃声一响,孩子们放了学,迫不及待地往杂货铺跑。

    从小学大门出来,一眼就能看见大片的棚户区,被附近的人称做“城市村屋”,基本上是租给外地打工族的。往前不远,就是商铺一条街,最有名的,便是这家名叫“大百货”的老杂货铺。

    下午四点,夕阳染红的单行道上车多人多,远远传来小孩的嬉笑声。

    杂货铺的卷帘门大敞。

    盘香的烟雾缭绕中,一张堆着铺盖的躺椅上,绿蚕宝宝形状的睡袋严严实实地裹着,参朗窝在里头,打着喷嚏,头晕目眩,整个人丧丧的,开始了他提前步入养老生活的懒散日子。

    “哇,大哥哥,哪来这么呛的烟?”

    参朗:“嘘,别吵,我要升天。”

    与往常一样,杂货铺人来人往,参朗裹在睡袋里,眼睛也懒得睁,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

    “叔叔,我想吃饼干。”

    “自己挑。”

    “小朗啊,婶子的菜炒一半,家里没姜了,也没零钱,你快来给我找个零吧……”

    “得了您,阿嚏,三毛五毛的,拿一块走。”

    “那我拿了啊,挑块儿姜边边,晚上你大叔下楼,让他给你带个糯玉米,最后一茬,香的很。”

    “好嘞,谢谢婶儿。”

    “哟,参哥儿,怎么躺了?”

    “小感冒。”

    “我把钱给猫了,陈醋在哪呢?”

    “左边,抬头,伸手,往上够。”

    “大哥哥,猫咪为什么不吃薯片啊?”

    “谁知道呢,阿嚏,产后忧郁,辟谷了吧。”

    “它怎么一动也不动……”

    “入定了。”

    “那是什么?”

    “就是冬眠。”

    “……唔!”

    话说回来,橘猫太太可能一直不大满意自己的名字叫“招财”,一如既往地不合群。小孩一边喊它,一边投喂,它连闻也不闻,只是高傲地端坐在柜台上,板着一张面团脸,任你怎么逗弄,我自岿然不动。

    杂货铺生意兴旺,人声鼎沸。

    叮叮当当的硬币声从猫爪下的钱匣子里传来,招财不动声色地抖了抖耳朵。

    就在这时候,参朗注意到,喧闹的人声中响起一句低沉的问话——

    “老板,买一桶机油。”

    成年男性的嗓音,声音不大,沉静温和,在清亮的童声中显得相当突兀。

    “多腻啊,j-ij-i,ng行吗?”参朗咕哝着打了个喷嚏。

    男人进门之后,立即吸引了店铺里家庭妇女们的目光,约莫三十四五六七岁,西服革履,风度翩翩,他对不小心撞上视线的大婶礼貌地点了点头,给来往的客人让道,避到了墙角的杂货堆边。

    刚问了句话,依稀听见有人应了,男人闻声向前:“店老板在么?”

    参朗:“站住,往下看。”

    男人:“……”

    参朗:“大叔,你骑着我了。”

    男人:“……”

    参朗在躺椅上蠕动了两下,睡袋的拉链卡住了,他仰躺着,侧头,眯缝着眼,失焦的视线里,是近在咫尺的一双大长腿。

    嗯,这个仰角有点刁钻,近乎负距离,往上看,脖子以下全是腿。

    是个衣着体面的中年男人。

    再一细看——

    阿嚏,那个零分的……

    不祥之物。

    参朗:仇家登门了?

    商宇贤环视着店内非常可观的客流量,有趣的是收钱的是只大肥猫,顾客们付款找零都很自觉。

    直到听见有人回应,他才收回视线,注意到眼皮子底下的并不是什么货堆,而是一个堆着被褥的双人折叠大躺椅。

    躺椅上的那个青年,整个人摊平了,被一个蚕宝宝形状的睡袋紧裹着,露出半个脑袋,冲他眨着眼。

    那双桃花眼儿,比数日前多了些许红血丝,但青年的相貌太过出众,商宇贤一眼就认了出来。

    大长腿不偏不倚,正抵着参朗的额头。

    不是说“以后别见面了”吗?

    参朗鼻塞:“大叔,别来无恙?”

    商宇贤面无表情,像是没认出他来,不着痕迹地撤开半步,点头打了招呼,才道:“您好,车抛锚了,买一桶机油,gt魔力红。”

    参朗:“……”

    足足五秒才反应过来。

    参朗:“没有。”

    男人顿了顿,退而求其次:“雪地胎有吗?”

    参朗没表情:“没有。”

    “那就防滑链吧。”

    “没有。”

    “液压力矩扳手……”

    参朗一脸“你踏马故意的”的表情,强忍住祭出度娘的冲动:“没有。”

    “拖车链……”

    “没有。”

    “苹果数据线。”

    “没有。”

    “都没有?”

    “没有。”

    商宇贤眉心微蹙:“你是说,我要买的东西,你这儿都没有?”

    参朗剑眉一挑,唇角一勾,目光投向琳琅满目的货架:“你猜?”

    商宇贤:“……”

    参朗:“……”

    男人凤眸微眯:“……”

    参朗笑容可掬:“……”

    电光石火间,两人僵持不下。

    商宇贤首先移开了视线,侧身,垂眼,不易察觉地摇了下头,轻哂地笑了笑。

    一副对后辈失望透顶却又怜惜心痛的内敛神情。

    参朗:“???”

    夭寿哦,开张没翻黄历,遇见大戏j-i,ng了。

    紧接着,商宇贤低喃了一声:“店大欺客?”

    参朗:“……”

    参朗眼皮一跳,裹着睡袋翻身坐起,连声解释:“我不是我没有,阿嚏,一码归一码,在商言商,您要的东西,我这儿真没有。”

    “年轻人,既然开了店,懒散浮夸要不得,”商宇贤打断他,嗓音温和,面色却冷峻,“假大空更要不得,商誉呢?”

    参朗一脸懵逼:“啊?”

    只听对方淡淡扔下一句:“什么都没有还敢开店?”

    参朗:“……”

    “还敢自称大百货?”

    参朗:“…………”

    wtf?

    这个小新踢馆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哎不,这大叔到底是来干嘛的?

    商宇贤说完,莞尔道了句“再会”,轻睨他一眼,还礼貌地颔了首,转身往店外走去。

    参朗:“……”

    那个眉目含笑绅士有礼的嘲讽眼神儿也是没谁了。

    妥妥是来砸场子的!

    参朗僵了一会,神游回来,突然面红耳赤,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在睡袋里一阵扑腾,旋转,跳跃,奋力地蠕动着。

    来啊。

    互相伤害啊。

    上礼拜运动会被侮辱的事还没完,新仇旧恨一起算,管你是神仙还是妖孽,请立马原地爆炸好嘛?

    店大欺客什么鬼?

    这是要黑我,让我做不成买卖。

    眼见那人身影出了门,索性一个鱼打挺,裹着蚕宝宝直直跳下地,往前蹦蹦蹦出了老远,强行解释了一波:

    “我没欺负你啊大叔,你憋走,妈的,车坏了找修车的,线没了找卖手机的,老子是卖酱油的!”

    蹦到杂货铺大门口,好不容易才从睡袋里挣脱出两只胳膊,铺里买菜的街坊们很快围拢过来,爱怜地围观着“孝顺典范”的参朗,一张张姨母脸欣慰极了。

    不愧是桃花里颜值担当,连日常造型也这么地时髦。

    “啊,大哥哥穿的是菜虫子!”

    “急慌慌干什么去,出什么事啦?”

    “这人谁啊,又是来兑铺子的吧,不卖不卖,小参不卖店,这家店三十年了,是咱们桃花里的地标建筑,说不卖就不卖!”

    “看着不像来兑店的,买东西没付账?”

    老王煎饼店老板娘挤上前,护犊子地与参朗并肩作战:“小朗,告诉婶子,他怎么你了,啊?”

    参朗一阵头晕,打了个喷嚏:“???”

    被不知什么妖风吹来的大叔一打岔,险些忘了自己是被恋人抛弃的可怜人,顾影自怜酝酿了一下午的忧桑情绪,眼下是怎么也矫情不起来了。

    “就这体格?明摆着该我怎么他才是,”参朗冷笑,捏了捏拳头,随手将男人拉到身前,“没事,散了散了,道儿窄,遇着冤家了。”

    众人:“……”

    参朗:“???”

    在一片静默中回过神,才发现自己站在家门口,衣衫不整,一脸憔悴,眼睛通红,正紧拽着“冤家”的衣袖不放。

    参朗:“……”

    对方挣扎了一下,参朗一哆嗦,有点痉挛,手指头勾勾着,抓得更紧了。

    男人叹了口气,转过身,微微抬眼,与青年对视着。

    迎着落日的余晖,参朗被雪光与霞色晃得睁不开眼。

    如果不是多听了一耳朵幼儿园小八卦,他怎么也不会相信,眼前的这位大叔已经奔四了。

    岁月偏爱了他,年龄只是附加品,时光将他沉淀得太沉稳,说不出的矜贵,像一杯红酒,甘醇而又迷人。

    连从小被夸大的参朗,也不得不暗赞一句“好气度”。

    察觉到自己竟然看一个男人失了神,参朗慌了一下,道:“什么仇什么怨,都说了是个误会,我是个好人,行得正坐得端站得稳。”

    喉咙发干,渐渐地,声音变小。

    他发现自己虽然个儿高,却在大叔的气场下被压了一头,似乎没出息地有点气弱。

    于是,参朗上前半步,装腔作势地逼近他,低头盯着对方的眼睛,“所以说,这位先生,你找这儿来干什么,特地打听了我家地址?”

    商宇贤侧过身,形容间笼罩着几分疲惫,“没有,也不需要打听。”

    参朗咔吧咔吧左右掰了两下脖颈,夜市摆摊时学来的痞劲儿就上来了:“先说清楚,商老板,想打家劫舍,还是要砸场子,咱们外面解决,我家里有年过七旬的老人,心脏不好,我告儿你,可别乱来。”

    商宇贤凝视着他,眼里多了一丝探究。

    和上周所见的阳光帅气相比起来,眼前的青年似乎又多了些成熟担当。

    参朗注意到他的审视:“你看什么?”

    商宇贤垂着眸,沉默了一会,终于牵动嘴角:“很多人在看。”

    参朗环视四周的吃瓜群众,低头看了眼自己揪着对方不放的手,又看向男人略不自在的神色,大马路上拉拉扯扯,确实……不太好。

    在青年就要放手的时候,商宇贤忽然一个反手,捉住了对方的手腕,“等等。”

    参朗:“???”

    “借用一下,”商宇贤说,“麻烦你,跟我走一趟。”

    参朗:“…………”

    还说不是报复?这个桥段听着多么地耳熟啊。

    *

    杂货铺拜托街坊大婶帮忙照看,听商宇贤说了个大概,参朗跟对方来到了国道上。

    “……所以说,打不到车,就把糖糖一个人扔在车里,来找我求助?”

    参朗和糖糖先来了个热情拥抱,然后用睡袋把小团子包裹得严严实实,抱着她站在马路边,望向五米外抛锚在雪坑里的黑车。

    “是购物。”商宇贤纠正道,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递过去。

    “这条路都快报废了,现在谁还走小国道,再往前两公里就进临城了,眼下这种状况,应该打给朋友求助才正常吧,或者叫拖车,我又不会修车。”参朗上下打量他,一身西服革履,外头是一件不算厚的商务风衣。

    参朗问:“你手机呢?”

    商宇贤:“没电。”

    “车里不能充?”参朗又追问了一句。

    “没有数据线。”

    “是吗?”

    参-柯南-朗“嗤”地勾唇一笑,眉眼间尽是怀疑,瞟了一眼商宇贤指间的薄薄纸片儿。

    本以为对方是想给自己递名片,结果发现上面是“大百货”的地址电话,还有一串圆珠笔字迹,有点眼熟。

    再一细看,顿时哑口无言。

    上前两步细看黑车标志,vw下面一串英文,愕然想起上周自家大白碰了老干部大灯的事,参朗惊讶地抬眼,与对方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参朗打个喷嚏,鼻头通红,满眼惊悚:“???”

    商宇贤含笑:“……”

    回话的是商糖糖,小孩指着自家座驾,“大哥哥,运动会那天,我出来的时候,看见你了,大哥哥给爸爸擦车来着,爸爸可忙了,从来不擦哒。”

    参朗:“……”

    擦车什么鬼,宝贝儿,那叫反侦察你造吗?

    原来找上门的不是冤家,而是债主。

    作案现场还被当事人抓个正着。

    “是有点脏,哥哥爱干净。”参朗对小孩干笑一声,看向商宇贤,犹豫地开口,“如果我说,我家大白在路边亭亭玉立站得好好的,是大辉先过来撩的s_ao,大白迫于无奈才还手的,导致误伤了大辉的右眼,你信吗?”

    商宇贤笑眼中有动容:“是我,当时太匆……”

    “已经换过了?”参朗打断他,弯腰查看完好无损的大灯,摸了摸仔裤后兜,“钱包在家,多少钱,太多的话暂时凑不出,我分期赔给你。”

    商宇贤上前,将名片塞进他两指间,温声道:“钱就不必了。”

    参朗:“然后呢,不用我赔,这事儿就翻篇儿了?”

    商宇贤:“那你认为……”

    参朗:“得了,大叔,您别看我年轻,我还是明理的,借了东西要归还,损坏东西要赔偿,要不然睡觉都不安稳。”

    商宇贤赞许道:“这是你的好品格。”

    “……”

    参朗一呆:“您捧了,说的我都快信了,一个大灯不便宜,给我省了一笔,说吧,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商宇贤:“来日方长,狭恩图报。”

    参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