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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第8章

    “在外边休息也不是不行,但这是龙蛇混杂的桃花里,不是三环内,附近有两家98块钱一天的小旅店,老板雇人整天在医院门口和火车北站举小牌揽客,你带糖糖去?”

    天色渐暗,迈上杂货铺大门的台阶,参朗将小孩放在门口,侧身请商宇贤带孩子进店。

    老爷子已经从麻将馆回来了,正坐在柜台前招呼买东西的一对母女,见到外孙进门,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小朗啊,听街坊说,你有挚友登门拜访?”

    “呃,挚友……吗?”

    参朗咀嚼着那个词,转身给商宇贤和小孩让出位置,“那位七旬老人是我外公,那只橘猫太太叫招财。外公,这就是您说的那位‘挚友’,在旁边国道上车坏了,我帮他叫了拖车,随便把人也捡了回来,来店里避避风。”

    商宇贤站定,身姿颀长,颔首行礼道:“您好,晚辈姓商,商宇贤,这是我的女儿,打扰了。”

    “嗐,做生意的地方,什么打不打扰哒,人多热闹,晚上留下吃饭吧,”老头冲小孩招了招手,“小朋友,你叫什么呀?”

    “糖糖,”躲在父亲身后的小孩探出头来,见老人笑眯眯的,手里拿着一大盒色彩斑斓的蜡笔,身边还有一只肥猫,感到父亲的手在背后推了推自己,当即迎头扑上去,“外公?外公!我认得这个猫咪,我们幼儿园也有,是小小的,大哥哥说,是它的小孩。”

    老人乐呵呵:“是呀,是呀,你养着了,这是缘分啊。”

    参朗:“……”

    这孩子真的孤僻?

    参朗侧过头,疑惑地看向商宇贤,发现后者正意味深长地凝视着自己。

    参朗做了个口型:“怎么了?”

    商宇贤移开视线,严肃道:“商言叶,不应该叫外公,外公是爸爸叫的,你该叫祖祖,打招呼呢?”

    参朗愣了愣,称呼罢了,用这么严肃么?

    糖糖立正站好,仰头看着老人,“祖祖好,我叫商言叶,在向日葵小班上学,今年五岁惹。”嘴上软糯地说着话,大眼睛却往一边瞟,走神地看着老人手里的大盒子。

    老头子笑得见牙不见眼,赶紧打开柜台上横着的木板,“糖糖快进来,这里有小太阳,暖和。”

    小孩回头看向商宇贤,得到了父亲的应允,迈着小短腿钻进去,在老人揽住她之后往上爬,然后坐在老头子的腿上,看了看对面正在买东西的小朋友,又摸了摸柜台上的大盒子。

    老人见怀里小团子神情异样,就问:“喜欢这个?祖祖送给你当礼物,好不好哇?”

    糖糖不吭声,不摇头,也不点头。

    老人心下了然,以为是大人不允许孩子拿别人东西,笑呵呵道:“这孩子,还挺有规矩的,拿着吧,一盒蜡笔而已,又不是什么贵重的礼物。”

    糖糖:“……”

    老头:“怎么不说话啦?”

    糖糖:“……”

    商宇贤眉心紧拧,沉声:“商言叶!。”

    参朗一惊,生怕把小孩吓哭,撞他的肩膀:“你别瞎参合,长者赐不敢辞。糖糖,祖祖不是外人,让你拿着,你就拿着。”

    糖糖:“……”

    参朗:“宝贝儿,说话呀。”

    糖糖:“……”

    又来了。

    闷油瓶子,拧巴劲儿,参朗无奈地搓着额头。

    小孩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毫无反应,难免让在场的大人们有些尴尬。正犹豫着该怎么哄劝,却见糖糖回过神,十分苦恼地想了一会,露出忍无可忍的纠结表情。

    就在参朗想问她“是不是想上厕所”的时候,小孩突然抬起头,拍了拍柜台上的蜡笔盒,对老头子说:“祖祖,我想了想,还是想跟您说一下,这个蜡笔是呀呀的,我有好几盒哒,比那个小姐姐手里的好用多了,她的那个画着画着就会断掉,但是我们这个不会。祖祖,您让小姐姐买我们这个吧,这个画得可好了。”

    参朗:“???”

    老头:“……”

    老头子回过神,惊喜道:“哎哟,小不点成我们家掌柜的啦,这边挑半天了,老头子我也不懂啊,这孩子是老张家的小孙女,你给小姐姐参谋参谋?”

    商宇贤不悦:“糖糖,别乱说话。”

    参朗忙扯他的胳膊,将男人拉到自己身后,对柜台前的一脸迷茫的年轻女人说,“是这样的,这位糖糖小朋友在剑桥国际幼儿园,刚获得了绘画一等奖,她的蜡笔画我也见过,画的太木奉了,我觉得,糖糖的意见,您可以参考。”

    这么说着,参朗上前,拿起柜上的那套蜡笔,和另一盒对比了一下。

    也不知和糖糖怎么沟通的,两大盒,包装都很j-i,ng美,数量和颜色也都差不多,两人咬了半天耳朵,糖糖一板一眼地讲,参朗连连点头。

    然后参朗转过身,对那位年轻女人说:“价钱相差二十六元,差价之所以这么大,我想,贵的肯定有质量和口碑的优势,这方面我也不太懂,不过呀呀童趣的商品都很不错——其实,我们店里的文具都是供货给剑桥国际的,不瞒您说,这两种,我卖您哪个都一样,我这边的利润都是五块,赚您个运费,但我建议您给孩子买好一点的,至少要结实耐用。如果在课堂上自己的文具坏掉了,看着同学们都在画画,孩子可能会很难过,这也是糖糖小朋友的建议。”

    糖糖小声喃喃:“那天,丝丝的画笔断掉了,她哭得可伤心了。”

    那位家长一听剑桥国际幼儿园,有点讶异地打量那个眉眼如画的小女孩,又扭头看向孩子的英俊父亲。

    本市最有名的幼稚园,公认的学前教育首选,上流社会挤破了脑袋,想方设法要送自家的小孩进去。

    听说上一届招生考试的时候,园长租用了整个话剧院,小考生站在舞台中央答老师问,并要进行九十秒的抽签命题演讲,观众席上坐着黑压压的家长,当时就有个孩子吓尿了。

    这么看来,那位先生能把女儿成功送进去,想必也不简单吧?

    还有什么可顾虑的,年轻女人当即点头:“既然这样,就买八十八元的那套吧,我公公特意推荐我来这买文具,说这里是不会糊弄我的。”

    小朋友又在糖糖的建议下,选了一大盒“就这个牌子的有橡皮粉色”的彩色铅笔,一堆各种型号的素描铅笔,一摞“纸张不那么脆”的速写本,以及两块“擦得特别干净”和“擦得不能太干净”的橡皮。几个大人一脸懵逼地看着小团子给小姐姐出主意,根本c-h-a不上话。

    客人离开之后,招财懒洋洋地抬爪,压住柜台上的收银盒。

    参朗站在柜台外边,对糖糖挑了挑眉,又比出大拇指,小孩一下会意,两人默契地两手交握,用大拇指印了个章,又熟练地手心手背击了三个掌。

    老头子抱住小团子,满脸都是满足和欣喜,稀罕得不行,不停地夸赞小孩聪明伶俐,说话有条理。

    商宇贤形容间露出疲态,抬手揉压着眼角,对老人道:“小孩不懂事,刚打扰上门,就给您添乱了。”

    “哪里添乱了,糖糖帮了祖祖的大忙呢!”老头子连连笑赞,扯来两张面巾,忙不迭地给孩子擦汗,“孩子才几岁,说话就这么清楚明白,将来是有大出息的;也是你带得好啊,爹妈是孩子的镜子,不像我们家朗朗,从小……”

    “老头,差不多得了啊。”参朗打断。

    老爷子笑了笑:“唉,对对,不提这个,来糖糖,祖祖帮你把羽绒服脱了,小太阳照得热。”

    “带得好?哪好,运动会迟到,放学不接,晚饭吃食堂,还是把小孩一个人扔在车里?”参朗没忍住,还是适时地c-h-a了几把刀,斜睨一眼略有赧色的商宇贤,朝杂货铺后面的货柜走,“我的房间在楼上,开着门的那个,你等下带糖糖上去休息,小孩一天两觉身体好,阿嚏……我去厨房炒几个菜,对了,大……那个什么,大商,你家在哪?”

    商宇贤:“……”

    又想叫“叔”?

    “问你话呢。”

    参朗歪在柜台上,一身慵懒,即便是在以杂货铺为布景,家长里短为bgm,菜市场style的画面里,因着他颜值高,身形线条漂亮,看上去十分的吸人眼球。

    商宇贤也不避讳:“世纪龙庭。”

    参朗“哟”了一声:“世纪恒商的楼盘,就在恒商斜对面,豪宅啊?”

    商宇贤:“你对那里很熟悉?”

    参朗:“离幼儿园不远,我和咱家大白去批发市场,常路过世纪恒商,不愧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大商超,人山人海,生意可真好。”

    商宇贤:“等下借我打个电话,我叫人来接。”

    话题转移得有点快,参朗懵了一下,点头道:“行,之前报了今晚要下雪,你家大辉也拖走了,如果没人接,就只能网上叫车,要是堵车,得两三个小时才能到二环……先别折腾了,让糖糖在这跟我吃一口。”

    商宇贤下意识想婉拒,顾及到孩子便歇了心思,顿了顿,透过货架空隙,看向对方泛红的脸,“你吃药了?”

    “用不着,小感冒,硬抗。”参朗选了一大一小两套牙具,还有毛巾拖鞋和洗浴用品,“上楼洗洗,你不洗也给孩子洗涮一下,在外面折腾大半天,不卫生容易生病。我屋里有浴室,毛巾用开水烫一下再用;一会我烧两袋醋,里外都喷一下,不然传染你和……阿嚏……”

    商宇贤有点发愣,看参朗一边在满屋子的货柜间转悠,一边事无巨细地交代,没多久就抱了满怀的东西回来。近了,参朗将购物筐递过来时,整张脸也突然跟着靠近。

    商宇贤只觉身前来人逼近,本能地往旁躲了躲,伸手按住对方的胸膛。

    对方的身高比自己高半头,他感到参朗一倾身,贴近了自己的耳朵,这才意识到对方是有话要说,虽说有点排斥他人近身,却也不再唐突躲开。

    参朗倾身向前,小声说:“这位‘挚友’,外公问起,就说我们工作认识的,大辉和大白之间的恩怨,别让老人家知道。另外,我叫参朗,朗朗乾坤的朗,记住了?”

    商宇贤想起那张“大百货”的名片,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今天麻烦你了。”

    “客气,老夫和糖糖小友,乃是忘年之交。”参朗直起身,往厨房走,“你先上去吧,把房间空调打开,今天晚饭我包了,糖糖,等着大哥哥给你大显身手。”

    糖糖两眼泛光:“我要吃好多好吃哒。”

    “是,公主殿下。”

    *

    一家老屋铺子,木质楼梯陈旧却结实,二楼左边应该是用作了库房,右边尽头的门前挂着厚厚的棉帘,想必是怕老人受冷,估计是老爷子的房间。

    眼前这一间,房门大敞,商宇贤没犹豫,抱着小孩进到房内。

    卧室三十平左右,宽敞明亮,装潢简约,没什么隔断,靠墙一张两米x三米的大床,应该是自家找私人打的高丽炕,近来北方流行,恒商六楼也卖这种电热材料。

    远处是创意书柜和电脑桌一体的木质家饰,绒脚垫是动漫龙猫,桌上有一些手工的竹艺品,墙角有一盆大仙人球,墙壁上钉了个街头风的篮球筐,还贴了两张马龙-白兰度年轻时的黑白海报……这个混搭风也是醉了。

    房门仍然敞开着,商宇贤没有触碰房里的东西,只开了空调暖风,给糖糖换上小拖鞋,外衣也脱掉,进到浴室给孩子洗了个热水澡。

    从淋浴间出来时,发现卧室的门关了,想来是参朗刚才上了楼。

    床上放着一把女用的梳子,一个吹风机,棉被已经掀开,大约是因为地热的温度不太好,还细心地连床上的电热板也开了一档温。

    商宇贤垂眼笑了笑,觉得自己又从青年的身上发现了别的什么有趣的特质。

    事实上,车抛锚后,无论如何也是有办法联络拖车或助理的——如果打从心里真想解决,商宇贤又怎么可能使自己陷入那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窘境?

    当他注意到导航上的地点,一下想起了青年的铺子就在附近不远,当即下决定亲自上门,一探虚实,哪怕只是认个路,或者对他道句谢谢。

    私心里的确不太信任只有一面之缘的青年,换句话说,他谁也不怀疑,谁也不轻信。说句不好听的,没出事就谢天谢地,以后孩子一旦在幼稚园里出点什么事,所有接触过孩子的陌生人都是线索。

    但随着事情的发展,没想到真成了“登门拜访”,不但进了人家卧室,连淋浴间也用了,甚至还要在这里用饭,和青年与老人家的几句话下来,之前的目的竟然已经慢慢淡化了。

    感到怀里穿着小秋衣的小团子直打哆嗦,直接把小孩塞进了被窝里。

    商宇贤拿起梳子摆弄着,拎起小孩揉成一堆的长发,刚梳一下,糖糖就喊疼,理了理还是乱的,竟然还打了结。

    商宇贤:“……”

    不得不败退,他为小团子盖好棉被,长发散在枕头上,吹风机通电,对着头发一阵吹……

    *

    厨房里,参朗准备了几道简单家常菜的食材,已经洗完切好,最后的松仁玉米是给糖糖的,因为太甜,是家中平日的禁菜,今天也解禁了。

    听见身后脚步声,参朗回过头,看见商宇贤走进来。

    参朗:“睡了?”

    商宇贤:“嗯。”

    参朗:“吹了?”

    商宇贤:“嗯。”

    参朗:“拔了?”

    商宇贤:“嗯。”

    应完又想了下,商宇贤补充:“吹风机电拔了,电热板没关。”

    “行,我屋里不暖和,孩子别着凉了,”参朗说完,静了一会,忽然扭头,盯着商宇贤的眼睛:“头发梳了?”

    商宇贤略微怔愣,小声说:“没有。”

    参朗点点头:“知道了,一会我弄。”

    商宇贤环视整洁干净的厨房:“在做什么,用我帮忙么?”

    参朗连打了八个j-i蛋,唇角笑意轻飘飘的:“不用,蛋包饭和j-i蛋卷,简单,漂亮,实惠,有营养,哄小女生必备菜色。”

    商宇贤端详着他的脸,意味深长道:“看来你很拿手。”

    也不知是在说哄小女生,还是做家务活,参朗也不搭茬,斜睨他一眼,转身往厨房外走:“过奖了,跟我出来一下,厨房油烟味大,你那身衣服要遭殃。”

    两人来到店铺角落的双人折叠椅边。

    参朗在一个木柜子里翻了翻,找到之前随手丢进去的手机,递给商宇贤,“充电器在楼上抽屉里,忘了给你拿出来,你不是要打电话?”

    商宇贤:“多谢。”

    “谢就免了,一会多吃点,把一个车大灯吃出来,”参朗调笑着,“emmm……挚友?”

    然后背过身,避开对方通话。

    “挚友。”

    商宇贤轻声应,按亮手机。

    手机没上锁屏,也不是桌面,点开就是邮箱的一封来信。

    本想回避,但还是一眼就看见“世纪恒商”四个字,寄件人显然是自家人事部的邮箱地址,他不由自主地快速扫了一眼下方的群发回复。

    商宇贤凝视着青年挺拔的背影,轻声道:“你收到一封人事部的退信。”

    话音刚落,那个背影先是一僵,随后像是被一道无形的外力击溃,他的双肩无力地瘫下,连腰身也弯下了,浑身仿佛虚脱般地松懈下来。紧接着,参朗又深吸一口气,很快地挺起胸膛,恢复到以往的挺拔身姿。尽管这一连串的变化只是一眨眼,但商宇贤还是捕捉到了那一瞬间的冲击。

    参朗背朝着他,笑喃:“淘汰就淘汰呗,还有回复呢,果然是正经企业。”

    商宇贤略一踌躇,递出手机:“你看看?”

    “不用,你打你的,直接把邮箱退了,不碍事。”连头也不回,说完扬了扬手,大步往厨房走,与商宇贤擦身而过时,参朗停下脚步,低声道:“每一封淘汰信,都是我未来成功的勋章,大辉它爸,想必你连一枚勋章也没有吧?”

    商宇贤微微一愣,颔首道:“自愧不如。”

    第9章

    杂货铺后堂暖风开了,小太阳远远照着,暖黄的灯光下,参朗端着一大海碗鲫鱼豆腐汤上桌,“还等什么,一人先喝碗汤,趁热快喝,厨房还有个菜。”

    老爷子坐主位,身边是糖糖,前面一张大圆桌,商宇贤坐对面,旁边的空位留给了参朗。

    “我来。”商宇贤接过参朗递来的四个汤碗,每人盛了一小碗汤。

    “你们先吃,我马上好。”参朗说。

    商宇贤略显无措:“菜已经够多了,你别忙了。”

    “都是家常菜,快着呢。”参朗转身往厨房走。

    商宇贤看着桌上色香味俱全的几道菜,小炒地三鲜,土豆炖牛r_ou_,鲫鱼豆腐汤,蒜香排骨,松仁玉米,清炒山药西兰花……

    他怀疑自己来了个假的杂货铺,应该是小饭馆才是。

    老爷子往小孩嘴里喂了口热汤,对商宇贤劝道:“动筷,动筷,别等他,臭小子乐呵着呢,平时就我和他俩人吃饭,饭桌上冷清的很。小小年纪伺候我一个老头子,白天拎大勺,晚上端汤锅,苦了那孩子……得,不说这个,难得家里热闹一回,让他忙活吧,咱们先吃。”

    商宇贤点头应是,一勺鱼汤入口,眉头轻挑。

    再细品一勺,汤汁白浓,鱼r_ou_鲜香,豆腐入味,姜和香菜也恰到好处,清淡却不寡味,空虚的胃瞬间暖过来,竟是出乎意料的合自己的口。

    “好漂亮的颜色!”

    j-i蛋饼摊得薄薄的,叠成膨嫩而又j-i,ng致的卷,切成适合孩子吃的大小,色泽金黄,香而不腻,还点缀了几粒香葱和番茄酱。

    糖糖吃了一大口j-i蛋卷,眼睛瞪得溜圆:“软软的,好好吃,是我喜欢的味道!”

    老爷子喜上眉梢,盛了勺松仁玉米给小孩,夹了块排骨给孩子她爸,自豪道:“怎么样,我外孙手艺不赖吧?来,再尝尝这排骨,其实臭小子拿手的是糖醋的,我有点糖尿病,家里就只做这种了。”

    商宇贤放下汤勺,醒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汤碗见了底,他端起饭碗,也不忌讳,接过老人用私筷夹来的菜,点头应道:“菜很好吃。”

    “是吧,小朗从小就自己做饭,后来给我和老太太做,现在剩下我一个啦。他母亲去的早,父亲在京城有另一个家。孩子性格要强,多亏了身边朋友们的忍让,”老头子嗓音沙哑,感激中稍带了点托付的意味,“小朗要是有什么不对、不好的地方,你们这些好朋友,平日里多担待着些,小朗是个好孩子。”

    其实早就发现参朗的家庭问题了,说是外公,却同个姓氏,既然跟了外家的姓,想想就是父亲那边有什么问题。

    商宇贤连忙放下筷子,正色道:“外公,您言重了,他很好,性格也很好。”

    “——来了来了,久等了。”

    参朗从厨房出来,捧着一个印着粉色樱花的儿童餐盘,“最后一道,是给我们家小掌柜的奖励,糖糖今天也是萌萌哒,木奉木奉哒。”

    “是我最喜欢的蛋包饭!”糖糖激动得从老头怀里跳起来,“糖糖最喜欢大哥哥了!”

    参朗收起笑容,板着脸,“蛋包饭和大哥哥,只能最喜欢一个。”

    小孩毫不犹豫:“最喜欢大哥哥!”

    参朗揉揉她的头:“算你有良心。”

    糖糖:“有一个大哥哥,就能有一堆蛋包饭!”

    参朗:“…………”

    糖糖举着小勺,舍不得挖开金黄蛋包:“怎么办,太好看了,还有两个心心呢。”

    蛋包饭上用番茄酱画了两个胖乎乎的爱心。

    参朗:“这是……”

    “我知道哒,”糖糖举着小勺,挨个指,“这个心,是爸爸的,挨着的这个心,是哥哥的。”

    参朗:“……”

    感觉画风有点跑偏?

    糖糖困扰极了:“可是,祖祖的呢?”

    参朗忙催:“祖祖没长心,吃你的,等会凉了,快吃。”

    老爷子啃排骨的动作卡住:“……”

    参朗转头看向商宇贤,发现对方放下了碗筷,正眉眼含笑地端详自己,“我哄孩子,你看什么热闹,快吃饭,不合口?”

    商宇贤:“很好。”

    久违了的烟火气息,自己差不多都快忘了,在家里坐在一起吃饭,原来是这种气氛么?

    参朗坐在商宇贤旁边,放在桌上一罐啤酒,“不开车了吧,来两口?”

    “你感冒,”商宇贤摇头,“我带孩子。”

    “也是,”啤酒放远,参朗说,“对了,蛋包饭里的炒饭放了点干贝鱿鱼和鲜虾仁,我记得她海鲜不过敏吧?”

    商宇贤从西服里怀拿出一块手帕,给小孩擦了擦眼角,说:“暂时没发现她对什么食物过敏,但青霉素有些批号会过敏。”

    参朗心中暗暗记下,目光随着那块j-i,ng致的格子手帕移动着,端起汤碗,喝了一大口,问:“你呢,有什么忌口的?

    商宇贤:“没有。”

    参朗:“那,一吃到嘴里就想原地爆炸的食物呢?”

    商宇贤闻言,先是垂了一下眼,又抬眼用一种“你有什么y-in谋诡计”的目光防备着他,才说:“我不挑食。”

    桃花眼儿一挑:“当真?”

    “你不信?”商宇贤反问。

    参朗笑了:“信!为什么不信?我从来不去怀疑‘好挚友’是不是在说谎,免得你会恨我。”

    商宇贤:“……”

    参朗举起果汁杯,“来,为好挚友,碰一个。”

    “乖张。”商宇贤笑着摇头,和他干杯。

    放下饮料杯,参朗夹了口菜,尝了尝,肯定了自己的厨艺,夹给商宇贤一筷子,“尝尝这个,话说j-i,ng英是不是工作太忙了,老板压榨你了?二百米的体格,得补。”

    商宇贤:“我会晨练的。”

    参朗充耳不闻,往餐碟里夹了一堆菜,又盛了一碗牛r_ou_炖土豆胡萝卜,“来个硬菜,牛r_ou_从下午就开始炖了,炖了三个多小时。如果今天你们不来,我和老头也吃这个,分量足足够,你给个面子,多吃点,别剩下。”

    一大碗往商宇贤面前一放,起身给老爷子布菜,根本不给对方推拒的机会。

    商宇贤:“……”

    参朗:“臭老头,你刚才吃了一勺糖糖的饭吧?”

    老头子闷头吃菜:“我没有哇。”

    参朗:“诚实的糖糖同学,你来说。”

    糖糖被点名,坐的笔直:“是,我偷偷给祖祖了,就是尝一尝,就一小口。”

    参朗:“祖祖不能吃糖。”

    糖糖:“为什么?”

    “呃,祖祖已经有糖糖了呀,不用再吃糖了,”参朗睁眼说瞎话,看了一眼商宇贤的餐碟,漫不经心地说,“比如,你爸爸,他是不是也不吃甜的?”

    “嗯,是啊,对,爸爸不吃,还有好多不吃呢,”小孩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掰着小手细数,“胡萝卜、大白菜、青椒、豆角、茄子……还有巧克力,生日蛋糕什么的,都是爸爸最讨厌的,原来是这样啊!”

    “没错,就是这样。”

    参朗侧了侧头,眼角瞟着身边自诩“不挑食”的男人。

    分分钟被小崽子出卖的商宇贤:“……”

    商宇贤默了一会,夹了块排骨,放在参朗的碗里,脸上依然没有表情,“你生气了?”

    参朗听他这么问,有那么一瞬间的怔愣。

    这个问题,对耳朵来说,不怎么熟。

    突然意识到,二十五年来,居然第一次听到有人问自己是不是生气了,这滋味还真是……挺酸爽的。

    想着想着,忽然“哈哈”地笑出了声。

    商宇贤:“???”

    商宇贤见他笑得畅快,有点不知所措,只好不说话,注视着青年。

    长得好看,笑时更甚,还真是无愧于这副好皮囊。

    他是真的英俊。

    那笑的,端的叫一个风流俊逸,潇洒又肆意。

    看那桃花眼儿,看那薄嘴唇儿,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子帅气劲儿。

    参朗笑着问:“生气?生什么气?”

    商宇贤:“我说了谎。”

    参朗收了笑容:“你想多了,做人得有记性,我以后不会把‘好挚友’的话当真,免得我会恨他。”

    商宇贤:“…………”

    那边大人打机锋,小团子可顾不上那么多。

    出卖了爸爸的商糖糖正闷头吃蛋包饭,番茄酱沾了一下巴,仰起头,欢喜道:“好好吃,有大哥哥和爸爸爱爱的蛋包饭,最好吃了!”

    商宇贤:“……”

    参朗:“……”

    刚才似乎听见了一个了不得的词啊。

    参朗的目光从商宇贤的脸上移开,看向小孩的餐盘,蔬菜都被扒拉到一边,沉声道:“糖糖,你不能只喜欢蛋包饭和j-i蛋卷,西蓝花和胡萝卜被扔在一边,它们会伤心的,特意给你煮东西吃的大哥哥也会很难过,知道么?”

    糖糖呆了呆,连忙用小勺挖了一大块炖烂的胡萝卜,塞得嘴巴鼓鼓的:“我知道的,我都喜欢的,刚才我就是……没倒开空。”

    青年的眼角眉梢都漾出了笑意,让小团子在自己的脸上啄了一口,揉了揉她的头:“真香,宝贝儿,不挑食我才会让你亲亲。”

    商宇贤:“…………”

    *

    “剩了不少菜,夜里要是饿了,我就弄个炒饭,炒炒全吃了。”参朗说。

    “你这个状态,还有胃口吃宵夜?”

    商宇贤站在他身后,帮他把围裙的带子系了个结。

    一顿饭吃得老少尽欢,不老不少的两人负责收拾碗筷。厨房里,参朗站在水池前,连日来的喷嚏终于变成了止不住的咳嗽,肺似乎都要炸开。

    “……所以说,你想带孩子去冰雪大世界,却滞留在半路了?”参朗不让对方沾水,坚持洗完了碗筷,递去擦干的餐具。

    商宇贤接过,将碗盘放进柜橱,“本打算双节前把年假休了,临城的项目做得很好,去考察一下,顺便带孩子玩玩。”

    “她挺失望的?”参朗转过身,擦干净手,“平安夜是好机会,再带她去吧,以后别把孩子一个人留在车里,这是危及生命的大忌。”

    “年节不行,公司忙,”商宇贤往厨房外看,这会杂货铺没顾客,糖糖正陪老爷子唠家常,“本打算碰碰运气,没想到真的找到了这,开始她一直在车里哭,现在看来心情不错,今天多谢你。”

    参朗哼笑:“露馅了吧,还说不是特意来店里找我?大辉抛锚的还挺是地儿的,亏得离我近,不然国道上打不到车,你得走多远。”

    商宇贤:“……你说的是。”

    如果真不想让对方知道,身为恒商领头人,怎么可能管不住嘴。

    “别跟我说客套话,我亲自c,ao刀的一顿饭,总能抵上十分之一车大灯吧,我是稳赚不赔的,”参朗将毛巾挂好,伸手压住他的右肩,“当朋友,才跟你多说一嘴——不管怎么样,你们夫妻俩再忙,也不能不管孩子,既然答应了,就必须抽空带她去一次,答应小朋友的事情,一定要做到。”

    商宇贤唇角绷得紧,没接这茬,注视着青年的脸:“你发烧了?”

    参朗摸摸额头:“有点。”

    商宇贤上前半步,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犹豫着又放下:“体温计在楼上?”

    “我没那东西,”参朗往外走,“老头子屋里有,没必要去拿,别让他知道了,顶多三十七八度。”

    两人刚从厨房出来,就见一位西装革履的男士走进门。

    参朗习惯性招呼客人:“你好,买东西?”

    “您好。”

    那人看上去二十七八岁,着深色西装,领带打得一丝不苟,典型的职场雄性白骨j-i,ng。他在杂货铺内站定,和商宇贤对视了一眼,行了个点头礼,并没先开口。

    “方叔叔!”糖糖坐在老爷子腿上热情地问了好。

    参朗这才反应过来:“朋友?来接你们?”

    商宇贤点头:“你身体没事?”

    “没事,走吧。”参朗笑笑。

    第10章

    听小商父女说要离开,老爷子有点恹恹,与来人打个招呼,和糖糖不舍地抱了抱,就说要回屋休息了。

    几人收拾了一下,商宇贤站在一旁,看参朗蹲了身,给小团子梳头发。

    “疼不疼?”参朗问。

    小团子心情不好,有点舍不得走,说话也哽咽:“不,不疼。”

    参朗也不哄她,这种情况最怕哄,生怕她一下哭出来,又问:“今天要大哥哥帮你把头发扎起来么?”

    “嗯,要的,”一开始还有点难为情的小团子,现在已经学会对大哥哥表达自己的想法,“但是,我不想扎辫子,想要运动会那天的那种,小张老师说,我那天可漂亮了。”

    参朗回忆了一下:“好。”

    利索地给小团子扎了个丸子头,青年手指修长,动作熟练,几下就把长发绾得十分漂亮,又勾出两缕发丝,垂在小小的面颊边,看起来又萌又靓。

    “再来两个发卡就完美了,糖宝儿的发色有点浅啊,不会是营养不良吧,”这么咕哝着,参朗看了一眼孩子她爸的发色,一瞬间释然了,“大哥哥给你选了这一对发卡,你觉得怎么样,我送给你的礼物。”

    “呀呀兔,我喜欢这个颜色!”糖糖一眼就看中了,说要亲自打开包装。

    “从小玩手工,心灵手巧,”参朗蹲在小孩身边,仰头对商宇贤说,“你也看见了,对面有一所小学,是店铺的主要客源,我每天招呼最多的就是小朋友,再加上给幼儿园供货,扎个头发哄个孩子是常有的,所以我对孩子的事情比较了解,绝对,绝对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

    商宇贤想起二楼书桌上的手工竹艺,小巧又j-i,ng致,掩唇干咳:“抱歉。”

    “呀呀的产品都很不错,像是发卡、玩具、饭盒什么的,材质都是无毒的,就算是孩子放进嘴里也没关系。”参朗一边给孩子爸爸讲解着,一边替小团子把发卡别好,小孩急忙拿起小镜子照。

    商宇贤有印象:“呀呀童趣?”

    “你也知道?”参朗点头,“新成立的公司,产品一上市就走俏,听说最近市场部在招人,我打算下周给呀呀递个简历。”

    商宇贤皱了皱眉:“……”

    起身时,参朗眼前一阵发黑。

    “雾草。”

    幸而伸手拽住了商宇贤,险些砸在小团子身上。

    商宇贤将扶在他背上的手收回来,看了眼时间,七点半,“几点打烊?”

    “十点吧,往常十二点。”参朗咳嗽,“没事,起身太快,有点晕。”

    “这边有医院?”

    商宇贤又问。

    “有个不靠谱的小诊所,大医院五站地,”参朗俯在柜台上,挥了挥胳膊,“真没事,睡一觉就好了,明天去药店买个药,快走快走。”

    商宇贤抱起小团子,“生意场所,哪有往外撵人的,走了,再会?”

    “白白。”参朗跟在后头,“糖糖,白白。”

    商宇贤往前走,步却怎么也迈不大,走到店铺门口,没等出门,不禁转头望向铺内楼梯的方向。

    ——老爷子岁数大了,如果青年夜里病情发作,恐怕连个照应也没有,到时候免不了一番狠折腾。

    商宇贤收回视线,在门前停步,与送自己的青年面对面站着。

    不说话,也不动。

    参朗偏了偏头,脑袋发沉,身上难受,笑得极为勉强:“走啊,看什么呢,我脸上长花儿了?”

    “参朗。”

    “嗯?”

    参朗微愣,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商宇贤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声音还挺好听。

    参朗笑了笑:“快走吧,夜里可能要下雪……”

    商宇贤打断:“参朗。”

    “叫魂儿呢?”

    参朗呆了呆。

    与商宇贤目光交汇,突然有种感应,对方似乎在等自己先开口说什么。

    于是笑道,“喂,别说你舍不得走啊,我,咳咳,是病号,今天不留你了。”

    商宇贤:“……”

    参朗:“行了,知道你担心,真没事,快走快走,小方在门口冻成雪人了。”

    “呜啊啊——”

    就在这时候,一阵魔音贯耳。

    小团子伸着胳膊,想让参朗抱抱,“大哥哥……我,我不想……嗝,回家……”

    如果刚才扎完头发直接就出门还好一点,小团子一下反应不过来,少了点别离的酸味。结果,商宇贤抱着小孩站在了门口,给了小团子好长一段时间酝酿。她瘪了瘪嘴,泪珠儿一下子就掉下来,软糯地央求着,听着那叫一个让人心疼——

    “不走,糖糖,不走,嗝,哥哥呜呜……呜啊啊啊啊昂,求你惹,爸爸,不回家……”

    商宇贤仍不动,别开视线,也不哄娃:“……”

    参朗眼皮直跳:“…………”

    这下真慌了,参朗被哭得脑仁儿疼,急道:“一大一小的,干嘛呢这是,咳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