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刚开始那么排斥。那毕竟都是他一个字一个字、一笔一画写出来的,那是他的故事,那也是他的成长。他于是翻到了最后一本。那是他在高中的第一个寒假写的,彼时他写故事已经不仅仅是靠灵气了,他知道要从谁的视角出发,要展现多于诉说,要注意局部和整体的结构和各种用词。他那时候依旧孤单,越孤单,那种野蛮生长的表达yu就越力透纸背,让人一时忽略行文逻辑上的潜在问题,而只是被吸引着往下看,yu罢不能。简成蹊也很想知道后面都发生了什么,可当他翻到下一页,故事也戛然而止。
哦,他看着那页空白,他想起来了。
他母亲就是看到他整天窝在房间里写这个,才跟他促膝畅谈,说他的精力还是应该放在学习上,寒假也应该用来复习和预习。他多乖啊,他以前有读者吗?没有。被人肯定过吗?也没有。他的父母也没有扼杀过他的创作yu,而是摆事实,让他心知肚明作家两个字不仅是他遥不可及的梦,也是这个普通家庭无法想象的。
他们那时候也不敢奢想,像他们这样没有接受过高等教育的父母,能有一个搞文学创作的儿子。
“所以我就再没写过了,”他看向高新野,“直到遇到你。”
他释怀地一笑。眼前的所有本子就是他所有的过往了,时光流逝无法倒流,但写下的故事会永远留下,成为他存在过的证明。所以他也原谅了自己曾经幼稚的文笔糟糕的逻辑,他现在反而感谢,如果没有这些笨拙的尝试和热爱,他不会坚持到现在。
“那你要做一个更郑重的告别吗?”高新野说着,递给他一支笔。简成蹊也觉得有道理,就翻到下一页——那原本应该是空白的,他少年时期的所有创作都结束在前一页,那上面的字迹显而易见不是他的。
而他一看到那些笔画公正的方块字,他心头都还没涌上任何悲伤的情绪,他的眼泪就不受控制地啪嗒啪嗒往下掉。他不会认错,那是他母亲的字迹。
他那如果活着、今年62岁、可能在一个老年大学学通用语,跟在他屁股后面游欧联盟的母亲。
那应该是他母亲出车祸前写的,她把简成蹊所有的以前写过的故事都找出来,是想证明那篇让他入狱的文章确实不是他的文风,她想帮儿子翻案。她也全都看了,就像她在第一段里写的,她说这是她第一次看自己的儿子都写了什么。简成蹊合上了笔记本,胸膛因为喘气而起伏明显。他的视线整个都是模糊的,不管怎么揉都看不清,他便有了逃避的理由,那是她母亲绝笔,他不忍卒读。
“那我读给你听,”高新野把他搂在怀里,给他自己的肩膀。
“成蹊,”他念,“你从小到大写的故事,妈妈都看完了。妈妈读过的书很少,读书也很慢,所以妈妈一个字一个字用手指戳过去,认认真真地看,因为成蹊一笔一画写这些故事的时候,肯定也是认认真真的。”
“妈妈都看完了,你写得真棒啊成蹊。妈妈也好后悔没有早点看到,如果能早一点亲口对你说这句话,很多事情,也就不会发生了吧。”
“别念了……”简成蹊眼泪止不住地掉,抗拒地推高新野,再次哀求,“别念了。”
但高新野不为所动,不允许他挣脱自己的怀抱,继续念道:
“妈妈这几天睡不着,就算睡着了,也总是梦到你。妈妈到现在都记得,我们的成蹊小小的,胖胖的。因为妈妈没nǎi水,所以成蹊只要一哭,我们就会火急火燎地去泡nǎi粉。冷了怕你吃坏肚子,烫了怕你伤到舌头气管。你爸爸那时候特别爱抱你,你一哭他就抱你。有一次你在哭,他抱着抱着,笑了,大概是觉得你太可爱了,连哭都那么可爱,他忍不住笑。”
“他也很喜欢你,虽然你爸爸沉默寡言的,但他也很爱成蹊。”
简成蹊哭出了声。
“对了,妈妈忘记说,成蹊小时候真的很可爱,因为nǎi粉喝的很多,成蹊的小手小腿都胖胖的,白白嫩嫩,像藕一样。你哥哥就说你是小哪吒,但你比哪吒乖多了,你从小就懂事,你是那么好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