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而为之了……”
——他在西峡乡下说不定能活到七老八十儿孙满堂,来了京城虽富贵无比,却连不惑都挨不过去。人在盛极一时中被一掌拍死,仿佛长到最好时候的花被人揪下来踩在地上踏成泥,不是每一株都能像人参转胎再结的。
死了就是死了。
他也从来不是为了天下一变和功名,而只是为了一个人。
“……未料最终还跟错了人。”裴钧在夜幕下抬头看月,饮恨自嘲,“自古人臣多为君哪,跟错了人就是都完了,还谈什么天下社稷呢?”
姜越向他走近两步,低声道:“那要是换个人呢?”
裴钧一愣,扭回头来看向姜越,可还未等答话,忽而慢慢睁大眼睛:“王爷……您后面……”
姜越被他打断,闻言疑惑地凝眉回身看去,却是在看见身后之物的那一刹,耳边才响起裴钧下半句迟来的提醒:
“……有老虎。”
穿林的寒风从耳边刮过,叫姜越耳中裴钧的声音都似失真。此时只见他们方才走来的树林间,真有一只黄皮黑纹大虎正从暗中走来,四爪踏雪没有一丝声响,若不是被裴钧回头看见,说不定这凶兽扑杀上来他们都毫无知觉。
老虎距离姜越只有十来步远了,风从二人身后顺向老虎吹去,叫老虎已然嗅到了他们鲜活的气味,而夜色绝不足以让独行的虎豹看不清近前的猎物,它一双虎目便在黯夜中散发着危险的幽光,显然是紧紧盯着这林间仅有的两个活物。
“不要弯腰,不要低头,不要转身跑。”姜越一边低声提醒裴钧,一边屏息抬手抽出了后腰随身的一柄短剑,双眼坚毅地看向面前猛虎,定下身势道:“裴大人,躲在孤身后,不要落单。”
裴钧是个文官,出入的地方又都有馆役、护院或侍卫,没有随身佩剑的习惯,眼下手里不过还拿着方才挖人参用的一截粗树枝,却总不能像逗狗一样丢给老虎去拣,于是便还尴尬地拿着,慢慢地移动到了姜越身后,低声问:“王爷,我俩能干得过这老虎么?”
姜越没有回头,前看的目光锐利而专注,仿佛已经开始寻找最恰当的攻击角度,只非常平静地向裴钧道:“孤能,你不能。”
裴钧:“……”
对面走动的猛虎肩骨jiāo互起伏,察觉二人已发现了它行藏,便止步停下,此时前侧双爪顿地微微伏下,约有丈长的身躯前低后高,雄健地作出了进攻前的防御,更灵活偏头抖了抖毛须上挡眼的碎雪,向二人发出了警告与威胁的低嘶,yin鸷的双目正紧锁面前拿剑的姜越。
它半张的虎口中一对尖利獠牙若隐若现,闭口卷舌后又再度张开,看起来十分饥饿,因为附近的守军早已把适宜猎杀的野鹿、山羊、野猪等较大走兽赶去了围场中心以供皇家行猎,待在外围的虎狼每日只见少许野兔山鸡,便较难找到足够果腹的食物,而姜越与裴钧为避耳目,从营地往西走入了守军稀疏的密林,这一晚的好运气叫他们不止捡到了野参,更也遇见了这外出觅食的猛兽。
“还好是老虎,就一只,要是遇见狼群就完了……”裴钧皱眉往四处一看,见这一片当真是人迹罕至,入目处根本见不到围场中多如牛毛的行猎陷阱,便没办法用计引老虎自投罗网,而此时场上唯独可以依靠的武力,又是他自身并不充分具备的。于是,他更往姜越身后靠了靠,压低声音道:“王爷,人说打虎打鼻子,杀虎捅肚子,您这剑那么短,它伏着身子也扎不到它心窝里,没得还捅在肩骨上卡了刃,一时拔不出来我俩都得死。这样吧,一会儿您准备好了,臣就在后面引那老虎扑过来,它扑过来的时候肚皮和颈子不就都露出来了么,到时候——”
“孤就一剑拉下。”姜越很快跟上了裴钧的想法,点了头,抬手示意裴钧别再说话,在沉默中掩护着裴钧慢慢退到了身后一株大树前,“等孤令下,你引了虎便躲去树后,听见没?”
裴钧当即点点头,又想起姜越在前面看不见他,于是凑近姜越耳边道:“听见了。”又很徒劳地补上一句:“王爷您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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