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纸磨墨,人卓躲在自己的书房,咬烂了笔头。外面的天气不知道有多好,她却得绞尽脑汁写和离书。本来凌安是建议她找师爷代写,但是人卓这难得多了点的墨水是,好歹也是君先生带起来的,怎么也得给人交个毕业作品是不是。
拿着那两张纸去君怀远的院子,她还有点忐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点毛。一路上也不叫人跟着,偷偷摸摸的做贼似的。
她把和离书放到君怀远面前的桌案上,有点不敢看他。不过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早挨早了事,这样拖着,也是不好。
君怀远很久都默不作声,人卓心里也越来越忐忑。只是和个离,又不是什么大事,应该没什么的吧。人卓自我安慰,睁着无辜的大眼,也不敢说什么。
“看来……你已经打定主意了。”君怀远终于开了口。
从他的语气里她听不出来什么,人卓点点头,不知道说什么,感觉说什么都不对。不知道为什么,人卓总能做些让自己感觉对不起他的事。
君怀远垂下眸,把两张纸推到人卓方向,“眼看中秋节到了,现在不是时候,等过了中秋我再与你一同向陛下说明情况,把事情处理了。”
人卓内疚的看着他。
“你也不必如此看我,本来也该如此的。”君怀远一句难听的话都没有说,反倒还安慰了人卓一句。嘴上说的很大度,桌子底下的手恨不得把木头扣下来。
虽面上还是那般冷冷清清的什么都不显,心里却涌起一阵怆痛。
君怀远从来都不想做她后院的一个,如此倒也成全了他。
人卓放下了一点点心,暗自长吁一口气,真是自己吓自己,多大点事。她瞅了瞅君怀远的神色,然后又悄悄的溜走了。
路上被匆匆赶回来的霍都差点没撞个满怀,人卓看着霍都匆匆离去的后脑勺,有点担心。
深夜,君怀远闭了眼,那纸上的字迹那么清晰,历历在目。他冷笑了一声,对自己说:“你不是嫌弃她嫌的很么?如今也食这人间烟火了?”
中秋节到了,帝卿府老早就从各地搜罗来的好食材也派上了用场,又请了些好的乐人,厅里摆上了从泉州运来的菊花,风一过便是阵阵的清雅香气。
那天发完脾气,容华就琢磨着给自己找个台阶下,他等着中秋给人卓个惊喜。平时都是人卓哄他,他也难得想起来浪漫一把。
白天落府迎来送往,过节送礼的大概是要忙一阵,况且这中秋赏月还是晚上比较合适。容华坐在精雕细刻的檀木塌上,掐算着时间,便派人去叫人卓了。
人卓哪有空理会别的事,她还等着和君怀远商量下后面的事呢,谁知道他喝酒了,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她站在君怀远后面,微风略过带来一丝淡淡的酒气。人卓暗自叹了口气,道:“先生这些年为我做了不少事,我心里都清楚,无论世事如何,您永远都是我的先生。”
君怀远听了总觉得那么不得劲,他猛然转过身来,目光沉沉的看着她。
人卓下意识的脖子就往后一缩,睁眼如白兔,装的是一脸无辜。
“如此……我看街上华灯初放,你陪我走上一走吧。”君怀远没接她的话,只是平复了心情,和缓的说道,说完就径直往外走去。
人卓跟上去,脑子里有点浆糊。君怀远他果然喝多了,他是那种有闲情逸致的人?
花灯,街市上果然已经布满了华灯,踮起脚尖看过去,竟也一眼望不到头。人卓还是第一次见京城的花灯盛会,直接被吸引的挪不开眼睛。
彩灯,花影,月阑干,街上处处氤氲着热闹喜气,璧人成双成对,只要一踏进这灯会便忍不住被这气氛所感染。光线斑驳陆离,什么看着朦胧,反倒叫人放松起来。
楼子上远远传来依稀的歌声:“皎皎河汉女,陌陌有情郎……”
有人群拥挤,君怀远下意识的伸向人卓手腕,想把她带到敞亮点的地方。人卓似有所感,敏捷的躲开了,右手背在身后。君怀远见状一甩袖子,侧着身子,穿过人群自己走了。
人卓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有点内疚,有点不安。她对如今自己和君怀远这个愈发诡异的关系,深感不安。甚至很没良心的觉得,还不如当初没原谅她。
她纠结的一动不动,看着君怀远即将消失在人群里。
不知是谁喊了声:“我钱包呢!”
人群开始推嚷,挤得乱哄哄的,人卓被挤来撞去的弄头转向,只听耳边一声与周遭嘈杂截然不同的清叹,君怀远抓着她的手腕,熟门熟路的左拐右逛,来到一个小角,他双手撑在两边挡着,人卓才顺了口气,拍拍胸脯:“这可真是……”话音还没落,那个熟悉的脸就凑在了毫厘处。人卓就是平日做春梦,也梦见不了君怀远会吻她,一定是让谁撞了下,这都是误会!
君怀远搂着人卓,在混乱掩饰下,这个吻如蝶翼般轻盈,带着一丝不确定,然后被人卓一把推开。
我真是……碍到你了,君怀远想。
在这光怪陆离的灯会之夜,人卓清楚的看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伤逝。这表情也就那次碰见苏执,她从君怀远脸上看到过。
君怀远面无表情的走了。来了管理秩序的官兵,灯会逐渐平静下来,人卓站在角落,看着这世间繁华,烟花上了天空,炸出明明灭灭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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