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醒来的第二天,便已经开始早起锻炼身体了。
穿着纯白色的素衣,于门前的一片空地上,打着太极。
徐童潇唇色有些苍白,她拖沓着脚下,迈出房门来,从昨夜起,心口总觉得有些发慌,那种心慌,让她有些担忧。
见着院中燕王像模像样的操练,才绽开笑颜,轻语道:“王爷,您未免也有些太勤快了吧,身子吃得消吃不消啊。”
“本王可没那么娇气。”朱棣收了最后一式,轻笑着转回身,但见徐童潇髻上发钗倾斜玉坠,柔声笑语,道:“瞧你这一脸的疲惫,钗子都快掉下来了。”
话说着,朱棣抬手去扶,只觉得触觉不太对,掐着钗头往外一拽,竟将那钗头取了下来,不由得一惊,道:“断了?”
闻言,抬眸看见他手中的钗头,徐童潇素手从发髻中取出一截钗柄,眼角微微有些颤抖,低语道:“断了,毫无预兆的断了这只钗,可能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见她如此,朱棣也不由得蹙蹙眉,继而双手搭在徐童潇的双肩上,轻轻摩挲,柔声道:“你是不是太紧张了,只是一只钗子而已。”
徐童潇木呆呆的摇了摇头,淡淡的语气,有些颤抖,说道:“不是的,我心慌慌的,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姐姐自出谷有几日了,我担心她出事。”
“辛夷武功高强,行事谨慎,应该……不会有事吧。”朱棣说着这话,说到最后也没有了底气,担忧之感滋生。
敛眸,徐童潇于心底安慰了自己一番,却始终心颤不静,继而轻摇了摇头,幽幽低语,道:“不行,不对。”
“紫茜!”徐童潇下意识的呼喊出声,未及紫茜应声,又提高了一个声调,高喊道:“紫茜!快来!”
闻听急急的呼唤,冯紫茜慌忙扔掉了手上的活计,急匆匆的跑过来,气还没喘匀,便问道:“怎么了小姐?”
徐童潇颤巍巍的抓住冯紫茜的衣袖,幽幽的说道:“我心里的感觉很不好,你出谷一趟,快马往北去,迎一迎姐姐。”
“没事没事的,我这就去。”冯紫茜轻抚抚徐童潇的肩膀,试图安抚她几句,才转身离开。
紫茜知道,小姐的感觉一向很准,目前唯一能作为安慰的,就是把辛夷姐姐好好的带回来见她。
“相信辛夷,不会有事的。”朱棣跨两步上前,用手捋了捋徐童潇的一缕青丝,轻语道:“瞧瞧自己的样子,头发都乱了,倒真像个疯丫头了。”
徐童潇噗嗤一声笑了,她撇了撇嘴,敛眸不语。
“走,给你寻个好东西。”说着,朱棣很自然的拉住了徐童潇的素手,径直往门外,奔那一片花海而去。
山谷有一片偌大的花海,种满了百余种鲜花。
附于地面的四季海棠开的正艳,海棠花之后,一半是盛开的山茶花,另一半是只剩下枝叶的杜若。
朱棣一眼望见了满目的山茶花,小心翼翼的用手轻抚,笑笑说道:“你这里的山茶花竟然开的如此好,我用这个给你做一只簪子好不好?”
徐童潇面色微凛,很难看,幽幽的开口,凉声说道:“我不喜欢这花,更不想把它戴在头上。”
闻言,朱棣目光一滞,心中百转千回,他怎么竟然有些忘形了,山茶花是妙锦最喜欢的花,而妙锦,是晓风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原谅的人。
可是明明那么恨她,为什么还要种满了她最爱的花呢,这句话,在朱棣心中犹豫许久,最终没有问出口。
朱棣蹲身下去,摘一朵海棠花,为缓解尴尬,干咳两声,佯装镇定的随口问道:“晓风啊,你喜欢什么花啊?”
徐童潇目光有些呆呆的,毫不犹豫的答道:“彼岸花!”
“啊?”朱棣不解,下意识的轻问出声。
突然一个激灵回神,徐童潇跟着蹲身下来,手抚抚杜若花的叶子,笑笑说道:“是杜若,可惜过了花期,不开了。”
“杜若。”朱棣低低的重复了一句,他记得,小时候母亲说过,杜若是朵悲伤的花,那花的心里,有一道隐痛,而晓风,她心上的伤,怕是不止一道而已。
朱棣手上绑着花簪,熟练的手法,凝重的模样,他认认真真做事的时候,侧脸好看的很。
徐童潇偏着头瞧着,唇边挂着浅笑,轻声问道:“王爷,你有喜欢的花吗?不许说茶花。”
朱棣闻言,不由得轻笑笑,吐出两个字:“凌霄。”
徐童潇眨了眨大眼睛,说道:“是碽妃娘娘的名字!”
朱棣轻点点头,敛下眼眸不住的笑着,那笑容很纯净,远离功名利益,远离纷争杀戮,他笑的像个男孩,老男孩。
他手上的动作娴熟,一朵一朵的花捏在他手中,反复编折,徐童潇便就双手托腮,痴痴地看着。
终于,徐童潇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燕叔叔,你这手艺从哪学来的?”
“娘教的。”朱棣转脸看向徐童潇,温柔轻笑,复又转回首,说道:“娘说,男孩子要浪漫一些,才能讨女孩子的欢心,若有一日遇到自己真正心仪的女孩子,就亲手为她绑一支花簪,用她最喜欢的花。”
徐童潇斜着眼睛盯着朱棣,凉声问道:“那你绑过吗?”
微微一怔,朱棣的眼神有些飘忽,侧目看了看那株半开的山茶花,是的,他绑过,在那花簪欲送出之时,却将它折毁了,打进一块卧在花坛之中的圆石上。
“没有,你是第一个。”语毕,朱棣突然口中吸了一口冷气,忙说道:“总觉得你占了我便宜,我给你绑这钗子,可纯粹是为了安慰你。”
淡淡的一语带过,半开玩笑,朱棣成功引开了话题。
徐童潇忍不住的翻了个白眼,不耐的说道:“知道了吝啬鬼,你就不能让我再美滋滋的乐一会。”
“好!”朱棣说着,转过身来,小心翼翼的挽起徐童潇的发丝,将花簪插好了,左右看看,轻语道:“好看!”
徐童潇抿唇一笑,娇羞的颔首,朱棣嘴角亦微微扬起。
这一笑,和着洒下的阳光,或许是朱棣见过的,徐童潇最正经,也最好看的笑容了吧。
徐童潇总说,她的愿望很简单,一方山水,一处农家,一个燕王,足矣。
所以这一刻显得美好而珍贵,只有他们两个人,假意也好,真情也罢,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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