艄公的喊声将舱中略有些凝滞的气氛打破,船身蓦然一震,原来不知不觉间已到了清波门。
乔辰安下意识喃喃道:“这就到了啊!”忽然感觉时间过得好快。
小青早就受够了船舱中这尴尬的气氛,听到船家的喊声之后,连忙掀开遮帘,跳出舱外,这时外界雨势已渐小,风雨声减弱。
小青跳到岸上之后,觉得心情莫名舒畅了许多,回头向舱中递出一只玉手,道:“姐姐,快出来吧,清波门到了!”
白素贞伸出如玉腬胰搭在小青的手上,弯腰迈出舱外,并立在小青身侧,回头看向船只的方向,却见乔辰安也弯腰钻出舱来,同样正望着这边。
小青心中慌乱,这时候轻轻拉了拉身侧白素贞的衣角,小声道:“姐姐,我们快回去吧!”却是一心想要远离乔辰安。
白素贞瞧了她一眼,道:“可是青儿,我还没察看他是否是我的救命恩人呢!”心中不禁有些焦急,视线一转,同乔辰安的目光碰触到一起,心中微微升起些奇异的感觉,却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下意识道:“乔相公,记住了,我家在双茶巷白府!”说完却觉得自己的言语有些不当,就好像心里期待着乔辰安来白府找她一样,脸色不禁微微一红。
就在这时,天地间忽然有狂风袭来,乌云遮住天空,雨势竟又变大许多,穿林打叶,淅淅沥沥,白素贞与小青并未在乔辰安面前显露法力,只能以玉袖略作遮挡,神态之间不免有些狼狈。
乔辰安见状眉头不禁轻轻皱起,从船上调下,取下负在身后的雨伞,撑开递到白素贞面前,道:“白姑娘,这把雨伞你们先拿去用吧!”
白素贞微微摇头,道:“这怎么好意思呢?我和小青在树下躲一躲雨就是了。”
乔辰安自是不知道这场大雨本来就是面前的女子施法所变,只是担心大雨淋湿了二人,笑道:“白姑娘还是拿去吧!”
两人推辞过来,又推辞过去,一旁的小青却看不下去了,玉手一把抢过乔辰安手里的雨伞,道:“那我和姐姐就谢过乔相公的美意啦!”
俏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心中却不停道这场大雨一定要将乔辰安淋成个落汤鸡,但转念一想,面前的男子乃是修道之人,本领还在自己之上,只需随手掐个法诀就可滴雨不沾,自己的如意算盘岂不是要落空?心里又有些小愤懑。
乔辰安见小青的表情就知她心中在打什么主意,心中不禁阵苦笑,倒是白素贞略带嗔怪的看了小青一眼,美眸这才望向乔辰安,歉意道:“那就多谢乔相公美意了!”
乔辰安闻言淡笑道:“快些回去吧!这场雨也不知何时才会停下。”言罢转身回到舟上,心中一直所念着的女子终于如愿以偿的见到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白素贞行过一礼,轻呼道:“乔相公慢走!”虽只是初次见面,但简单的一番交谈之后,她却觉得眼前的男子似乎与世卓立,潇洒俊逸,一举一动之间都似带着一股特别的意蕴,叫人心生好感。
却见小舟在艄公的驾驭下逐渐远离岸边,白素贞忽然轻轻地啊了一声,有些慌乱道:“差点忘了看他的前世!”闭上眼睛,心中默默祈祷着,片刻之后,才睁开双眸,皓腕一翻,有法力波动传出,青葱玉指一点,一道肉眼难见的流光遁入乔辰安的体内。
一旁的小青神色有些紧张道:“姐姐?”心中却有一个声音在大喊道:“不是,不是!”
几个呼吸之后,白素贞美眸当中闪过一抹淡淡的失望之色,道:“他也不是。”遥遥望着乔辰安逐渐远去的身影,心中忽然有些迷茫,自己的恩人到底在何方呢?
小青听到她的话后,兴奋的一拍手掌,道:“太好了!”神色欢喜。
白素贞美眸狐疑地瞪了她一眼,道:“青儿,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和乔相公早就认识?”
小青神色一滞,语气不自然道:“啊?怎么可能?我怎么会认识他,完全不认识!”
白素贞轻轻一叹,小青的反应早已表明了一切,也不说穿,目光投向小青的手掌,视线最后落在伞柄之上,一个“乔”字,笔迹分明。
良久,雨势渐歇,方才道:“青儿,我们走吧!”
一趟西湖之行,最终却没找到自己等待许久的恩人,心中未免有些彷徨失落,自己的未来到底在何方呢?难道观音大士的话并不准确?
雨幕中,一青一白,两道身影并肩而立。
舟泊湖岸,乔辰安本想立即回钱塘家中,却意外的见到一个人,正站在街巷的转角处,仿佛专程在等待着自己。
待望见巷尾处的那个高大身影之后,乔辰安心中本能的一惊,生出些不自然的感觉,转头就想离开,但又怎能逃避的了,只听一把浑厚有力的声音道:“乔施主欲往何处去?”
乔辰安脚步一顿,自知实在躲不过去了,只能无奈转身,道:“往去处去。”想了想,还是言道:“见过大师!不知禅师找我何事?”
面前之人不是法海又是谁?或许是因为先入为主的关系吧,他心中对于法海总有一种淡淡的抗拒之意。
法海一手托金钵,另一手持禅杖,身披明黄袈裟,心中有些惊讶,自己先前不过随口一问,但乔辰安的回答却实在出乎他的意料,一句“往去处去”,四字虽短,但在他看来却实含有莫大禅机佛理。
这天地何其宽广,自古不灭,浩浩朗朗,众生忙忙碌碌,于万丈红尘当中挣扎,又有多少人能明白自己要到何处去?去处又在何方?不过是茫然的前行罢了。
走到乔辰安面前,打量着面前的这个男子,数月未见,他身上似乎多了些特殊的气质,修为已臻至金丹六转之境,最引人注目的仍是那一对重瞳。
想起数月之前净慈寺当中发生的那场混乱,心中忍不住轻轻一叹,道:“贫僧来找施主自是有要紧之事。”
乔辰安下意识道:“大师不会是来专程要我入你佛门的吧?”
法海不禁苦笑,难道修佛就是这么一件令人厌烦的事吗?可怜世人不知我佛慈悲,心中早已下定决心,非要渡上面前的男子一渡,道:“老衲想问的是,圆觉师侄的舍利是否在施主手上?”
乔辰安听到他的话后身体蓦然一紧,照理说,法海绝无可能知道邓九坤坐化之后留下的那颗舍利在他这里,心中不禁有些忐忑,但此刻法海既然问出这个问题来,就摆明其早已笃定舍利子在自己的手里,现在就算是否认也没用,反倒不如大大方方的承认。
也不知法海是否知道自己同沐清影之间的种种纠缠,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法海还能一怒之下杀了自己不成?
他可是出家人!岂能随意造下杀孽!
乔辰安心里这样安慰自己,在法海那人仙境的修为面前,自己这点修为就不够看了,根本没有半点逃跑的机会,只好老实承认道:“不错,圆觉大师的舍利子是在我这儿!禅师你若想要拿回的话,尽可取去!”
从怀中掏出一颗散发着柔和金光,有着浓郁纯净的佛气弥漫的舍利子,只是其大小比之前要小了太多。
但出乎意料的是,法海不禁没有半分恼怒,略显苍老的脸上反而露出一丝笑意,看了眼乔辰安手中的舍利,又抬头看了眼乔辰安,道:“贫僧所言没错,施主正与我佛有缘!”
乔辰安听得眉毛一跳,不明白法海是什么意思,只听后者道:“施主难道真的不考虑下入我佛门么?”
入你大爷!
乔辰安强忍着口爆脏话的冲动,眉毛跳了又跳,心道本公子家里有两个貌美如花的女鬼老婆等着,现在又刚刚碰上小白,脑子秀逗了才会跟你去削发为僧,语气平淡,一脸严肃道:“这个还是算了吧!”
法海虽心中有所预料,但仍是止不住的有些失望,便绕过这个话题,道:“贫僧此来,是专程请施主随我去一趟寺中,圆觉师侄有东西留给你。”
乔辰安本想拒绝,但抬眼看到法海那半睁半闭的眼眸,无喜无悲的表情,心中忽然凭空冒出一个想法,自己如果不同意的话,对方就算用强也要将自己带过去吧!只得无奈苦笑道:“好吧,我便随大师走一趟!”
一路之上,乔辰安心中忐忑,出家人不打诳语,按理说法海不应该有欺骗自己的地方,只是他想不明白的是邓九坤到底有什么东西留给自己?
待再次来到净慈寺中,发现同上次来时相比,寺中装潢又精美了许多,一点也看不出被破坏的痕迹,可见前来上香的香往来,有佛塔林立,大雄宝殿当中,佛祖姿态庄严,整座庙宇当中笼罩着一层浓重的佛气。
法海将乔辰安领到寺庙后院当中的一处房间之内,房间当中的摆设十分简陋,只有寒床一张,油灯一盏,蒲团一个,但窗台上却积了浅浅的一层灰尘,似已久无人居。
法海到了此地,神色肃穆了许多,道:“这是圆觉师侄的居室。”..
未等乔辰安说话,法海又道:“其实我早知师侄之前身份,乃是魔教当中人所共尊的‘千手魔尊’邓九坤,当年亦是我将其收入寺中。数月前圆觉师侄自知性命大限已到,早就料理好了后事。修为到了我等这一境地,天人感应之下,已经能够偶尔预见未来,我与师侄二人早已预料到了水陆法会之时寺中会有惊天变化,之所以不出手阻止,不过是为了结当年因果罢了。”
“师侄坐化前有言,他去往西天极乐世界之后,会有一有缘人得到他留下的舍利子,到时候便将他留下的东西交给那有缘之人。”
法海望着身前的乔辰安,从床头拿出一块青碧玉佩,一卷明黄布帛以及一只香囊,道:“这三样东西,师侄他叮嘱我务必要交到有缘之人的手上,如今我便将之交给你!”
又道:“你虽不愿入我佛门,却与我佛门有缘,能够保存圆觉师侄的舍利子,亦是大功一件,不可不赏,稍后可来正心堂来找我。”言罢便出了房室。
乔辰安默默消化着法海先前一番话当中蕴含的讯息,良久,才拿起床头的那玉佩,却发现玉佩当中存有一道禁制,凭借他如今的修为自是不难破解,片刻之后,禁制消解,玉佩当中忽然有一缕流光涌入乔辰安的体内,旋即消失不见。
乔辰安轻轻一叹,适才那股流光如涓涓细流般径直冲入他的脑海当中,最终化作一道神通法诀,其名为“三头六臂”!
实际上这门神通乔辰安早就习得,还是当初背负沐清影一路逃亡,躲避追杀时后者教给他的,只不过一直都未曾有机会施展,直到最近才有所小成。
这也是为何沐清影对待乔辰安的态度不一般的原因,后者不仅习得了她的“迦楼罗之翼”,还被她传授了心爱之人的拿手神通“三头六臂”,乔辰安可以算得上是二人共同的弟子!
乔辰安收起玉佩,又拿起旁边的那明黄玉帛,缓缓打开,这玉帛上所记载的文字乃是一篇极罕见的炼体功法,名为造化参神契,是少数从远古时期流传下来的炼体功法之一,号称可“搬山镇岳,翻天覆海;滴血重生,摘星拿月”,有无穷威能,练至大成之后更可化出一具身外化身,到时候二身齐出,战力叠加又岂止加倍这么简单?!
只是造化参神契功法虽神异,世间难寻,但却有一个炼体功法共有的缺点,对修道资源消耗巨大,想要更上一重境,非得海量的灵物堆叠不可!
邓九坤年轻时被称为千手魔尊,力压诸魔,脱颖而出,与自身所修行的造化参神契和神通三头六臂脱不开干系!
小心翼翼的将明黄布帛收好,乔辰安这才看向邓九坤所遗留的最后一件物品,将那香囊那入手中,只见那香囊做工精巧,针脚细密,上绣一对戏水鸳鸯,一看便是出自女儿家的手笔,邓九坤自然不会有这样的东西,若不出意料,当是沐清影绣好后送予他的。
他目光一扫,发现那香囊口处贴有一张符纸,上书三字。
“予清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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