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祭的第五天,被锁在天花板上的泰德总算是不再剧烈挣扎,看着我的目光也不再显得恶狠狠的,于是我解开了困束它的金色锁链,又解除塞口球。
“我明白了!”
束缚一解除,泰德拍着翅膀落在我的眼前,绕着我飞了几圈,然后“嗯嗯”的点着头,用一种恍然大悟的语气念叨着“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难怪了。”
“什么意思?”
我往身上套着衣服,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艾因!您就是艾因!”
泰德高声囔囔。它的身体在三天前还是圆滚滚的,大小不过中型犬一般大。但现在已经膨胀成老虎般的大小,一对叠起的翅膀展开时更是能覆盖室内五分之一的范围,钢鞭般的尾巴上长着一排弯月形状的甲片,随着尾巴地甩动而散发出撕破空气的呼啸声。
“为什么这么说?”
我穿好了衣服,正打算去洗漱,听到它的话停下了脚步。事实上,在我的构思中,艾因是一个造物主的角色,祂从没正面出现过,在创造完了世界后,就和各种神话中的创世神一样陷入了沉眠——我从未完善过祂的设定,那么作为我的虚构物的泰德,对艾因又该有着怎样的理解呢?
“气息,气息是不会有错的。”
泰德落到地上,它匍匐下身体,满是敬畏“不会有错的,您就是艾因。虽然我只是在您在将我创造出来时看到过您一眼,但是那种感觉是不会错的,您的身体与世界相连,是一切的起源。所以世界万物的气息就是您的气息。”
“这样啊……”
我没有把泰德的话放在心上,这种明显是吹捧拍马的话在我看来只不过是它向我屈服的讨好表现——至于我到底是不是艾因,有谁比我自己更清楚么?
我是个从千年前穿梭时空,抵达千年后的地球的亚洲人,仅此而已。艾因只不过是我虚构出的某个角色,或者我确实在某种程度来说相当于“艾因”这个造物主,不过也只能说艾因是我的化身,而我本身并不是艾因。
“你的身体估计会变得越来越大,以后到外面去住,没事别找我。”
不再理会泰德,我走向盥洗室,抓紧时间洗漱。无咒力雕刻比赛的成年组赛事是今天,到了明天就轮到我们未成年人组进行比赛,虽然至今在雕刻练习过程中已经能完整的塑造出构思中的形态,但在有些地方依旧谈不上完美,所以必须抓紧时间再练习一下。
“艾因啊!我想跟在您的身旁,或许能帮上什么忙。”
泰德像只宠物狗一样的跟在背后,由于体型太大,它的一部分身体撞在幻境一侧的门框和墙壁上,直接把脆弱的门和墙壁撞得粉碎。在现实世界一侧则直接穿墙而过——对于幻想境界来说,它是真实的。而对于现世界来说,它并不存在。
“随你。不过请尽量安静一些,我不会回答你的任何问题。”
最近通过从旁侧击以及询问纱,可以确定幻想泄漏已经停止了,所以也不用担心它会被其它人“看”到。只要它不过于吵闹影响到我,我也并不在意它跟在后面。
吃过早餐,静就径直先出门了。还在收拾碗筷的母亲看向我“折,不觉得你姐姐最近有些奇怪吗?”
“有点,说起来她最近早上起床好像没那么困难了,大概是身体变好了吧。”
我将浅褐色的围巾绕在脖子,走到壁炉旁把炉门关了起来,失去了空气,里面熊熊燃烧的火焰很快就会熄灭掉。
“说起来确实是啊,静这几天一早起来都没靠着你休息一会了,难道说是你惹她生气了?”
父亲放下手里不知名的书,托着下巴,成熟的脸上露出打趣的表情。我耸了耸肩,对着他翻了个白眼“那种事怎么有可能,我觉得是‘父亲’您惹她生气了才对。(这里用的是お父さん,平日里主角用的是父さん)”
“瞎说,我可是个好父亲。”
“是是,父亲大人,请您把您的书和手都拿开一下,很碍事诶。(お父さま)”
我拿着抹布擦桌子,挥手让父亲把手和桌上的书挪开,他嘀咕了几句,拿着书到书房去了。看见这一幕,母亲摇头失笑,正在帮着母亲洗碗的纱也抿着嘴偷笑。
……
河畔的冰面上,十几名大人像飞翔的鸟儿般迅速、轻灵的来回穿梭,在带有冰刀的鞋子的支撑下,做出各式各样困难而又炫丽的技巧。
“好想滑冰啊。”
看着这些滑冰爱好者的表现,美嘉既是羡慕又是嫉妒,恨不得冲上去将他们的滑冰鞋给抢来,自己上场——早在两天前她就厌烦了单调的雕刻了,而一开始对冰雕的兴趣已经转移到滑冰上。
“你有什么不想的吗?”
理奈在昨天已经被允许出门了,只是还必须穿得严严实实的,被规定不能玩雪。所以她就坐在旁边看着,无聊时就和美嘉斗斗嘴。
“有啊,我不想理你。”
美嘉被刺激够了,这下已经学聪明了。她又斜着眼睛看向真村,发现他正捧着拳头大的琥珀球昆虫标本仔细地看着,一丝不苟样子就像是在看着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
这玩意对于真村来说是珍惜的宝物,对她来说却简直是最恶心的东西。看见那琥珀球里张牙舞爪、肢节上长满茸毛的白毛蜘蛛,她几乎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下意识地举起手就想对着真村的脑袋拍去,再狠狠地抢过琥珀球一把丢到天边去。
不过才刚举起手,她就觉得自己这样做或许太过分了,于是悻悻的停了下来。她虽然偶尔喜欢“欺负”一下比自己年幼的孩子来表示亲近,但却也明白一旦事情超过限度,那么亲近就会变成真正的欺负,会变得惹人讨厌的。
眼不见心不烦,她干脆转过头去,既不看滑冰的那群人,也不看理奈,而是看向十几米外正在对已经成型的冰块进行精细雕琢的折和纱。两个人都在专心致志的雕凿着冰块,折是用凿子和锤子在雕刻着鳞片,纱则是用锉刀顺着雕刻好的位置打磨过去,让它变得既光滑又好看。
两人分工明确,配合默契,手脚又十分灵巧,不久前还是光秃秃的人立起、仿佛跳出水面的金鱼冰雕就已经有大半覆满了鳞片,一眼看去,整齐有致,凹凸分明,成排成排的排列着,给人一种井然有序的美感。
有时候他们会停下来说话,然后两人都露出会心的微笑,氛围既温馨又协调,就像不可拆分的一个整体那样。
真村和理奈大概也是同样的感觉吧,所以才在这里坐着不去打扰他们。虽然纱看起来对谁都一样,可是折对她来说却肯定是特殊的,因为她除了折以外,从不在私下主动提起其它人的事情。而折应该也有相同的想法吧?
美嘉这么想着,心情变得有些复杂,喃喃自语起来“真好啊……不过好像也没什么。”
“什么没什么?”
理奈投来奇怪的视线。才不告诉你——美嘉这么想着,撇了撇嘴“没什么就是没什么啊。说起来,前几天每家店里的好东西差不多都被挑完了吧,理奈来得这么晚,今天应该是挑不到什么好的了。”
“好的?是指你选的那些东西吗?”
理奈口头上毫不留情“我听说折手里有一串风铃就是你选的吧?选了以后发现声音难听,就丢给了折,还不准他拿去换。还有用折的配额拿到手的琵琶,听说当天晚上就弄坏了吧?第二天早上一大早拿来换,结果被店主教训了一顿。”
“你……你怎么会知道的啊!”
隐秘被揭穿,美嘉又气又恼,咬牙切齿地瞪着理奈,却又拿她没办法。
“我的父亲是支持者呀,他看到了。”
理奈若无其事地捋着扎成两束的马尾,亮丽的长发格外显眼,看得美嘉又开始考虑自己是不是该将头发留长了。
“风铃是我送给折的礼物,样子漂亮就可以了。至于琵琶完全是店主的手艺不好,和我没关系。”
虽然斗嘴斗不过她,但美嘉也没有那么容易就认输,在辩驳了一句之后,为了避免被反击,丢下一句话就往盥洗室的方向跑去“算了,不想和你说话。”
“记得快些回来,快到吃饭的时间了,回来晚了我们就先走了。”
理奈也不在意,摆了摆手,凑到真村身旁一起观察他手里的琥珀球。
“知道啦。”
美嘉回头朝着她做了个鬼脸,朝四周看了看,发现人确实已经不多了,只剩下一座座林立的成形冰雕。这几天来练习雕刻出来的冰雕都摆放在河滩上,形状各异,有人形、有虫鸟、有花草树木……全部都是冷冰冰的样子,加上四周几乎没什么人,看着就让人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诡异与瘆人的恐慌感。
“没关系的……不会发生什么坏事。”
左眼眼角下殷红的疤痕微微刺痛,美嘉伸手抚摸着它,自我安慰着,继续往前走去。盥洗室在西面的方向,从这里过去要横穿大半个雪祭会场,所以她考虑了一下,换了个方向,朝茅轮乡走去,她记得那边是有公用的盥洗室的,就在公园的附近。
虽然到那里也有不短的一段距离,但是总比穿过大半个雪祭会场要近得多。
茅轮乡的公园是一片宽阔平整的土地,四周用石板路围起,地面是松脆的草坪,里面植着松树和枫树,中央有一座七八公尺高的观景台,站在上面可以眺望到利根川支流出海口,以及一段孤零零凸悬而出的海岸。
美嘉去年夏天的时候来过一次,那时候这里枫树上生满鲜红的枫叶,地上的草坪柔软得让人感觉像是走在云朵上,松树上不时有绒毛蓬松的小松鼠在摘取松果,用双手捧着吃个不停。那副景观十分赏心悦目,叫人心旷神怡。
现在这里则难以入眼,四处都是光秃秃的枫叶树,松树虽然还有针叶,但也被白雪裹成臃肿的胖子,只剩下高高的观景台孤立着,异常的突兀。
不过美嘉也不是来看风景的,她朝着不远处的小巷走去,到路口时,迎面有脚步声传来。她满心疑惑地看去,忽然心脏重重一跳。
只见左右两排民居中间的路口前有着四个身影,两个是穿着白色长袍的中年男性,而另外两个则身披着黑色的宽大斗篷,全身都遮掩在黑色斗篷下。一高一矮,高的有正常男性成年人那么高,矮的只和十岁左右的孩子一般高。
化鼠!
虽然两个身影被黑色斗篷覆盖,但美嘉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它们正是雪祭第一天时,自己和纱一起看到的那两头化鼠。而另外两名中年男性所穿着的带有蓝色条纹的白色衣服,她看着也十分眼熟——当然,这些都不算重要,真正重要的是其中一个男性手里拿着一件蓝色的睡衣式上衣,在背后、肩膀上、袖口都带有蝴蝶的花纹。
这不是真村的睡衣吗?
美嘉很快反应了过来,她和真村家住得很近,时常到对方家里窜门,偶尔也会看到他穿着这一套睡衣走出来。发觉了这一点,她急忙转身将身体藏在一颗松树后面,朝着数十米外的两人两化鼠看去,这就发现拿着真村睡衣的男性将睡衣递给矮的化鼠。
那矮化鼠将脑袋凑近睡衣,似乎在嗅着什么,过了一会被连衣帽包着的脑袋就上下晃动着,像是在点头的样子。
脑袋里“嗡”地响了一下,美嘉踉跄的后退了一步,她的心里滋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慌,随后迅速变成了恐惧。她不知道自己在恐惧些什么,却觉得如果不快点回去将这消息告诉真村和其它人的话,一定会发生很糟糕的事情。
“不行,要回去告诉真村和折他们。”
自言自语着,美嘉缓慢地朝来时的方向后退,隐藏着自己的身影,直到确定那两个人以及两头化鼠看不见以后,才快速的朝冰河的方向跑去。
然而她并没有看见,一高一矮两头化鼠在她跑开以后,都齐齐地看向了她离开的方向——老鼠的鼻子比狗更为灵敏,它们也不例外。
……
上一章写得有些大意,漏了真村的剧情,现在已经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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