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阳在祝太爷身边坐了很久,中途有医护人员进来要把她爷推去太平间,祝阳阻止。那些人劝她,说人死不能复生,让她接受事实节哀顺变,她越听越难受,先是骂人,后来是哭着将那些人赶出去。
不一会,江风进来。
想必是护士特意叫他来劝自己的。
祝阳坐着一言不发。
“那个小伙我没查到他的下落,有关他的影像自出车祸后就全部断了,看来是被人刻意删除,他是不是有什么背景?”江风从护士那里听到埋怨以及投诉,在医院里工作的人都看惯生死,对此事早已淡然。
自然觉得,祝阳的举动是横蛮,是无理取闹。
他也不会急着去跟祝阳讲理,她伤心当头,听不进话也属正常。
只是原以为她要找的小伙是一个普通人,当他去查才发现并不简单,街上那么多摄像头,对方竟能做到滴水不漏的连一秒的片段也没有落下。而且他是在祝爷被送到医院后不到一小时就赶来,他来时,已经见不着那小伙。
那小伙的家人,动作比他迅猛多了。
只有背景不简单的家庭,才会对这种事反应敏锐。
“他姓盛,我只知道他家里很有钱,别的都不知道。”祝阳低头。
听江风说查不到他的下落,她的心被狠狠揪起,眼泪再一次要溢出。
他到底去哪了啊?
她爷已经没了,他也不见了……
祝阳抽泣,真想跟着她爷一块去算了。
“盛,”江风轻念这个姓氏,没两秒旋即想起:“盛氏企业的小公子,盛西?”
有钱人很着重自己子女的平安,保护机制一套套的。
但一般家庭无非就是派人暗中保护或者在其身上装gps定位等。像这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把人接走并且所有的录像都删除,这么完善,估计除了盛家,也没谁了。
因为盛家表面看起来是经营公司,但背底却是买卖军火,对于子女的看护,自然有更强硬的手段。
他们的敌人,可不是求财那么简单。
祝阳抬头看江风。
他能念出盛西的名字,看来百分百就是她所认识的那个呆子了。
看来他家挺厉害的,江风都认识,能被她爷提携的人,自然不是非凡之辈。
她又低估他了。
“祝爷很喜欢他,竟舍命相救。”江风得出结论。
“嗯。”祝阳闷声应。
她爷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那呆子。
忍着万般痛苦提着一口气等她来,什么也不说,只让她别怪盛西,还说是自己自愿的,让她继续和他在一起。她爷真的太了解她了,如果没有这句话,她对盛西一定有根刺在,不管说什么她爷都是因他而死的。
可既然她爷临死也要强调这个……
祝阳觉得自己很乱。
“祝阳,这手术室还有伤者需要用,我相信祝爷也不愿意伤害别人。”江风适时开口。
祝阳低头看一眼她爷,面容很安详,没有痛苦。
江风说的倒是,要她爷知道她一直占着手术室不走,肯定会骂她的。
“嗯。”她点头。
得到她的答应,江风立刻唤来人将她爷推进太平间里。
祝阳跟在人群身后。
见江风的电话一个接一个没有停过,全部都是有关她爷的身后事,连丧礼时间都决定好,打算在三天后就举行……
祝阳听到这个,连忙伸手扯住他的衣袖:“别那么快,我想等几天。”
江风对电话那边的人说声抱歉时间还要再考虑后,挂了电话,看她。见她的样子并不是不舍得让祝太爷下葬,反而另有想法,江风略一想,问:“等他?”
“嗯。”
祝阳低头。
盛西会来的。
她爷都因他而死了,他怎么能不在。
“好,但我们最多只能等三天。”江风松口。
“嗯。”
祝太爷被停放在停尸房的其中一间房里。
房里的温度很低,用以减缓尸体腐化。
接下来三天,祝阳每天都在停尸房里和她爷呆着,冻的实在受不住了,她就走到外面的长廊坐。原来停尸房跟鬼片里拍的场景真的很像,长长的走廊没有人息,为了保持低温连窗户也没有,只有白炽灯不分昼夜在亮起。
她没有像拍电视剧一样拉着她爷的手絮絮叨叨以前的事,大部份她都只是静静的盯着她爷看。
每过一天,她爷的脸就白上几分。
真越来越像个死人了。
她每次看了,眼泪都会流了又干,干了再流。
有时间她以为过了一整天,结果看表才发现过去一个小时而已。
第三天中午。
江风进停尸房看祝阳,见她站在祝爷床边一动不动的盯着床上的人,她的模样,要是躺下,脸色不比祝爷好看。但这三天,他劝也劝过,骂也骂过,这姑娘就是倔强的人一步不肯离,他也没辙。
难怪祝爷在世时,总说他的小辈难搞。
他那时候都在想,一个小女孩能有多倔,不行就哄,再不行就骂呗,总能治的。
可现在相处过,才发现这姑娘真是软硬不受,跟块石头一样,认定的事就会坚持做下去。
这点,跟祝爷倒是十分像。
所幸年轻人身体好,只靠喝水不眠不休也撑了三天,除了脸色极度难看之外,并没有倒下。
“第三天了,祝阳,我们要回去了。”江风提醒她。
看她的样子,也知道她没等到她要等的人。
祝阳喉咙一哽,她也知道不能再等了,不然就算这里的冷气再低,她爷的身体也要坏了。
她点头:“嗯。”
……
晚上,她回到自己土生土长的小城市。
她是自己坐飞机回来的,江风需要坐专机送她爷回来,她想跟机,但今时不同往日,没有她爷罩着,她上辆飞机也需要文件。她拿不出,也不想麻烦江风,自然没办法跟。
江风也和她说了,说丧礼明天会开始。
她整个人浑浑噩噩,一昧随着人流走,等出了拿行李的地方,所有人都有自己的归属,要么有人接,要么目标明确的直奔地铁,的士,或者别处,她在原地站了一会,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
鼻子一酸,又想哭了。
“祝阳!”
刘舒拨开人群,扬声喊道。
她见祝阳站在原地低着头,一身疲惫与伤心挡也挡不住,跟着鼻头发酸。
林果果,林实跟着刘舒快步走到祝阳身边。
林果果亦收起平常对祝阳不屑的神情,满脸全是真实的担心。
林磊则抬手替祝阳顺后背,知道她现在难受:“来,我接你回家。”
祝阳没有拒绝,跟他们走。
两小时后,一行四人回到军大院。
祝阳没有回去33八,跟着他们进339,因为不想睹物思人。
33八是她和她爷的基地,虽然平常她爷经常不在,但每一处的痕迹都有她爷的踪影。
“先喝点热汤吧,喝完就去洗个澡,再出来吃点饭?”刘舒关怀的问。
她瞅祝阳此时的模样,恐怕她走的那几天,压根没有睡过一个觉,也没有洗漱过自己。眼前的她狼狈的如同路上的乞丐,黑眼圈大大的,脸颊深陷,本来人就不胖,这饿了几天,又伤心过度,则更瘦了。
看着就让人揪心。
“林姨,你有他的消息吗?”祝阳低头,嗓音嗡嗡的。
她嗓子眼酸了好几天,早已哑的不成样。
“他……”刘舒晓得她是在问盛西,她也听说了,祝太爷是为了救盛西才丧命的,不然此时丧命的那个,百分百是盛西。也因为此,一路上她刻意没主动提盛西。按理说,现在祝阳一定恨透他了吧。刘舒摇头:“我也不知道,我给珍姨打电话,也不听我的。”
林磊过来岔开她们:“来,别说了,先喝点汤。祝阳,明天你是祝爷的代表家属,你一定要坚强,知道吗。有什么事,等明天过后再说。”
“我不想喝,我想去洗澡。”祝阳开口。
“好,去我房间里面洗,衣服也备好了,都是新的,你放心用。”刘舒带路。
“谢谢。”祝阳说。
刘舒一愣。
她觉得自己真是犯贱,以前祝阳目中无人时,她被她气的牙痒痒。可如今祝阳学会说谢谢,她竟情愿祝阳一辈子目中无人下去,永远不要懂事。
祝阳洗完澡出来,餐桌上林家的人都在,连平常鲜少冒头的林老太爷,也在。
一身军装,风尘仆仆,双眼红透。
林老太爷跟她爷是几十年的挚友,年轻时好几次用自己的命护她爷,她爷赏识,将林老太爷从一个小兵提携到如今不非的地位。
她爷属武,身板圆圆的,跟弥勒佛一样,平常说话气势足,总爱吼人。
林老太爷则属文,又瘦又高,跟杆子似,在她印象中,没见过林老太爷吼人。
林老太爷还对她特好,以前林老太爷和她爷一块回来时,总偷偷给她塞零花钱。她以前叛逆,泡酒吧去网吧去游戏厅等都要花钱,不敢找她爷拿,她会去找林太爷。
她有一次坦诚问林太爷干嘛给她那么多钱,她又不是拿去买资料学习的。
林老太爷说相信她,相信她有分寸,还说女孩就得富养,别以后被人轻易骗走。
这些,她都记得。
--